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按照惯例,学校都要举行升旗仪式。
仪式结束,校长会总结一下上周的校务工作,校领导再做一些学习动员之类的演讲,还会有优秀学生代表讲述学习经验。
不过,今天的晨会与往常不同,教导处马主任声色俱厉在话筒里批评了最近的校风,说有些女生不注意形象,不知廉耻,跟男生走得太近,勾勾搭搭,不成体统。并且有些学生干部、三好学生也是非不分,跟着一起堕落。
最后,指名道姓点了“冬离”的名字,要求她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
段舍在台下听着,很不服气,他知道这是马主任在报复冬离,就因为上次马主任想欺负她没能得手。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母身份特殊,马主任有所顾忌,只怕连自己的名字也会一块说出来。
但就算马主任不说,大家也都猜到这是在含沙射影批评学生会主席。
冬善儿倒是满不在乎。
上台就上台,做检讨就做检讨,这些原始人类怎么看她,她根本无所谓。
一千字的检讨对她来说容易得很,连草稿都不用打,随便在存储的资料里调出几段文字拼凑一下,就是一篇文词华丽,内容深刻的检讨书。
不过今天她准备说点别的,于是连手稿都没有,直接对着话筒洒洒洋洋做了一番“检讨”。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叫冬离,是高二一班的学生。
我是上周才转来本校的,刚来第一天,就因为携带课外书,被教导处的马主任请去办公室抄校规。
马主任教导我,做为一名学生,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是第一要务。还要谨记校规,不要违反校规,给学校抹黑。
于是那天我一直在学校留到十点,把校规抄了十遍,并熟记了校规上的每一句话,把它做为行为规范来遵守。
可是校规上并没有写,男女生之间不能说话,不能交朋友。我没想到这种行为在本校也是不允许的,所以,周末放学后,马主任又把我留下,足足对我讲了两个小时的道理。
现在我知道了,在这个自由民主的国家,原来还有封建残余思想,这种封建残余,就体现在我们学校。
在旧社会,妇女没有社会地位,被封建家长和男人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跟家人之外的男人说话,就是不守妇道,失去贞洁清白。
我没想到,在马上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新中国,还会有这样的思想,男生、女生之间说句话,都要被禁止,都是错误的。
很抱歉我违反了学校的规定,辜负了各位老师的厚望,今后我一定痛定思痛,严于律己,深刻检讨自己的言行,不再跟男生交朋友,说话。”
冬善儿的检讨做完了,台下却出奇的安静。
而马主任的脸,青一块,红一块,快要被气疯了,冲着她吼:“冬离同学,你这是在做检讨吗?我怎么没觉得你认识到错误了?”
冬善儿扬起下巴,高傲地蔑视马主任:“我觉得我没有错,跟男生交朋友、说话,既不触犯国法,也没违背校规。”
“你……”
不等马主任再出言训斥,台下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还伴随着叫好声:“自由万岁!冬离万岁!”
就连平时看不惯善儿的那些女生,也被这篇“检讨”感动了,潜藏在心底的某种人性,顷刻间被释放出来,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跟男生交朋友说话怎么了?这就大逆不道了吗?
刚开始对善儿的幸灾乐祸,这会儿全没了,大家拼命鼓掌。
“说得太好了!冬离,我们支持你!”
场面一时失控,校长在扬声器里的声音,数次被掌声盖过。
马主任气急败坏地转向高原:“这位家长,你是怎么管教你的女儿的!”
高原耸耸肩:“我并不觉得她做错什么了。”
“难怪冬离会这样子,真是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冬离怎么了?她到底怎么得罪您马主任了?弄得您一门心思想要整垮她?”
“我这是在教育她怎么做一名好学生!”
“教育她?您有资格教育她吗?我倒是想问问马主任您对冬离做了些什么?”
“我……我能对她做什么?”马主任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胆怯。
“没有吗?那上周一你把她单独留在办公室一直到十点,都做了些什么?”
“刚才她不是说了嘛,在抄校规。”
“抄校规?那您抽屉里那些光碟又是什么?您在学校里,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放那种东西,又是什么用意?”
马主任的脸跟猪肝一样难看。
这时候,校长走过来:“什么光碟?到底怎么回事?”
高原道:“校长,这位马主任把冬离留到深夜,还在她面前播放不堪入目的成人电影。”
马主任赶紧解释:“校长,您别听他们父女的,他们在血口喷人!你们说我播放成.人电影,证据呢?”
“证据就在他的办公桌里!”
“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我们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校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马主任:“马主任,你说呢?”
“校长,我是清白的!”
“既然是清白的,不妨让大家看看你的抽屉,昭示天下。”
马主任狡诈而恶毒地瞪了高原和冬离一眼:“看可以,可如果没有发现他们说的那些光碟呢?”
“那我向您道歉。”
“光道歉不行,像冬离这样离经叛道,不服管束,污蔑师长,挑衅校规的学生,我们学校不能要,我怕带坏校风!请校长开除冬离的学籍!”
“好,没问题。”高原冷笑:“可如果找到光碟了呢?”
“我立刻辞职!”
*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教导处,马主任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
一位老师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摞光碟放在桌子上:“校长,抽屉里所有的光碟,都在这里了。”
校长转向冬善儿:“冬离同学,告诉我,你说的那张光碟在这里面吗?”
“告诉我,是哪一张?”
“前半张是学校的体操比赛,后面就变成了不堪入目的东西。”
校长让那位老师一张一张地试放。
所有的光碟都放完了,也没找到那天晚上马主任放的光碟。
高原蹙起眉头。
校长平心静气问:“冬离同学,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冬善儿心里明白,肯定是马主任已经把光碟转移了,现在绝对是找不到证据的。
马主任得意洋洋道:“我就说我是清白的,是这对父女污蔑我!”
高原略一沉吟,道:“校长,马主任,实在对不起,是我错怪马主任,给学校带来了麻烦和负面影响,在这里,我向马主任致以深切的歉意。”
看到高原道歉,马主任眼珠转了转,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道:“既然家长同志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会追着这件事不放。但是,你这做家长的,真得好好管教孩子,年纪轻轻就学会说谎,有错不改,这样不好,将来走到社会上,会吃亏的。”
高原点头:“马主任说得对,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冬离。”
“那么至于开除学籍的事儿,就算了,我们是教育为本,开除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就记过处理吧。”
“好,多谢主任谅解。”
*
事情似乎就这么解决了,段舍和冬善儿一起把高原送到学校门口。
年轻气盛的段舍一脸义愤填膺:“我不服!就这么算没事儿了?太便宜那个人面兽心的马主任了!”
高原拍拍他的肩膀:“小段,冷静点,我们没有证据,再纠结下去就成胡搅蛮缠了。”
“可那天我明明听到电视里是那种声音。”
“小段,你看,你还没有冬离冷静呢,她做为当事人,都没有这么激动。”
“我就是在为冬离抱不平!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是她的问题,以后别人怎么看她?”
冬善儿道:“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啊。”
“你不在乎我在乎!”
冬善儿忽然问了一句:“你是在乎我名声不好,跟你交往会影响你吗?”
段舍一愣:“冬离,我……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高原也替段舍解释:“冬离,小段的性情我熟悉,他绝不是那种人,否则,现在也不会跟你一起站在这里了。”
冬善儿笑了笑:“我相信你们。”
高原觉得,这少女的眼睛里,看似单纯,却有一种跟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种老道,绝非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可以做到的。
“冬离同学!”
三个人回头,看到校长正朝这边走过来。
校长来到高原面前:“冬离家长,你这会儿有时间吗?”
“校长有什么事?”
“我想跟您随便聊几句。”
“好啊。”
“段舍,冬离,你们先回去上课吧,今天早上的事,不要有思想负担,平时怎样还怎样。”
段舍和冬离一起点头答应:“是,校长。”
校长冲高原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请到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