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佑冷笑着看了看陆文隽,说,凉生……生病了?你在陪着他演戏吧,为他的留下找借口?陆文隽漠然地看了程天佑一眼,我没有这种天赋和爱好。你的表弟,确实……生病了,这件事情,程老先生还不知道……因为我们还在观察……而且,他不愿意这件事情被程老先生知道,免得他老人家伤心。

程天佑微微一愕,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的病……很严重……

陆文隽看了看凉生,又看了看程天佑,说,我不习惯在检查和观察都不充分的情况下,在我的病人面前下结论,会有专业医生来解答的。

程天佑冷冷一笑,说,哦,我给忘记了。陆公子您是院长啊,不是小小的医生……

陆文隽说,那么,你是否可以放我的病人一马,让他暂时留在国内,等待结果出来……

程天佑的眼眸如星,寒冷逼人,他紧紧盯着陆文隽,又看了看凉生,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

陆文隽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天佑,他耳闻过这个男子的冷酷,但是,没有想到是如此冷酷,近乎无情。

程天佑没有看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凉生,他说,我不是命令你,也不是求你,我只是告诉你,你必须离开!

你,必须离开!

……

37 姜生,我告诉你!我的爱容不得半分的交换!

当我醒来的时候,肩胛已被严实地包裹。

程天佑立在窗前,寂寞而孤单的背影,重重地投在我床前桌子的水果上,和桌上的水果刀一样锋利异常。他见我醒来,忙回头,纯黑色的瞳孔里,有种温柔的心疼。他上前扶我,姜生,你醒了?

凉生呢?我哥哥呢?我几乎没有在意他的关切,只是焦急地寻找着。

在那些昏迷之中所听到的破碎对白中,我突然懂了,突然懂了,为什么这么多次,凉生一直对我冷漠得可怕,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伤痛让我绝望。

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也不能跟我相认。所以,他只有一边伤害着我,一边伤害着自己。

没有人能知晓,当他为了让我死心那一刻,撕裂我衣裳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就像撕裂了他自己一样!

当那些吻落下的那一刻,或者,他当时杀掉自己的心都有。只是,为了让我不继续痛苦在对他的纠结中,他不得不逼我相信,他不是凉生!

程天佑看着我苍白的脸,瞳孔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神情,他或许已经想到了,我醒来肯定会问凉生在哪里,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猜得这么准,也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焦躁这么狠。

他沉默,不说话。

我焦急地拉住他,我说,我知道他是凉生!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要见他啊!

他拉开我的手,强忍着痛楚,说,姜生,你好好休息吧,你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看他,径直奔下床,向门外走去,打算寻找凉生。

不想程天佑却紧张地挡在我的面前,他说,姜生,凉生已经走了。

走了?我疑惑地看着程天佑。

他点点头,一步一步将我逼回病床边,说,是的,走了,我让他立刻回法国,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我说过,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快乐的!

我重重地坐到床上,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天佑,我说,你把他逼走了?

程天佑面色铁青,显然,他被我这句话激怒了。

在他沉下脸的那一刻,我的感情,由愤怒痛恨,突然转为妥协。

我知道,就算我对他有千般的愤怒和埋怨,但如果像以前那样和他硬碰硬的话,他只会更加冷酷地阻止我见到凉生。

他的残酷,我不是没有领教过。

所以,在那一刻,为了凉生,我忍住了所有对他的愤怒,我近乎卑微地哀求他,我说,程天佑,你让我见见凉生,在他离开前见他最后一面吧,就一面。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开始流淌。我说,其实就算是他留在这个城市里,我也会和你一起,我会给你做个好妻子,我不会再深陷在你所说的感情漩涡里的,我求求你!

程天佑吃惊地看着我情绪的骤然转变,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足够的冷漠和残酷来无视我对他隐瞒了凉生一切事情的责问,准备好了漠视我伤心控诉他的欺骗以及他逼凉生离开,甚至准备好了我会为此而愤然离开。

但当他发现自己错了,发现我居然可以为了那个叫凉生的男子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凌厉的刺,这么低眉顺眼地哀求他的时候,瞳孔里闪过了支离破碎的绝望。

支离破碎的绝望。

他脸色青白,俊美异常的眼角重重垂下,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抬头,紧紧盯着我,目光清冷如水,他声调沉重缓缓地问,姜生,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在我没有向你求婚的情况下,在我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你愿意……嫁给我?

我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原来,刚刚,自己为了能见到凉生,情急之下说过什么。 但是,愣过之后,我依旧重重地点头。

程天佑长叹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凄美的弧度,他说,好的,姜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呢?

他知道了一个叫姜生的女子,对他承诺,可以嫁给他,只为了换取,见一个叫凉生的男子一面。

仅仅一面。

赌上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一生。

他什么也没说,缓缓地走向门口。

回头,累累伤痕的目光。他说,姜生,我告诉你!我的爱容不得半分交换!你不需要同我交换,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而且,对于凉生,你还是死心好了!说完,门重重关上。

我疯一样地跑上前,捶打着门,我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你让我见他一面吧。就一面!天佑啊!我什么都不同你计较了,不计较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还同我计较什么,你这是囚禁我吗?

门外的玻璃窗上,是天佑伤心绝望的眼,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看你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就是囚禁你!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此,你的生活和那个叫凉生的男人永无关系!然后,他看看腕上的手表,说,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还有小绵瓜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他说,还有一个小时,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

那一刻,似乎全世界时钟的滴答声都响在我的耳边,令我的耳蜗疼痛欲裂!时钟,永远理解不了世界上离人的断肠,所以,它们跑得依旧那么欢畅。

是的,欢畅。

我一遍一遍地拍打着门,焦躁而无助地哀求着程天佑,我说,求求你,让我见见凉生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而这个男子却不再有往昔的温柔,他看着我,眼神清冷,如冰如铁,嘴角紧紧抿起,那么倔强,那么坚硬。

当时的他,该有一颗多么坚硬的心脏啊。

他可以对着我的哀求、我的眼泪、我的脆弱不管不顾,坚硬如斯!

时钟。

嘀嗒。一分一秒,如同细刺,直直地插入我的心脏。

原本的哀求变成了低泣。

低泣渐渐变成了绝望。

最终,我的眼泪干涸,干涸在我的眼角,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我对着玻璃窗前的天佑傻傻地笑,眼眉如花,我说,好的,我不去看凉生了,我不去看了。我答应你还不成?

说完,我就悄无声息地将锁反锁。

天佑迟疑地看着我。他喊,姜生,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病床前的桌子边上,拿起水果刀,凌厉的刀锋,就像是天佑的冷酷,割断了我和凉生所有奢望。

刀锋冰凉。

脉搏之上,血液温热。轻轻一划。

艳红的鲜血在我的手腕上,开出了红色的花朵,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天佑几乎疯狂的瞳孔里。他疯狂地撞门,他说,姜生,姜生,我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疼痛在我的眉心,我还是很努力地对着天佑笑,是的,你不就希望我幸福吗?不就希望我开心吗?那么,在割腕的剧疼之下,我也开心给你看,我也幸福给你看!

一刀。

深深地落下。

另一刀。

再深深地落下……

门被撞开那一瞬间,很多人涌进了病房,医生,护士,陆文隽,还有程天佑。我几近涣散的瞳孔,看着这个酷似凉生的冷漠男子,嘴巴微微开合,只有唇形,却无声息。

我喃喃,一个妹妹……想要……见……自己的哥哥……真的……这么难吗……

……

38 如果无法言语,就让我用眼泪来告诉你,我的心事,我的话语。

当我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病房中,苏打水浓烈的味道让人心伤,那么多的伤痕,让我几乎成了一个碎裂的娃娃。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牢牢地将我的手圈在他的掌心,那是一种来自童年,遥远已久的温暖。

我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

聚焦。

聚焦在眼前这双手的主人脸上。然后,整个人开始颤抖,话未出口,泪已蜿蜒。

凉生柔长的手轻轻抬起,给我抹去眼泪,他眼睛里闪起了大片的雾霭,弥漫着浓浓的心疼,他轻轻地说,姜生,不哭,哥哥在这里了,哥哥,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可是,依旧不说话。或者,我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它们疯狂地涌出,堵塞了我的喉咙,让我难以出声。

凉生的手反复地给我拭去眼泪,而我的眼泪,也反反复复地流啊,流啊。

如果无法言语,就让我用眼泪来告诉你,我的心事,我的话语,告诉你,我对你的思念,辗转过四年多,辗转过这一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凉生一直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阴郁。我一直一直沉默着流泪,他就一直一直地握着我的手,掌心的温暖散落在我冰冷的指尖。

突然,我发现,这个病房有些空旷,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程天佑不在我的身边。

而且,我还发现,凉生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蓝白格子的病人衣服,我吃惊地看着他,问,凉生,你怎么了?

凉生刚要开口,陆文隽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们,唇角弯起关切之色。他说,姜生,你终于醒了,凉生担心了好久。

说完,他又看看凉生,说,你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等你们兄妹都康复了,有很多时间的。而且,凉生,你的女朋友未央在病房外等你呢。

女朋友。未央。

我的眼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角酸涩。

凉生看了看我,说,姜生,哥哥没什么事,你放心,我只是在这里留院观察一下。没事的。

说完,他深深看了陆文隽一眼,别有深意的模样。

陆文隽说,你放心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我自有分寸。

凉生听到这样的话,才安心地离开了我的病房。

凉生走后,陆文隽看着我,说,姜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其实,我确实是知道,你哥哥已经回到了这个城市,而且,我承认,是我将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他的,因为他一直是我的病人,我一直了解他的心理……他很牵挂你。而且,你也知道,他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虽然我和父亲多年失和,但是,我还是不愿意他的得力助手就这样常年牵挂着自己的妹妹却不能看到。后来,你也成了我的病人……当时,考虑到对程天佑的承诺,对凉生的承诺,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凉生也回到了这里。

我看着他,不说话。其实,我能理解,更不想去责备谁,也没有力气去责备谁。

他坐到我的床边,说,姜生,后来,我做你的医生……很多事情都难以自禁,比如对你的心疼,比如渐渐了解了你,最终,我忍不住用试探的口气暗示了你,凉生没有走失而且没有失忆……如果,我所隐瞒的事情,让你难过了那么长时间,我确实是无心的……

我点点头,问他,凉生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