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在电视中看过关于延安的宣传片,苏挽月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窑洞这个东西。以前总觉得黄土挖个洞怎么能住人呢,只有死人才埋在土里头,但走进来后,才发觉别有洞天。天然的土壁很保暖,一点也不潮湿,头顶上圆拱形的墙壁,空间也很宽敞。

阖上拱形的木门,里头先是挂了盏红色的灯笼,把黄色的墙壁映照得很暖色调。走路的时候,手脚的铁链发出碰撞声,苏挽月抬手裹紧了衣领,在一串熟铁碰撞声中往里头走。

里头还有一个门,似乎这儿只是个外间,除了一盏灯以外,什么也没有。光线还算亮堂,但那红绸包着的灯笼却显得很粗糙,,秦淮河边随便拿一盏过来,都要比这精致个十倍。

再推开那扇门前,苏挽月心里头犹豫了下,在外头倾身听了半晌,听不出来里头有什么动静。无奈,只得推了门进去,里头景象让苏挽月吓了一跳,她不是大惊小怪的那类人,但对于出乎意料太多的事情,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宽敞的窑洞里,摆着几张桌子,数了一数,一共五张。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同她一样带着镣铐的女子,脸色喝得晕红,神色麻木,还在那拼命叫嚣干杯。每张桌子都有男客,搂着抱着那些女子,眼中的神色早已迷离,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调笑声,喝酒声,大得要命,苏挽月很佩服这层土墙的隔音效果。

一堆人在寻欢作乐,全然没有理睬苏挽月的忽然闯入。也许他们觉得苏挽月也是一类人,带着囚犯标志的手脚镣铐,有着颇有姿色的一张脸。低了低头,苏挽月把脸往下埋了埋,又看了看左右两边,发现两旁都有小窑洞,装作不在意走过去,推了一小条缝,里头又是一连串并排的窑洞,关着门,不知道里头在干什么,但望着大厅的场景,不用想也大概猜得出里头在干什么。

苏挽月回过身来时,又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个人,贴得很近。那人功力应该不弱,气压很低,就算没开口你也知道来者不善。

“新来的啊?”轻佻问了句,右脸有道疤,面部有些狰狞,“长得不错哟。”

“我跟她们不一样。”避开摸过来的手,苏挽月有点恶心。

“每一个新来的都这么说,但陶格斯总能让你们变得乖顺服帖。”打量了苏挽月几遍,确定她若是收拾打扮好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只是现在脸上身上沾了泥土,衣服也脏脏的,人也有些憔悴。但有些人就是有那样的本事,在一堆破败灰絮中,也像珍珠一样闪亮,真正的明珠是无法蒙尘的。

苏挽月被盯得起了鸡皮疙瘩,皱了皱眉,很是不悦那种明目张胆的亵渎,“那这都是什么人?”忍了忍反胃的感觉,倚在墙壁上,抬着下巴望对面站着的人。她一瞬间就让自己变得在这种环境中不显突兀,不到万不得已,苏挽月不想打起来。

疤脸笑了下,脸上那道疤更加狰狞,走了过来,右手撑在苏挽月头边上的墙壁上,俯下身来。离得很近,闻得到他身上马粪的味道,应该是附近马帮的人,从草原上赶马下来同朝廷交换茶叶,路途凶悍,马帮的人多有武艺在身。

“这儿都是如你一样的囚犯,或者从草原骗过来的异族。”

“你怎么不猜我也是从草原过来的?”

那人抬了手起来,手指上有硬硬的茧,非常粗糙,抚摸过苏挽月线条柔和的脸颊,直到挑起她小小的下巴,“你脸部的轮廓没有蒙古族的深,肤色也没她们黑。来这种穷乡僻壤的汉族女子,只能是被发配过来的罪人。”

短短几句话,思维敏捷逻辑性很强,在这种从小出来跑生活的老江湖眼里,苏挽月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但也知道来头不小,“说吧,你得罪了什么人?”

脸上被轻浮摸了一把,被碰过的地方有些火辣的刺痛,她知道这是心里作用。但那只手碰到右眼角的扶桑花时,她是真的感觉疼痛了,那只飞蛊在心窝里头忽然炸毛了一般,这是冷霜迟种下的蛊,他不愿苏挽月被人亵玩。

“差点把皇后杀了,算不算得罪人?”一把挥开脸上的手,苏挽月狠狠搓了几下。

本来想要转身离开的,但疤脸抬了左手起来,也撑在墙壁上,意思是苏挽月被围在了他手臂中间,“年纪轻轻,说谎话的能力果然不到家。”他完全笃定苏挽月在骗人,要是真的犯下了那种事,应该早就被凌迟处死了,哪里还能完好无损站在面前。

“你是蒙古族,还是汉族?”苏挽月转移了下话题,紧紧贴着后面的土壁,没有动。

“汉人,但从小在蒙郭勒津部落长大。”疤脸似乎挺喜欢苏挽月,所以有问必答。蒙郭勒津是个很著名的部族,在四分五裂的漠南草原上,有着比较大的势力。

“那这儿把蒙族的女子骗过来,不怕别人家人报复么?”要说被发配来的囚犯,是离家三千里,没有人能管得了死活。但榆林往北,就是瓦剌和鞑靼的地域,他们联合几个部落南下的话,也很容易攻下榆林。

“你操太多心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或寡妇,她们不像汉人那样受礼教束缚,往往活得最惬意。到这儿来的,只有汉人是以泪洗面的,你回头看看,笑得最欢畅的,都是蒙族,她们活得最为奔放。”示意苏挽月回头看下,似乎被那场景感染了下,眼神里的欲望一下更浓。

暂且懒得讨论文化差异,苏挽月侧头望了一眼,有个女子喝得满脸通红,穿着束腰裙式的天蓝色长袍,发根上面带两个大圆珠,发稍下垂,并用玛瑙做装饰。这一看就是蒙族的打扮,她拍着桌子喝酒,坐在男人的大腿上,被拦腰抱起来的时候笑得更欢。被同桌的另外个男人摸了把屁股,她笑着骂了句,也不见恼怒。

“陶格斯,安排间房!”拦腰抱着那女子往里头走,从苏挽月眼前走过去,踹开了那扇门。

陶格斯在蒙语里是孔雀的意思,那个像老板娘一样的女人应声过来的时候,苏挽月才承认,原来真的有女人活得像妖精一样,你看不出她多少岁了,但不妨碍她跟二八的姑娘比美。裙裾飘飘,穿着蒙古族的服侍,三件长短不一的衣服套在身上。第一件为贴身衣,袖长至腕,第二件外衣,袖长至肘,第三件无领对襟坎肩,钉有直排闪光纽扣,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