两个小身影一前一后进去病房,华子函在前,容子杰在后,容嫣的目光一直追溯着华子函的背影,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孩子已经五岁多了,可是自己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却不过尔尔。

此刻,她竟忍不住要问自己一句,自己这个母亲,是不是有些太不称职?

“苏外婆——”两个孩子站在病床前,糯糯的喊了一声。

然而,床上的人只是时有抽搐,眼睛紧闭着,唇色泛白,明明是个慈祥的人,听到孩子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办法应声,甚至没办法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妈咪,苏外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们?是不是怪子杰回来的太晚了?”

小家伙的手指微微握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脸色蜡黄,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老人。

他或许没见过,没听过,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是诀别。

容嫣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容子杰面前,半跪在那里,将容子杰拥入怀中,“傻孩子,苏外婆要怪也只会怪妈咪,不会怪子杰,她喜欢子杰还来不及呢。”

原本清透明丽的嗓音,此刻也有些哽咽。

身旁的华子函身子有些僵硬,苏碧云的事情,他虽然难受,但是也算是早有准备,但是母亲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她的身边会还有一个孩子。

望着眼前这貌似熟悉的一幕温情,他嫉妒,他渴望,别过脑袋故意不去看。

或者,他流了眼泪也不会有人笑话他,因为,今天确实很应景。

两个孩子默默的说了很多,对苏碧云的感情,对她的祈盼,还有很多很多,两个孩子最后一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容嫣再也看不下去,故作坚强的叮嘱两个孩子,“子杰,子函,你们先出去,妈咪,妈咪有些话想单独跟苏外婆说。”

容嫣看到了,苏碧云的抽搐越来越微弱,怕是要不行了,让两个孩子亲眼看着亲人离去,这太残忍。

而且,有些话放在心里五年,她确实该对苏碧云说,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两个孩子应声出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容嫣的身子也作势跪了下去。

“一跪母亲养育之恩大于天,二跪母亲年迈为女操劳恩,三跪母亲不怨女儿久别家乡不孝之恩。”女人的脑袋紧紧贴近地面,甚至能够感觉到冰凉的寒气顺着毛孔钻入皮肤内。

如此真情实意,似是打算长跪不起。

“妈,女儿不孝,现在才回来,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女儿任打任骂,绝没有半句怨言。”

就这样静静凝视床上的人儿,没有半点反应,心碎,那一刻悄然来袭。

“小时候,您您总是一边教我学做事情,一边说,嫣儿啊,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也能照顾自己,我那时候觉得您是在跟我开玩笑的,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您是在跟我开玩笑,您现在起来,女儿再也不离开您半步。”

“您惦记的女儿这么不孝,五年了,想过无数次要回来看看您,可是却一次都没有回来,就算您怪我,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女儿还是厚着脸皮请您原谅,您是个那么慈爱的人,不应该让我成为遗憾,我不配。”

泪珠泫然落下,从精致的小脸上悄然划过,痕迹是那么清晰。那一刻,情绪有些失控,病床上,苏碧云的脸就那么跟容国安重合了。

“爸走的时候,我的身边还有您,您还能安慰我,骂醒我,可是您走了,谁来给我一个拥抱呢?妈,我只有两个孩子和您了,为什么您还要丢下我?您还没有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您要看着他们结婚生子啊!”

……

最后,苏碧云的抽搐越来越微弱,容嫣跪在床前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紧紧握着苏碧云那双还残有余温的手。

“妈,我会好好听您的话,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您放心,以后每年,我会带两个孩子去看您,您别担心,我都能做好……”

床上的人似是听到了一样,再也没有抽动,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就像……死了一样。

容嫣察觉,只见老人的脸上还有两行温热的液体,电脑上的折线变平,发出刺耳的响声。

“妈——”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伏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一门之隔,两个男人都揪起了心。

“走吧,爹地。”那凄惨的一声,华子函也听到了。

华庭夏刚想出声,没想到,另一个人先他一步。“小哥哥,你不留在这里吗?”

他的妈咪还没出来,他们还没有告别,妈咪出来一定会失望的,而且,他也很想跟这个哥哥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他也很满足。

“不了。”淡淡的看了一眼,感情复杂,正欲离开,还是决定开口,“葬礼我和爹地会准时到场。”

容子杰还想再说点什么,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华庭夏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也缄口不言。

直到进了电梯,他才开口,“怎么不留下来等一等?你妈咪很快就会出来,不跟她告别吗?”他原本是想问‘不喜欢妈咪吗?’可是,还是没能问出口。

“没有必要了。”小家伙面露悲伤,却故意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男人挑眉,似是在等他的回答。

“她很疼爱弟弟,也许,也许我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明明就是个孩子,此刻,看起来却成熟得很。

勾唇,男人心中了然,原来是吃醋,“既然承认了子杰是弟弟,还不承认妈咪吗?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她吗?”

“她并没有那么想念我,我也不想再去想念她了。”电梯已经打开了,华子函走在前面。

望着这个小小的,远去的背影,华庭夏暗沉着眸子,似是在反思,他当初真的做错了吗?或者,当初不应该把子函留在身边?

对华庭夏来说,儿子跟他有没有生疏,一点关系都没有,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但是这个小女人不一样,容家二老的离开,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日后,她最亲近的恐怕就是孩子了。

如果,如果她听到了刚才那番话,想必一定会崩溃吧?

第一次,他竟开始有些后悔了,笑的有些苦涩,转瞬便摇头,不,不该后悔,子函是他唯一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