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善儿不想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当她看到师傅大河悲凉、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娓娓道来。
灭世风暴前两天,冬善儿接到某猎头公司的邮件,说有家漫画公司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挖她。
冬善儿早就想离开了,自从段舍走了,公司的人事变化非常大,半年的功夫,早已物是人非,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就连三组,也只剩卢薇还是老员工。
当初是跟安琪儿斗气,才硬撑着不走。
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早就冷静下来,就算不考虑事业前途、个人发展等因素,自己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富家千金,把生命浪费在这个对她早已失去意义的地方。
她厌倦了目前这种混吃等死的状态;
厌倦了总控制不住想用那股神奇的力量,去改变一些自己看不惯的事情;
厌倦了每次改变后,又出现更大的灾难等着她去弥补。
她觉得再继续待在高维,早晚有一天,自己会疯掉。
她最近总是彻夜失眠,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都是关于毁灭、死亡的。
她经常出现幻觉,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和东西。
她对工作完全失去耐心,根本无法投入,不想上班,只想回家躺着。
她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不想跟人交流。
冬善儿很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就废了,她必须换个环境。
所以,当接到猎头公司的邮件时,她甚至没有做考虑,便决定辞职。
辞职信才打了一半,手机便响了。
是卓航。
她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竟升起一股烦厌的情绪。
善儿决定不理会。
可手机不停地响,似乎她不接,它就不会停歇。
善儿索性关机。
这下清静了。
但是,她盯着屏幕好半天,那封辞职信却写不下去了。
脑子里很混乱。
她现在有点搞不清楚跟卓航到底算什么关系了。两个人没有明确地提出分手。但,有一次她电话里跟卓航提出分手的时候,被他明确果断地拒绝了。
卓航不同意分手。
可他跟安琪儿却越走越近。
有传言,他跟安琪儿已经订婚了。
这让冬善儿很难理解,既然他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还不同意分手?
或者,就像那些情感鸡汤里写的那样,这是渣男的套路?
世间所有的渣男,都不会主动提出分手,但他们却会用尽各种手段,逼着女人主动分手。
这样看起来就不是他们绝情,而是女人无情。
好吧,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就算他是在逼迫自己主动提出分手吧,一次不行两次,三次之后他也就没什么好说了,样子做够了,自然就分了呗。
但是,她又觉得有点多此一举,两个人又没订婚领证,分手有必要搞得那么明确正规吗?各自淡了,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也就是了。
对,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各自淡了,渐行渐远。
五点半,下班的时间到了。
冬善儿直接关了电脑,背起包包就走。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却看到平时一到上下班高峰就人满为患的电梯里,只有卓航独自站在里面。
她停住脚步,低下头,不去看卓航,打算等下一趟电梯。
卓航却伸手挡住电梯门:“善儿,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有事找你。”
其他准备上电梯的员工,都感觉到了年轻的卓总将要爆发的怒气,很识趣地转到另一个电梯去了。
善儿转身也想闪人,身后却传来卓航强压不快的声音:
“冬善儿,站住!我在跟你说话!”
电梯间里等待的人们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有的佯装打电话,有的佯装发微信,有的佯装看书、玩游戏,好像顷刻间,都变成了忙碌的手机族。
善儿只好停下脚步,但她并不看卓航,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上面有好多灰哦,该洗了,今天周三,再穿两天,周五晚上回家就洗……
“你还要这样站多久?进来!”卓航越发的不耐烦。
善儿心生烦厌,更不想理会他了。
卓航铁青着脸,挡着电梯的门,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僵持了一分钟,整个电梯间的气氛急转直下。
另一台电梯到了,能挤上去的人都挤上去了,剩下没能挤上去的,感觉再留在这里会很尴尬,纷纷选择走楼梯。
转眼电梯间空无一人。
卓航的脸色更难看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冬善儿强拖进电梯。
*
电梯直接到达地下停车场,冬善儿很不情愿被塞进卓航那辆崭新的别克。
她讨厌别克。
不知为什么,这种车型似乎跟她八字不合,坐在里面即使不行驶,都会有种晕车的感觉。
“把安全带系上!”卓航寒着脸说。
冬善儿没反应,她越来越讨厌被人命令,就连整天颐指气使的卢薇,现在跟她说话都不再用命令的口气了,改成商量、哄,总之,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冬善儿了。
卓航被无视了,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最终没有发脾气,忍住没有长篇大论教训人,而是探身过去,亲自为她系上安全带。
如果是从前,卓航这样对待她,冬善儿一定会感动,会觉得甜蜜。
但如今,她一点感动都没有,反而有种被束缚的厌恶,跟卓航待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是别扭的。
还有清新剂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熏得人头晕眼花,只想吐。还是段总车子里的味道好闻。
不行了,受不了啦,要吐了!
她想马上下车,这里面一秒钟她都不想待,可是刚一动念头,手还没碰到车门,车子已启动,飞快地驶离高维大厦。
*
一路上,冬善儿都强忍着晕车的不适,觉得灵魂和肉体已经完全抽离了,熟悉的城市街道变得陌生,甚至根本不知道行驶到了哪里。
就在她昏昏沉沉,感觉要死掉的时候,车,终于停了。
她的手颤抖着,甚至解不开安全带,费了好大劲才摆脱安全带的束缚,正好有人帮她开车门,她几乎是“滚”下车的,直接跑到路边,抱着一棵大树,在绿化带的灌木丛里一通狂吐。
卓航远远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她吐得差不多了,这才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矿泉水和纸巾,走过去。
“坐个车也能晕成这样,真是天生坐公交的命。”
冬善儿苦胆水都吐出来了,满嘴苦涩,缓了好半天,才脸色煞白地漱了口。
她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本来是不晕车的。
卓航想要扶她,被她拒绝了。
抬起头,才看清这是一间藏在绿树花园丛中的高级会所。
他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又有求于自己吗?想用自己的画作,帮他达到什么目的?
总之,如果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通常他不会对自己这么好,更不会请自己来这种花费超高的地方。
不过,不管他今天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不会答应他的,那个数位板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如今已经影响到了自己,如果再不停下来,怕是要入魔了。
晚餐很精致、丰富,但善儿只喝了小半碗粥,胃里难受的实在装不下任何东西。
最后,服务生端上来一个大盘子,善儿头晕晕的,也分不清这是不是主菜什么的,等解开扣在盘子上的银盖,她看到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开什么玩笑?!
卓航又要搞什么鬼?
本来这顿饭善儿就不想吃,但他连征求她的意见都没有,就把她拉到这种地方。
好不容易今天吃饭过程中没谈不愉快的话题,他自以为是的毛病又要犯了。
“surprise,送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善儿没伸手:“不年不节又不是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善儿,我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你了,这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用不着,想分手直接说就行了,好聚好散。反正我也觉得咱们在一起不合适。”
“你想哪儿了?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同意分手。”
“卓航,”冬善儿双手捧着茶杯,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现在说分手,会让人觉得是你富贵了,就甩了前女友,大可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其实是我不喜欢你了,跟你无关。”
“怎么无关?善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在你心里,我已经是那样的人了,对不对?”
“我没说你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善儿,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你分手,之所以最近很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很忙,你知道我现在的职位,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就理解一下,不行吗?”
冬善儿“呵呵”笑了笑:“卓航,这跟你忙不忙无关,你这是脚踩两条船你知不知道?”
“什么脚踩两条船?”
“别隐瞒了,大家都知道你跟安琪儿订婚了,我可不想做小三儿。”
“你是为了安琪儿才跟我赌气吗?”卓航叹口气:“我知道我曾经当众维护她,给你难堪了,可那都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