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速极快,说完不等何承安回过神,突地转头吩咐,“甲老板,何公公假冒钦差,假冒御剑,假传圣旨,拿下。”
“好。”
何承安何时见过敢动手抢御剑的人?何时见过拿圣旨不当玩意的人?他耳朵“嗡嗡”一响,身子还来不及动弹,甲一已然抢步上前,紧紧扼住了他的脖子。而几乎同一时刻,帐门口一众大内侍卫也飞快地扑身过来,但他们忌惮何公公被受制,没好上前,只围住他们厉声低喝。
“你们想造反?还不放人?”
“我呸!”
夏初七啐一口,翘着唇看向面色煞白的何承安,“左右都是一个反字,这通敌的圣旨都拟好了,我们若是不遂了皇太孙的意,岂不是欺君吗?”
哼一声,她回头,朝甲一使一个眼神。
“是不是啊,甲老板?”
“是。”甲一点头,随即一喝,“来人,把他们通通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没想到,不等大内侍卫们出手,帐外极快地窜入埋伏在外的“十天干”甲字卫的人。他们全是赵樽的隐卫,个个神武,速度如同鬼魅,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拿住了目瞠口呆的大内侍卫,个个堵了嘴。
“我最讨厌别人来掌控我的命运。”夏初七慢慢从椅子上起身,走向被甲一勒住的何承安,笑容灿烂地走过去,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笑着抬起了左右。
“何公公,不要怕,更不要说话。”他她将腕上的“锁爱”护腕转了转,一捻一抽,居然从里面拔出一根精铁钢针来,在何承安的面前晃了晃,捻着针尾,一下扎入他的脖子,低低笑了起来,“何公公,等一下,我会出去宣读这份圣旨,你只需站在边上为我作证便是,很容易的。”
“啊!痛!”
人在身体紧张的时候,疼痛感尤甚。感觉到钢体入肉,何承安忍受不住地惊叫一声,在她的斜视下,又放低了嗓子,“你,你要做什么?七小姐,你可知胁持钦差,假传圣旨,那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九族?”
夏初七奇怪的看他片刻,嘴角翘起,笑容美好如春,但表情却苦酸繁杂,“何公公,我从来都没有九族,斩便斩呗。哦,对了,我记得我有一个未婚的夫婿,名叫赵绵泽,不如你去叫人把他斩了好了?”
“啊…痛,很痛!不要啊,不要扎了……”
针刺入脖子不深,没有半点血迹,但在她针尖旋转的时候,兴许是心理恐惧太甚,何承安只觉着那是一种从未受过的酷刑,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她生生搅碎了一般,白胖的腮帮抖动起来,表情极是扭曲。
“饶,饶了……”
不等他说完,帐外有甲字卫的侍卫进来,声音极轻。
“沈将军来找钦差大人。”
沈经丙来了?夏初七笑道:“告诉他,钦差大人肚子不舒服,正在里头出恭。等一会儿,就会出去宣读圣旨,让校场上的人先等着,要体谅钦差不远千里而来的辛苦。”
“救……”何承安的后一个“命”字被淹没在了恐惧里,他双目瞪着夏初七,还没说完,就没甲一捏紧了下颌,他的舌头不会转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初七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子来,塞入他的嘴里,慢慢入喉,身子终是软在了甲一身上。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夏初七抽回银针,嫌弃地在他身上擦擦针,放入护腕。
“何公公,你们太天真了。”
在他们这些老古董看来,圣旨、御剑这样的东西是神物,人人都得有敬畏之心,拿着御剑就可号令千军万马,拿着圣旨就可以定人死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对于夏初七来说,那就是个屁。若换以前她还能装模作样应付一下,如今她都懒得装了。
无论如何,这份圣旨内容都不能让何承安出去宣读。外面的校场上约十万人,他们与她的思维可不一样,她看来无所谓的东西,他们却与何承安有着一致的神圣感。而且中立者居多,圣上旨意一宣读,形势将不可逆转。
“唔唔唔……”
看她翻开圣旨,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何承安急得干瞪眼。
“哦,急了?忘了告诉你,不好意思。”夏初七瞄他一眼,笑吟吟道:“先前给你扎入体内的药物名叫‘死亡十五日’,若是十五日内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便会肠穿肚烂而死,那死状么,秃鹰都不肯吃。至于给你服的药嘛,简单,只是普通泻药。我怕何公公日子太闲了,没事出出恭,好混日子,也不容易引起沈将军的怀疑,要怪就怪他吧。放心,只拉三日,死不了人。”
何承安看着她的笑,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恐惧得一直发抖。他往常只知赵樽为人狠辣歹毒,却不知比起他来,这个女人根本就毫不逊色,或者说比他更狠,更不讲道。
若是赵樽在此,不敢抗旨。
总算他敢不接文华殿的圣旨,也不敢不忌惮御剑,那是孝道。
可这个女人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管,她就完全不是人。
狠狠喘了几口大气,何承安踉踉跄跄的爬起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他毕竟不是不懂事的年轻人,见过大场面,在如今一个个匪夷所思的事件之后,他比先前平静了不少。
“七小姐,左右都是死,我不会帮你。还有,你以为你如此,就能帮得了晋王,就能扭转得整个局面?事到如今,咱家不怕实话告诉你,若明日领不了你回去,阴山便是晋王的葬身之地。但你若肯跟我走,即便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贵妃之尊也是有的。”
夏初七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暗自心惊,但情绪却不变,“何公公多虑了,若你有机会回京,可代为转告皇太孙。我愿意陪着赵樽去死,也不愿意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说罢,她又是一笑,朝何承安眨了眨眼,“还有,你想想,我若真的跟你回去,往后我做了皇妃能饶得了你?你家主子会为了你,开罪我?呵,不要天真了。你忠,是死。不忠,才可活。放心,我是个大好人,不仅给你解药,还给你机会回京传话,让你继续做你的大太监。”
何承安脸色苍白,怔立当场。
等再出营帐时,何承安已经老实了。他走在夏初七和甲一的前面,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张白胖的老脸成了一个白面馒头,而且还是过量发酵的。
“咳咳!”
再一次站在点将台上,夏初七姿态恭敬地手捧圣旨,朝京师的方向遥遥一拜,然后才站直了身子,扫一圈校场上始终不清楚情况的人,微微一笑,“诸位大晏将士,幸而今日何公公及时赶到,若不然,这误会还真不知何时才能解开。”
沈经丙早已不耐烦,闻言吼了一声。
“你到底有何居心?何公公,你怎的不说话?”
“急什么?听完旨意你就明白了。”夏初七笑着看他一眼,继续道:“何公公一路劳累,上吐下泻,嗓子受损,为免对圣上不恭,他不便宣旨,由我代为效劳。”
“哗”一声,下面议论纷纷。
夏初七笑着转头,“我说得对不对,何公公?”
何承安面色难看地点点头,却不置一词。
知道这太监骨子里的忠义矜持,夏初七也不再逼他,严肃道:“北伐将士听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如她想的那般,即使他们心有疑惑,但她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圣旨,何承安手上拿着的也是御剑,他们不得不跪在地上,庄重地行天子礼。可面对着展开的圣旨,她却接不下去。聪明一世也会糊涂一时,她这才想起,她根本就不会圣旨那一套酸腐之词。
这下事情大了。
她瞥头看向甲一,目光满是求助。
甲一大概明白她的意思,贴近她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这一句她会。
她气势十足跟着念:“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甲一说,“晋王率部北征,心系社稷,全力苦战一年有余,收复永宁、大宁、开平、辽东、锡林郭勒全域,驱逐北狄于漠北高原。”
夏初七瞄他一眼,复读。
甲一又道:“屡立奇功,朕心甚慰。今特遣使前来抚军,以示正听。征北军劳苦功高……”
夏初七再一次复读。
甲一说一句,她就复述一句,幸而校场上无人敢抬头,他又说得极低,并没有人发现这个中的猫腻。她看着圣旨装腔作势地念着,几个“功”一出口,直接粉碎了营中关于“赵樽通敌叛国”的传言。
圣旨念完,除了反晋派冷冷不语,其他人纷纷点头称赞。可虽然反晋派察觉出这中间有什么猫腻,但在圣旨面前,却不是人人都敢夏初七一样,胁持钦差,夺下圣旨一探究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