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若是以前,青枫还有心情陪这些后宫嫔妃玩玩,现在她只想陪在儿子身边,在俞悦莹把手里的丝帕快绞断了,也没说出一句话的时候,青枫的耐心也终于用尽了,“俞美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俞悦莹肩膀抖了一下,看起来像是被青枫吓到了。青枫微微皱眉,正想叫人送客,俞悦莹总算开口了,“悦莹今日过来打扰娘娘,确实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青枫也很想知道,她所为何来。

“慧妃……”俞悦莹说出两个字,似乎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悦莹知道,甄箴她犯了错,皇上降罪,让她在冷宫反思是应该的。但她毕竟是我的表姐,以前对我多方照顾,如今看她受苦,我真的很想帮帮她,可是我去过冷宫几次,都被舞儿挡在门外,说后宫嫔妃不得私自靠近冷宫,怕连累我。悦莹不怕连累,只希望能见她一面,她到冷宫的这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真的怕她出了什么事。”说着,俞悦莹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求清妃娘娘准许悦莹去探望她。求求您了!”

跪在地上的人说得情真意切,哭得也是梨花带雨,青枫的脸色却越来越暗,本来还算温和的声音也倏的冷了下来,“本宫与甄箴本来也算有些交情,只是上次她行巫蛊之术,差点连累本宫被人误会,现在你又来求本宫,若是本宫允了,岂不是让人说本宫与甄箴还有牵扯,再说后宫之事,自然是皇后拿主意,这件事本宫是帮不了你了,你去求皇后吧。”

“但是……”俞悦莹还想求她,青枫已经起身,冷淡的说道:“如意,送客。”

一直守在门边的如意走到俞悦莹面前,她可没有茯苓那般有礼数,一把将俞悦莹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俞美人,请吧。”

这一拉一拽之间,青枫早已进了内室,俞悦莹静静的盯着那道冷绝的背影,久久才敛下泪眼,行了礼,出了花厅。

如意将人送走折回屋内,就看见青枫又从内室里出来了,正站在大开的窗边,寒风吹得她未束的发丝飞舞,清亮的明眸冷视着窗外早谢了的海棠花丛,自从她生子以来从未有过的冷冽神情再次回到她脸上,如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这也让她回过神来,赶紧过去把窗户关上,急道:“娘娘您还在月子里,身子虚着呢,可不能吹风!”

“派人盯着她。”甄箴把人挡在门外,不管是出于对俞悦莹的不信任还是保护,青枫都不想去细细追究,总之现在对她来说最终重要的,就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冷宫里的那个孩子的存在!这事一旦泄漏出去,她就是引火烧身。

微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意的心抖了一下,立刻回道:“是。”这些事以前都是茯苓管的,她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取代茯苓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但是只要有机会向上爬,她就不会放过。

御史行谏大夫辛绥的府邸,占地之大自不必说,辛家的几个儿子各有自己的院落,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这日,辛易蘅在书房里看书,一声大呵自门外传来。

“辛易蘅!”

吼声刚落,辛赴城那壮硕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书房里,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冷笑。

辛易蘅微微抬头,瞟了他一眼,“二哥怎么来了,稀客啊。”复又低头继续看书,傲慢之气可见一斑。

被这般无视,辛赴城恼了,一掌拍在辛易蘅握着的书上,吼道:“处理李鸣那件事,我说我去办,您硬要在爹爹面前逞能,说什么我身在刑部,不好直接插手这件事,由你来办更好,结果呢?!”

挪开辛赴城压在书上的手,辛易蘅不耐的回道:“结果他不是已经死嘛。”

“死了?”辛赴城冷哼一声,颇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李鸣不仅还活着,而且还被关押在提刑府监牢里!”

辛赴城话音才落,如愿以偿的看见辛易蘅脸色大变。“不可能!”这件事他明明已经安排妥当,李鸣伤的极重,也没被送回刑部大牢。怎么……怎么会还活着。

“不可能?你自己去查。”难得看到辛易蘅这般惊慌,辛赴城总算扬眉吐气一回,数落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做事一点也不干净利落。”

辛赴城言之凿凿,必定是查清楚了才来找他晦气的。李鸣居然真的没死,如果再查军粮案,他就是关键的证人,虽然他知道的也不多,但难保单御岚不会顺藤摸瓜……到时他该如何向爹交代?辛易蘅是真的急了,拉着辛赴城的衣袖,忙问道:“二哥,单御岚把人关在提刑府,不会又要查这个案子吧?”

辛赴城一脸的不屑,年轻就是年轻,这点小事就谎成这样,拍开辛易蘅的手,辛赴城回道:“慌什么慌,应该不会,刑部上下都没有听到重审此案的消息。”

如果不是要重审,李鸣为何会关在提刑府监牢里?为何他会收到李鸣已死的消息。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辛易蘅急道:“这事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和爹商量一下再行事吧。”

“胆小鬼。”辛赴城指着辛易蘅,笑骂道:“这事若再惊动爹爹,岂不显得你更无能?”平日里他可没少受辛易蘅的气,今天不好好奚落他,怎么出得了这口气。

辛易蘅黑眸一暗,狠狠咬了一下牙根,随即用力猛拍了一下大书桌,满脸悔恨的骂道:“二哥教训得是!其实这件事若不是大哥让小弟抢着去做,我又怎么敢跟二哥争这个功劳呢?”

“什么?是他?”原来还只是幸灾乐祸的辛赴城立刻暴跳如雷,“我早该猜到是他搞的鬼!”

辛赴城虽然排行老二,却是正室所出,一向自命不凡,和大哥辛偌正素来不和,辛易蘅看他上钩了,连忙继续说道:“二哥,你可得想办法帮帮我,以后我都听你的,这事圆满结束之后,您可别忘了在爹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辛赴城本就急怒攻心,又见辛易蘅这般放低姿态,心想辛易蘅虽然是小儿子,却一直受宠,若是以后他站在自己这边,对付辛偌正他就更有把握了,心里盘算了一番,辛赴城用力拍拍辛易蘅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这件事我自由主张,做哥哥的不会为难你。”

“多谢二哥。”辛易蘅回以一揖,随着辛赴城一起笑了起来,辛赴城心里有算盘,辛易蘅更加不傻,军粮案一直是爹心里那根刺,这次事情办砸了,少不得要受责骂,既然辛赴城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御书房内,燕弘添在批阅奏折,萧雨在一旁煮茶,皇上不喜欢在殿内放火盆取暖,因此一到冬天,御书房里总是冷冰冰的,新沏好的茶很快就会凉了,所以萧雨只能守在一旁,随时给他换上热茶。

在换了第三杯,燕弘添还是一口都没有喝过之后,萧雨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对身子也不好吧。萧雨抬头看了高进一眼,高进极快的点头,白了他一眼,萧雨端着新沏好的热茶和点心走到燕弘添身后,轻声说道:“皇上,用些糕点吧。”

燕弘添极轻的点了点头,萧雨和高进都松了一口气。看皇上准备用点心,想让他休息久一点,高进赶紧拿出下午茯苓送过来才东西,说道:“皇上,这是茯苓姑娘送过来的。”

燕弘添扫了一眼,是一个装画的画筒,猜想应该是青枫画的新作,燕弘添随口说道:“打开看看。”

“是。”高进把里面的宣纸拿出来,轻轻展开……

燕弘添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去,随即一愣。那是……什么?

两尺见方的宣纸上,印着黑压压的两只小小的手印和脚印,燕弘添盯着那宣纸看了好一会,才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拿……过来。”

高进小心的将宣纸放在案桌上,燕弘添又盯着那小手印看了好一会,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小手印旁边,一大一小形成了鲜明对比。燕弘添不禁笑了起来,那小小的掌印还不及他手掌的三分之一。

燕弘添拿着画比划着,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萧雨和高进再次对视一眼,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除了奏折,还没有什么事能让皇上在御书房里专注看这么长时间,清妃娘娘用几只小脚印就轻松做到了。

看到宣纸上隐约可见的折痕,燕弘添眉头微微皱起:“高进,马上拿去装裱起来。”

“是。”

高进刚把画装进画筒,燕弘添又说道:“等等,找最好的技师,别弄坏了。”

“是。”

看皇上这般兴奋,萧雨笑道:“皇上,今晚的晚膳要不要设在……”清风殿?

萧雨话还没说完,燕弘添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设在正阳宫。”

“是。”萧雨耸耸肩,她是自讨没趣了,燕弘添又拿起奏折,脸色哪里还有一点兴奋的样子。正当她以为刚才都是自己的幻觉时,燕弘添忽然低声叫道:“萧雨。”

“奴婢在。”

等了好一会,燕弘添又不说话,萧雨奇怪的抬起头,燕弘添眼睛仍是盯着奏折,久久才问到:“那个……极品六月真的那么好喝?”

啊?好一会萧雨才反应过来,还以为皇上真的这般心无旁骛呢,原来心里还是想清妃娘娘了吧。看着皇上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萧雨很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轻咳一声,回道:“奴婢现在就沏一杯,皇上尝尝就知道了。”

萧雨那不停抖动的双肩,瞎子都看得出来,燕弘添有些尴尬,声音也更低了几分,“沏吧。”

他确实很久没去看她和孩子,等满月宴一过,就去看看他们母子吧。燕弘添努力把心思放在奏折上,眼光却又不自觉的盯着自己的大手看了起来,原来小孩的手,真的这么小,下次他要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