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凝思了一会儿,又对韦进章说道:“一会儿你照我说的去做。如果做好了,你这事我这次就先不追究。”

“要怎么做?你尽管吩咐。”韦进章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罗飞便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韦进章听完后直拍胸脯:“你放心吧,这肯定没问题。”

罗飞又拿手机拨通了尹剑的号码,嘱咐说:“一会儿马仔会带王景硕上来,你们什么也别管,偷偷地跟着。王景硕进屋之后,你们在外围警戒。”

在罗飞打电话的同时,韦进章起身帮孙乾松了绑,然后他命令道:“你去把王八蛋带过来。就说老子现在没心情,不想赊账了。让他把欠的赌债先还上再说!”

孙乾唯唯诺诺地去了。韦进章又跑回来坐在罗飞身边,两人一同等待。

过了大约十分钟,孙乾把王景硕带到了屋内。后者两眼熬得通红,走路轻飘飘的,已经虚弱不堪。但他的目光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亢奋光彩。

这个照面一打,罗飞已经知道:眼前这家伙确实是个嗜赌如命的颓废之徒。他为何会遭受众人的鄙夷,为何从一个高干子弟沦落为市井无赖,为何会欠下巨额外债……这些问题都在这一瞥之间有了答案。

韦进章首先问孙乾:“我们赊给他的一千块还剩多少啊?”

“没多少了。”孙乾拿着手里的记账本看了一眼,“他又输了七百二十块,现在借的钱还剩二百八十块。”

韦进章冲王景硕翻着白眼:“行了,先把这七百二十块还上吧。”

“章哥,我没钱啊。”王景硕向前挪了一步,讪讪地赔着笑,“您让我再玩一会儿,等我赢到钱就能把账还上了。”

“滚你个王八。老子没耐心等了,老子现在要回家睡觉去。”韦进章一边骂着,一边对孙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一巴掌扇在王景硕的脑后:“你他妈的还不还钱?”

王景硕本来体质就虚,又毫无防备的,这一下被打得直晃悠。孙乾趁势在他腿弯里补了一脚,王景硕膝盖一软,竟跪在了韦进章和罗飞面前。

孙乾继续向前,伸手掐住王景硕的后脖梗子,把对方的脑袋往下方按去。王景硕的身体便向前方蜷了起来,脑袋距离地面大概只有十来厘米的距离。

韦进章跷起二郎腿,用脚尖挑着王景硕的下巴,狞笑着问道:“说吧,什么时候还钱?”

王景硕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欺辱,他涎着脸皮说道:“章哥,我是真没钱啊。要不您把我拉到市场上剁了?这一身子肉没准能卖出个千八百的?”

“都说你是个王八蛋,你还真是个王八蛋啊?到这会儿了还跟我油嘴滑舌的?”韦进章把脚尖捅进了王景硕的嘴里,恶狠狠地骂道,“操你妈的,我叫你嘴滑!我叫你嘴滑!”

韦进章的脚尖一阵乱捅,王景硕的后脖子被孙乾牢牢按住,他不敢反抗,又无法躲避,只能闭起眼睛承受,模样狼狈不堪。

罗飞有些看不下去了。其实对王景硕进行逼债本是罗飞的安排,但他没想到韦进章的手段如此恶劣。于是他此刻轻轻地佯咳一声,意思是:差不多行了。

韦进章便把脚撤了回来,那边孙乾也松了手。王景硕揉着后脖子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一脸怪相。

“我真他妈懒得跟你纠缠。”韦进章把罗飞设计好的台词抛了出来,“我问你,就算你没钱,你身上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抵押的吗?”

“几件破衣服,一双破鞋。您要吗?”王景硕的身体抖索了两下,一副标准的无赖模样。

“谁要你这些破烂?我是说值钱的东西。”

“我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早就换成钱,要不赌了,要不买酒喝了。”

“你好好想想啊。”韦进章换了一种诱惑的口气,“只要你拿出好东西来,不但可以把债抵了,我还可以再给你两三千的,让你玩个痛快。”

王景硕把手一摊:“我真没有。”

韦进章看了看身旁的罗飞,用目光在询问:怎么办?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他抬起眼睛,锐利的视线直刺向王景硕的双目,同时他冷冷地问了句:“你手上不是有钻石吗?”

王景硕一怔,然后他的嘴慢慢咧开,那表情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我手上有钻石?”他笑得差点要咳嗽,“我手上如果有钻石的话,那粪坑里都能刨出金子来!”

罗飞看着王景硕,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等王景硕的笑声平息之后,罗飞转过头来对韦进章说了句:“你们两个先走吧。”

“好嘞。”韦进章痛快地应了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孙乾更是如蒙大赦,抢在前面溜得比兔子还快。

王景硕看看韦进章的背影,又看看罗飞,脸色有些诧异。他似乎弄不明白:这个让“章哥”都唯唯诺诺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罗飞指了指空下来的沙发,说了声:“坐吧。”王景硕叫坐就坐,大咧咧地毫不在乎。罗飞这时又拨了个电话给守候在外围的尹剑,说:“你进来吧。”

片刻后尹剑推门进入了屋内,他拉了书桌旁的椅子坐下来,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的,急切想要知道些什么。

罗飞先开口了,他向王景硕亮明了身份:“我们是警察。”

“警察?”王景硕先是一愣,随即便叫了起来,“刚才那家伙是个开赌局的庄家,我在他身上输了四千多块,你们怎么不把他抓起来?”

罗飞知道对方想的什么心思,便说:“把他抓起来赌资也是要没收的。然后你们两个还得罚款。”

王景硕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又晃着脑袋问道:“那你们还有啥事啊?没事我就走了。”

罗飞道:“当然有事了,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快问吧。”王景硕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我困着呢,两天没睡觉了。”

罗飞便直接切入案情的核心:“你认识李俊松吧?”

王景硕在肿胀的眼球上揉了揉,反问道:“谁啊?”

“半年前你父亲在人民医院去世,当时出事故的那个医生。”

“哦?”王景硕好像想起来了,他咂着嘴问道,“提他干吗?”

“你对他很有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了——他把我老头子给整死了啊。虽说我跟老头子不亲,但每个月一万多的退休金呢。我跟钱能不亲吗?”

“那你现在和他还有接触吗?”

“有什么好接触的?我们老死不相往来。”王景硕居然说了个文绉绉的成语,然后又补充道,“我没钱,他也没钱,两个穷光蛋接触个什么玩意儿!”

罗飞盯着王景硕看了一会儿,说:“李俊松前一阵失踪了。”

王景硕翻了翻眼皮,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来:“关我屁事。”

罗飞又继续说道:“他是被绑架的。绑匪前天晚上和李俊松的家属进行了交易。交易地点就在金山体育场的K区看台。当时体育场内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足球比赛。绑匪趁着比赛结束的混乱当儿,成功地取走了价值百万的钻石。”

王景硕把头转了过来,他看着罗飞,似乎在琢磨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有证据表明,你当时也在K区看台上,身穿红色球衣混迹在客队球迷中间。而且比赛结束不久,你曾打电话给你的前妻,说是手上搞到了一笔钱,对吗?”

王景硕再糊涂,这时也听出味儿了。“哦,你以为我就是那个绑匪?”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当然要解释,”王景硕顿了顿,忽又带着一丝怪笑反问道,“这可是一桩大案子啊,对吧?”

“绑架,当然是大案。”

“那我的解释应该很有价值了?”

罗飞点了点头。王景硕便伸出五个手指:“我也不多要,信息费五百块。”

这次轮到罗飞愣住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在接受询问的过程中向警察索要信息费的。一旁的尹剑更是目瞪口呆,他忍不住要提醒对方:“喂,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们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如果不想要这个机会,那我们就把你带回公安局,直接上刑拘!”

“上就上呗。”王景硕无所谓地摊着手,“外面的世界这么险恶,我找个有吃有穿的地方休养一阵也不错。”

罗飞和尹剑对视了一眼,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要说这么大的案子,五百块就算从办案经费里支一下也没什么。只是这种钱要给到一个嫌疑对象的身上,这实在是有点遭到敲诈的感觉。

“给你钱有什么用?”尹剑用嘲讽的口气说道,“最后还不是赌个精光?”

没想到王景硕却嘟囔着说道:“这次不赌了……明天是我女儿生日,说好了要买个礼物给她。”

罗飞心念一动。看来这家伙虽然是个混蛋,对女儿倒还是上心的。也难怪王姗祎会在母亲面前护着他。

罗飞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接受对方要价的理由,他便点头道:“那好吧,只要你能讲清楚,五百就五百。”

王景硕把身体往沙发背上一靠,心满意足。然后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起来:“这事吧是这么回事。上个礼拜有人往我家寄了封信,收信人写着我的名字。我女儿帮我收了,然后转交给我。信里面装着一张球票和一张彩票。球票就是前天晚上那场比赛的,彩票也跟那场比赛有关,复式投注,面值两千块,押的是两队打平。”

罗飞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你才会出现在球赛现场?你那四千多块钱就是彩票中奖得来的?”

“就是这样。我对足球虽然兴趣不大,但是手里捏着这么大面额的彩票,怎么也要到现场来盯着嘛。”王景硕得意地说道,“而且我这一盯吧,还真就中奖了。”

“那你怎么会有红色的球衣呢?”既然不是球迷,肯定不会事先准备球衣啊。

“那衣服是进场的时候领的。有人站在看台的入口处,看我没穿球衣就发了一件给我,不要钱。”

这也说得通,发球衣的应该是客队球迷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罗飞又问:“给你写信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是一封匿名信。”王景硕翻了翻眼睛,“我就说嘛,谁没事寄这玩意儿给我?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呀!果然,这是有谁故意要陷害我呢?”

罗飞冲尹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出门打了两通电话回来,报告说:“和客队球迷俱乐部核实过了,那天确实有人给球迷免费发放客队队服。另外王姗祎也证实了匿名信的事情。”

“我没说谎吧?”王景硕把手伸了出来,“可以给钱了吗?”

“那个信封还在吗?”即便知道信封上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但罗飞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不在,当时就扔进垃圾桶了。”王景硕的手指往上挑了挑,示意催促。

罗飞拿出钱包,数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对方。

王景硕把钱揣进衣兜里,伸了个懒腰问道:“这回没事了吧?我可真撑不住了,困死了。”

“你就在这儿睡吧。”罗飞把一张房卡扔在了茶几上,“这房应该能住到明天中午。”

王景硕也不客气,乐呵呵地把房卡收了。罗飞则带着尹剑离开了房间。

一踏上走廊,尹剑就重重地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罗飞用半是劝慰半是教诲的口吻说道,“以后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乐观。”

“罗队啊,这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我想肯定要比我先知先觉吧?”

“当我看到王景硕是个赌徒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案子很可能不是他做的。”

“为什么?”

“因为那起绑架案策划得滴水不漏。绑匪在取赎金的过程中更是排除了一切潜在的风险。一个风险控制意识这么高的人怎么会沦为赌徒呢?你看王景硕,他在两天的时间内输光了四千多块,这明显不符合绑匪的行事风格。”

尹剑一边聆听一边点头,不过他很快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既然你早就知道绑匪不可能是个赌徒,那在排查酒店的时候,你为什么首先要去游艺厅呢?”

“你把这事想复杂了。”罗飞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因为游艺厅在地下室,当时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