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平看出了王艳的担忧,他告诉王艳,说美玲那里自己会做好工作,而且当初已经说好了,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没有权利阻拦。何况抚养权和监护权都是自己的,就算她不同意也由不得她了。自己主意已定,现在就过去那边找美玲,尽快把兵兵接回来一家人团聚过普通人的生活……

六十

罗玉凤的突然死亡、杨顺想和罗玉凤丈夫李木标一个在医院一个在法院,让性格不羁的于雪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个人行为上都感到了不少担心、害怕和压力,天天见面的罗玉凤居然会与自己认为成熟稳重的杨顺想私会缠绵,让她确实感到都市男女关系的复杂、混乱和可怕,认识到在这时代网络上如果道德丧失将随时引发的严重后果和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她的内心感到震撼和庆幸。抛开那复杂的男女关系和遗留的社会问题不说,现在美容中心所有的工作都放到了她一个人肩上,从管理到业务、从人员到工作、从开会布置到交代安排,她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当甩手掌柜了,再也不敢没事就打开电脑去查读那些情意绵绵的求爱信件了,再也不敢有事没事用手里的苹果手机去玩陌陌摇朋友刷微信了,更加不敢去赴那些道貌岸然以单身自居的男人那情真意切的邀约了。

于雪现在每天会在十点钟准时从家里来到美容中心,然后布置安排所有人的工作,之后坐在接待区或者休息区与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客人聊天或征询意见,晚上等客人走后和员工一起下班她便会开车回家,最多就是在无比孤寂时与那个思想迂腐的大学教授卜祥志三两天地约会一次,她认为卜祥志虽然有点婆婆妈妈,但为人实在说话也很有道理,而且行为检点对感情也很专一。但现在于雪并没有考虑这些,因为从她这么长时间的体会中,从网络世界里走下来的人面具戴得太紧,而且在她的生活中还没有发现一个好男人,她现在需要安心认真地工作,然后找一个人替代罗玉凤,尽快稳定和扭转没有罗玉凤之后人心松懈生意清淡的局面。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于雪正在休息区与几个刚刚做完美容的贵夫人聊天,父亲张诚实的电话打了过来,让她晚上回家吃饭。于雪知道,父亲这段时间胃病比较严重,他从没有打电话让自己回家吃过饭,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于是,五点多钟便开车回到了家。

儿子于佳正在客厅做作业,看到于雪回家习惯性地没有任何表情,在他的印象中于雪既是自己的妈妈,又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的形象是高大且严肃的,他很少看到妈妈回家脸上带着笑容,他从姥爷的嘴里总听到说妈妈在外面赚钱养自己的不容易。所以,幼小的于佳一直对于雪感到可爱、自豪和敬畏,于雪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和不可违背的圣旨。

痛心、忧郁了好长时间的母亲于敏兰正在收拾行李,看到于雪回家便告诉于雪,说自己明天还是回雍那小县城她姐家去,那里空气新鲜民风淳朴人心善良,这大都市里不是善良人待的地方,城市越大里面的人心越难捉摸,这辈子再也不过来了。

于雪不知说什么好,觉得母亲去那边心情可能要比这边好些,起码有一帮老朋友老同事可以聊天谈心,便问她什么时候走、有没有买票。

于敏兰说早就买了,明天一早就走。本来早就想回去,看到今天是她父亲七十岁的生日,所以早些天就订了明天的票。

于雪一听今天是父亲七十岁生日,心里感到一阵愧疚,因为她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难怪父亲打电话叫自己今晚回家吃饭。她跑进厨房,看到父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炒着菜,便走过去,说:“今天是你生日自己都忘了,蛋糕都没买一个。”

父亲张诚实没有丝毫表情,说蛋糕留着明年再买吧。

吃饭了,一家人坐到餐桌边。于雪一看,父亲今天做了八菜一汤,都是自己和儿子爱吃的菜。奇怪的是父亲没有倒酒,而是倒了一大杯白开水,于雪问父亲今天怎么不喝酒了。

张诚实摇摇头,说胃有点痛,现在酒也止不了痛了,还是不喝了。说着便一边吃买回来的胃痛药一边看着于雪母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许久,他从身上拿出一个房门钥匙扣在外孙于佳的校卡上,说:“你今年十岁了,以后要自己上学自己回家,我不送你也不接你了。”

小于佳点点头,说:“我早就会了,你老送我还让同学们笑话我。”

张诚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早些年自己还想回老家去,现在年纪大了真的回不去了。我来广州的时候带了二十五万过来,现在不回带着也没用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存折放在于敏兰面前,说,“你明天回去把这十万块钱带给于梅吧,她儿子读书也正需要钱。你自己反正有工资,看病也有报销,就不给你了,那三十万就不要去想了,就当自己花掉了,以后过得开心就好。”说完又摸出一个存折交给于雪,说,“这里面也是十万,给于佳读书用吧,我自己上些年打麻将还留有一些,等花完了我也差不多了。反正放在身上也没什么用,给了你们我就不用老惦记着了。”

于雪也没多想,说:“那我帮你保存吧,你要用时你就说一声。于佳读书还暂时不需要,以后需要时自己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不会用你的钱去读书的。”

对于雪来说,她永远也想不到,这是父亲给一家人做的最后一次晚饭,是她与父亲最后一顿晚餐,是她与勤劳朴实、憨厚呆板、痛苦压抑了几十年的父亲最后的话别。一个月前,张诚实忍受不住胃痛的折磨一个人跑到医院,医生告诉他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了,住院治疗只能延迟死亡时间和减轻病发折磨的痛苦。张诚实回家后把医院带回的病历和片子全部塞到床底下,他强忍着生死离别的痛苦和病痛的无情折磨等着自己七十岁生日这一天的到来,他不想在自己离世前让任何人知道,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去。

张诚实看着曾经和自己有过几年短暂同床共枕现在分居了几十年的名义妻子于敏兰,感慨地说:“我们在一起三十八年了,我们斗了三十八年也吵了三十八年,为了名誉利益我们忍了三十八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看到她们两姐妹都成家立业儿子可爱我真的很满足了,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回我的老家去了。你回去后就安心和于梅过晚年吧,她们都要上班你要学着帮她们做做饭,也不要给她们添太多麻烦,我不在身边可没人给你做饭了。”

这是他们三十八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也是第一次于敏兰没有用官腔正面回击张诚实。也许是认为自己明天要走了,也许是看到张诚实有病在身,也许是看在张诚实今天过七十岁生日,反正自从她被骗了三十万之后张诚实也不再说什么,于敏兰也像变了一个人,好像认识了很多,两个人在家里像吵过架又和好的合租客一样不说也不吵了,各自干着自己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