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说好的改变呢

一

因为是寒假，北北很是清闲，刚开始几天，北北晚上都做好晚饭等叶承俊回来吃，结果都白白浪费了。叶承俊每天早出晚归，是个几乎连周末都没有的。但凡路北北过来的时候，他就在家吃早饭，两个人对坐着，是难得的温馨时刻。

这天是北北28岁的生日，下午的时候，她给叶承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家，他问她有什么事吗？北北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他一起吃晚饭。

叶承俊这天七点多就到家了，回家看到一桌子的菜，问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过生日。”北北还特意卷了卷头发，穿了身漂亮的红色裙子。

“生日快乐！”叶承俊坐下来，温柔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不用，”北北想了想又接着说，“我平时也是个不喜欢各种乱七八糟节日的人，麻烦！所以真的不用买什么礼物，我知道你忙，能这样一起吃饭就挺好。”

“对不起！”叶承俊道。

“为什么又说对不起？”北北有些小失落，她刚刚之所以解释为什么不要礼物就是怕他又说对不起。

叶承俊笑笑：“北北，你真的不介意吗？”

“什么？”北北问。

“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叶承俊说，“我知道你晚饭做得很好，可我却不能回来吃。”

“会有些失落，但不会介意的。”北北诚恳地说。

“北北，你跟我在一起觉得幸福吗？”他问道。

“你呢？”北北反问道。

“我觉得很幸福，所以怕你不幸福。”

叶承俊的话让北北有些感动，他也是因为在乎她，才和她有一样的感觉吧。

她笑笑：“我也是。”

他拿出手机关上，本来以为她有什么事，早早赶回家，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小意外，也不想浪费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晚上。

北北看他拿手机，以为又有什么事，连忙说：“单位要有什么事就先忙。”

叶承俊听见她的话有些心疼，她大可不必如此迁就他，她完全可以要求他的，就算是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他想他也会答应的。

他关掉手机，走到她身边，搂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北北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叶承俊看着她的眼睛，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小心翼翼。

“我知道你工作多，我是真的不介意这些的，你有事先去忙吧。”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这声叹息才会说对不起。

两个人本是一样的心，却因为太过小心，弄得反倒多心起来。

“我今天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都处理完了，我在外面的地位没你想的那么不可或缺。”叶承俊笑着说。

北北被他说得也笑了：“那好啊，那你坐好我们一起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叶承俊问北北，“怎么打电话的时候说在童安路？我记得那里好像都卖儿童用品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北北笑着说，“你还记得朱雅吗？以前跟你提过的一个朋友，她在那儿开了家母婴用品店。”

“北北。”叶承俊看看她的神色问，“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北北眼睛亮亮地问，“你呢？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叶承俊想了想答道。

北北看着他点点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叶承俊想，是时候跟她说说顾倩雯的事了。

他正想开口，北北突然问：“承俊，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我想她穿婚纱一定很美，我……”

“北北。”叶承俊打断她，“我还没想过这些问题。”

“那就现在想一想。”北北看着他严肃的神情，突然有丝担心，但她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有自信的，于是她依旧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想一想，想好了再谈论。”

“北北，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叶承俊依旧干脆地打断她：“我不想骗你，我不想结婚。”

叶承俊的话让坐在对面的北北有些尴尬，她其实也还没想过结婚这个问题，但是她始终认为他们两个最终肯定会结婚的。但显然，叶承俊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跟她大不相同，而且很固执，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北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心里有些难过，于是怔在那儿默不作声。

叶承俊道：“北北……”

北北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打断叶承俊：“你不是说想送我生日礼物？”

叶承俊已经看出她的担心，笑着点点头：“那你想要什么？”

“承俊，”北北叫了他一声，很认真地说，“我想要你的心。”

叶承俊有点想笑：“北北，你从来不这么矫情。”

“我很好笑吗？”北北依旧严肃地说，“我就是想要你的心。”

叶承俊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看着她的眼睛，她圆圆的眼睛，像两个黑色的葡萄，叶承俊就是从这双狡黠又黑黑的眼睛开始迷恋上了路北北。

他问她：“那怎么个要法？”

“你爱我吗？”路北北问他。

“北北……”

路北北打断她：“我问你，你爱我吗？”

“这还用问吗？”

“用。”

“我对你是怎么样的，你不知道吗？”

“叶承俊，我就问你，你爱我吗？”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用得着讨论这些爱不爱的东西吗？”叶承俊答。

北北终于叹口气道：“好吧。”

“北北，有些事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

叶承俊娓娓道来，关于他跟顾倩雯的婚姻，还有林沐阳的事，他尽可能轻松地，简单地告诉了她这些事。

北北很久没有言语，叶承俊看着她的眼睛，那么黑，此刻却染上了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这些事情对路北北来说，突然是突然了点，可是在他看来，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毕竟，那是他的事，跟她交集不大，并且都已经过去。

本来是特意加热了的果汁，北北一直握着它直到冰凉，她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尽可能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你的……你的妻子，什么时候过世的？”北北问。

“一年多前。”

这个答案让北北的心里非常难过，也就是说，当她热烈而美好地爱上他时，他还是别人的丈夫。这一点让她很难释怀，现在她都明白了，当年他的那份刻意的疏远和拒绝跟这有关。他们都是俗人，同饮一脉的道德伦常观念成人，都不可能置这份婚姻关系于不顾。因此当初他想要拒绝。而此刻，她难免自责。

“你让我不明不白地当了你们婚姻的小三！”北北心里苦涩，又有些生气，她赌气道。

“胡说八道！”叶承俊也有些生气，“我们正式交往的时候，顾倩雯已经不在了。”

“如果她还没有去世呢？”北北追问，“那我算什么？”

“哪有那么多如果？你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成立！”

北北突然想起什么：“爷爷当年也担心你这个年龄是有家庭的，他还特意打电话问了叶叔叔，爷爷是不会骗我的，那就是叶叔叔说了谎话！”

“这根本不可能！”叶承俊坚决地打断她，“北北，两位老人的为人我们都应该很清楚。再说，现在追究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是啊，爷爷都已经过世了，当年两人言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都无法求证了。再说，就算求证了又能如何？叶承俊说得对，根本没有如果的事。

现在的事实是他们的确是在一起，而他的十几年的婚姻也是事实。那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前妻，还有他们所谓的“孩子”！

她不相信叶承俊能有这样无私的担当，假若一切如他所说，那该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深情？！才能让他担负起前妻跟别人生的孩子？而且，那也根本不是“前妻”，那是他叶承俊因病过世了的合法妻子，即便她已经不在了，她依然是他的“妻子”。

“我都明白了，你不想要结婚，还有你当初对我的疏远都跟这有关。”北北眼角闪着泪光，“你当初应该阻止我们继续发展的。”

“我试过，可是，我阻止不了你。”叶承俊看着她，“我也阻止不了我对你的感情。”

叶承俊的话让北北心中酸痛，在遇见他以前，她的一切是那么的简单甚至可谓平淡。她安心于这样的生活，也不想经历什么大起大落的事情，她就想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下去，无谓精彩，亦没有太多羁绊，直到老去。可是从遇见他，她的心里常常患得患失，难道真爱一定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北北站起来：“今天我想先回家，好吗？”

她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她注意到他的眼光中有丝不安，于是她说：“我会好好想想这些事情。”

“北北，我想告诉你，我对你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叶承俊道。

“嗯。”北北点点头。

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揽住，他熟悉的气息让她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她贪恋地依偎了一会儿。

路北北独自乘计程车回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太容易受他影响，而这些事，她还是想独自一人好好想想。

二

对于叶承俊来说，顾倩雯的离开对他是一种解脱，他对她是仁至义尽的。就算他在他们婚姻存在期间爱上路北北，他认为也是问心无愧的。这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甚至不愿意多回忆，他跟路北北说这事的时候就是一种近乎平淡的描述。他认为这事对他和北北的现有关系不可能、也不应该产生什么太大影响。因此在他看来，路北北可以一时难以接受，但是过后，更应该过去就过去了，不应该对此耿耿于怀。

但是他不明白，女人在感情上都非常固执，甚至有些偏执。

对路北北来说，她跟叶承俊之间能彼此遇见是无比珍贵的，因此她的心里对这个感情的期待是很大的，甚至是自私的。他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像无法逾越的大山，总是横在眼前，无法视而不见。他跟顾倩雯这十几年是自己永远无法替代的，顾倩雯人虽然离开了，可是死亡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给活着的人留下的回忆是无法抹去的。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的认识差异是非常大的，但是两个人同时又都看不清楚这个分歧。叶承俊觉得北北不会执着地纠缠于过去，而北北认为叶承俊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自我，他一开始就应该说清楚的。就算他没有刻意地隐瞒，但是路北北在这件事情里还是受伤了。

她一直在想，在他们彼此走近的时候，顾倩雯毕竟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存在着的。虽然一如叶承俊所说，在他们正式交往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但正因为如此，她的离去更让他们的相爱多了一份不近人情的悲凉意味。而他对婚姻的拒绝态度也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对她，始终没有她对他那么看重。

两个人都以自己的想法去看待对方，叶承俊的眼里看不见路北北内心翻江倒海的挣扎，因此在她独自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做挽留，也没有追她而去。他相信，他们之间依旧一如从前。在路北北看来，叶承俊对婚姻的决绝态度是对她的一种排斥，他骨子里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真正走进他的人生，这对他们的关系已经是一种致命的伤害了，她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对他一如从前？

28岁的路北北觉得爱情对她来说依旧是那么奢望的东西。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纯粹的爱情，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美好。

她真的很羡慕朱雅，糊涂一点，甚至带着赌一把的豪气就好了。可是就算她肯，他也是不愿意的，认真的恋爱不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吗？他既然不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的他们该怎么走下去呢？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有见面，这在平时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发生这件事后，路北北就觉得有点不正常了。叶承俊这段时间都没有主动来找过她，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忙，最起码生日让他搅的没有过好，他也得有点愧疚吧。可他还是一如既往，跟没发生过什么似的，让她很是生气。

可是叶承俊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很自信，对她也很相信。他相信她终究会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

电话响的时候，一看是朱雅，北北心里有点小失落，她接起来问了句“又怎么了，姐姐？”

“北北，李冬冬自杀了……”朱雅的话如晴天霹雳，把路北北给吓着了。

“怎么回事？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路北北心急火燎地赶到华大一附院，朱雅正在急诊室外焦急地向里张望着，见到北北，“哇”地一声哭了：“北北，吓死我了，都是血……”

北北安慰着她，心里却也七上八下的，她料到朱雅结婚对李冬冬打击肯定不小，但是他的性格一向怯懦，她真没想到这回他竟如此冲动。

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走了出来，北北立刻认出了最前面的那个医生，他应该就是朱雅的未婚夫。她对他印象还是挺深刻的，一个气质沉稳、面容友善的妇产科男医生。上次陪朱雅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排着长队挂他的号，她们还开他的玩笑，有时候人生还真挺戏剧化的，没想到一句玩笑，在朱雅身上就应验了。

朱雅的未婚夫走近她们，拍拍朱雅的肩膀：“没什么事，别担心，现在走也可以，转到病房观察几天也行。”

“真的吗？”朱雅不放心地问。

他跟身边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对视笑笑，说：“是，没什么事。”

“他脱离危险了吗？”北北追问了一句。

他笑笑，道：“没有什么危险。”

“那我去看看他。”朱雅在他面前倒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点点头：“好，我先过去了，我那边还有事。”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同事，“这里的事我已经嘱咐了于医生了。”

“大凯，”朱雅依依旧苦瓜着一张脸，“这几天我可能要先看着他。”

“好，”这个被朱雅唤作“大凯”的她的未婚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那边还有好多女人大着肚子等着我呢，我得抓紧走了。”

朱雅破涕为笑，北北看着他们，很是欣慰，他们站在一起真的很相配。

北北让朱雅先进去，她转向身边跟大凯一起的男医生，从刚才她就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而她看他竟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于医生，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你点儿事。”

这位姓于的医生眼光含笑，看着路北北：“你说。”

“李冬冬，就是里面自杀的那个男的，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