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夏初七才把晚上闯驿馆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晚上,在客栈里草草吃过,她带了李邈前往顾阿娇父女居住的“凤来客栈”还钱袋。
原以为要好一番说和,可没想到,那顾氏父女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尤其看顾老头的表情,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有点感恩戴德的意思,这让夏初七对时人的思想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为了晚上的行动,夏初七和李邈都换了男装。
在如今这世道,男人出外办事,远比女人方便得多。所以,看见娇滴滴的顾阿娇时,夏初七特地好心的提醒她,远去应天府路程遥远,她那小脸儿原就长得好看,自身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完全就是引诱男人犯罪的根源。出门在外,不如低调一些好。可任由她磨破了嘴皮,顾阿娇初次出门,走到哪里都觉着新鲜,又是一个天性爱美的性子,愣是打扮成一副招猫逗狗的样子,瞧得夏初七临离开客栈前,还在一阵感叹。
“下回再被人欺负,老子不会管你了。”
顾阿娇却也是不恼,只抿着小嘴儿娇笑。
“你才不会不管我呢,谁让我是你的朋友?”
“哟喂,你还吃定我了?谁当你是朋友来着?”夏初七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再次照了照镜子。一头长发都绾在了头顶,身上粗布衫子虽不打眼,可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少年小子的英武之气。
“不错!”她很满意,也非常确定这身打扮不会露出破绽。
“丑死了。”顾阿娇捏着绢帕子直皱眉,一嘴的嫌弃,“你两个这是要上哪里?穿成这样,不晓得的还以为要去打家劫舍呢?”
“没错,就是去打家劫舍。”
夏初七调侃着,也真不敢与她交实底,只起身拍了拍李邈的肩膀,回头冲顾阿娇一笑,“我要是明早上没有过来,你和顾老爹便自家坐船去京师,不用等我了。”
冬日的残阳,如血一般落入了天际。
巴县是大晏朝西南重镇,境内有两个驿站。一个为朝天驿,在朝天门内,另一个为白市驿,在巴县的西边。因了明日晌午后赵樽会在朝天门上官船入京,夏初七判断,他十有八九是住在朝天驿内,果不其然。
她在驿馆外头随便找一个摊贩打听,就确定了消息。
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驿站,夏初七趁着夜色,先将她那匹从锦城府骑过来的马还有另外两匹从马市上搞到的马一起拴在了离驿站约半里地的一棵槐树上,然后皱着眉头吩咐李邈。
“记得我说的话,不要图方便。一会儿你引了守卫跑到这里,千万不要骑马。一匹都不要骑,那些金卫军追人可厉害得紧,你的马跑不过他们。你直接砍掉拴马绳,刺了马屁股就让它们各跑各路,追兵看不明白,一下子就散了,凭了你的身手,要逃跑很容易……”
说了那么多,夏初七其实是不想让李邈跟着她去送命。
不管她再刁钻再任性再无耻,骨头缝儿里还是一名特种兵。
这点,一直影响着她的为人处世,做不出太过狠辣的事情来。而她之所以要约李邈一起闯驿馆,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能替她“声东击西”,引开守门的注意力,并且能让她顺利溜进去的人罢了。
李邈冷眼看着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你小心些。”
“会的。”
“我在外头接应你。”
接应两个字,让夏初七突然找到一点“战友间”的感觉,拍拍李邈的肩膀,她语气又沉了下来,“你不必接应我,那样危险。一个人逃比两个人逃容易。我若是天亮还没有回来,你记得我那房间的包袱里,还有一些银子,你拿了走吧。”
李邈看着她,目光深了一些。
“好。”
时间紧迫,夏初七来不及与她多说,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过了,接下来只剩行动。吸了一口气,她轻松的勾了勾唇,捏了捏李邈的手心,将两个自造的“烟雾弹”从马上取下来,塞在李邈的手里,神色严肃了。
“一会就用这个引开守卫,关键的时候它还可以保命。”
李邈拎了拎手里的东西,难得露了好奇,“这个是什么?”
“你别问了,把它的引线点燃,往地上一甩,就会有浓烟冒出来,不过时间不长,得抓紧了。”其实这个玩意儿在现代没有什么稀罕,就是用硝石等原料做成的简易烟雾弹,好多现代人都会自己DIY。当然作为特种兵,夏初七做得比普通人稍稍精细一些,却又由于原料限制,不如曾经在部队使用的那么厉害。
不过在时人看来,这简直就是神器了。
“你……居然会做这个?”李邈一直在发愣。
夏初七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有机会我教你啊?现在,准备吧。”
李邈眯了眯眼,“好。”
朝天驿与清岗驿一样,四面都是厚土高墙,除了从城门口过去,实在不好混入。而烟雾弹可以在短时间之内阻碍守卫的视线,有了李邈做掩护,等烟雾散开,追兵也会被她拉去注意力,自然不会发现在浓烟里混进去的夏初七。
李邈确实是一个功夫不错的家伙。
转瞬之间,她贴近了城门,几个翻滚过去,像是带着满腔仇恨似的,大喊了一声“你们这些龟孙子,都拿命来吧”,然后果断地点燃了手中的烟雾弹,往城门口抛了过去。
“他奶奶的……”
“这是何物?咳,咳!”
“有刺客,快追!”
守门的兵士共有八名,就在他们一个个呛得一边咳嗽一边骂娘一边拿手扇烟的当儿,夏初七速度极快地溜入了城门,贴紧城墙根儿隐藏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驿站里黑沉沉的,在城门口的尖呼声里,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火把像龙蛇一般游了过去。发现了刺客那是大事儿,几乎驿馆里所有的值夜巡逻兵,全都一股脑儿地往那里冲。
“阿弥陀佛,保佑李邈顺利逃脱。”
默念了一下,夏初七迅速观察起驿馆的情形来。
这里不比清岗驿小,赵樽住在何处?傻子又在何处?
望着面前十字纵横的一排排建筑,夏初七不敢打草惊蛇,摸着黑,小心谨慎的在驿馆里,一个一个的仔细找寻着。找赵樽很容易,哪里建筑高大有格调,他必定就住在哪里,可如果不是十分必要,她不愿意见到他,只希望能偷偷找到傻子,能带出去更好,即便现在不能,确定一下他的安危也是好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又过去了……
城门处的骚动早已停了下来,四处一片静寂。
驿馆里的守卫不如她想象的那么严密,可她却进行的不太顺利。
她没有找到傻子。
在这两个时辰里,她把整个驿馆都摸索了一遍,都没有人。
夜雾越来越浓,扑在脸上冰冷冷的,从头凉到了心。漆黑的驿馆里,偶尔可见几盏夜巡守卫提着的灯笼在游走,除此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了。现在,她没有“光临”过的地方,只剩下驿馆中间那一幢别致幽静的大庭院。
一开始她便猜测那是赵樽的住所。
难不成他把傻子与他自个儿放在一处?她不敢确定。
匍匐在黑压压的夜雾里,她静了静心,双手捧了下脸,触感冰凉。
按照赵樽的警戒度,她心知从院门口直接闯进去是绝对不行的。好在她早就有了准备,用铁器自制了一个三爪的锚钩,这个玩意儿虽然攀越外面那种有墙垛和守卫的高大城墙不行,可翻一个院子还是很容易。
逮住锚钩,她捏好尾绳,“嗖”的一下将爪子甩上了墙。
卡住了!拉着尾绳试了试力道,夏初七满意的勾了下唇,像一只猴子似的,顺着绳索三两下便攀到了墙头,再轻轻跃了下去,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这个院子很大,西南方气候温暖,院子里似乎还能嗅到一阵阵的花香。赵樽这个人素来喜静,外面的防守虽严,可到了他的住所里,却是冷寂得不行。
小心翼翼地将锚钩等物一起藏在墙根处的花丛里,她蹑手蹑脚地探了过去,绕过一段回廊,开始查看厢房。值夜的人估计都打瞌睡了,她从外头摸到里头,没有弄出半点声响,也没有惊醒一个人。
可东西厢房找遍了,还是没有傻子。
接下来,只剩下正房了。
轻轻推开门,竟是没有上闩。
她用足了十二分的耐心,没有发出声响来。可一入内室,她却愣住了。
里头居然还亮着灯。也就是说,里头的人还没有睡。
她心里微微一紧,脊背贴在大理石的照壁后头,悬着心慢慢探头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