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点了点头说:“老爷举行一场隆重盛大的法事之后,忍痛将二小姐扔下了山涧。大小姐十二岁那年,老爷过世了,他临终之时将大小姐托付给我,让我务必照顾好她,将来替她招赘一个好的夫婿,好让司寇一脉传续下去。可谁都没想到,老爷刚去世不久,二小姐竟然回来了。”

苏挽月听到这里,心里暗自奇怪,一个无依无靠、连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的小女婴,为什么能够在山涧中存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忠叔低垂着头,仍然沉浸在他的感伤里,“二小姐被扔下山涧之后,恰好被路过的砍樵夫妇二人发现,带回家中抚养长大。樵夫无意听到我家老爷去世的消息,打听到了当年的事情,所以把二小姐送了回来。大小姐刚见到二小姐的时候非常高兴,她可怜自己的亲妹妹一直流落在外,恨不得把自己身边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后来呢?司寇玉烟是怎么嫁到宁王府去的?”苏挽月越发觉得好奇。

“我家老爷与宁王爷有交情,当初说过为世子聘定大小姐为妃,谁知道就在他们订婚前夕,大小姐双手沾染剧毒,幸亏清心谷的冷大夫及时替她截肢才保住性命。可是,大小姐双手落下了残疾之后,宁王世子就悔婚不要她了。”

“他们未免太现实了吧?”苏挽月忍不住替司寇青阳打抱不平,她那个未婚夫宁王世子简直太过分了!司寇青阳不幸中毒伤残已经够可怜的了,他竟然还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说悔婚就悔婚,这种只看女人外表的男人简直就是个人渣!

“我们原本以为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没想到两个月后,又出了一件让大小姐伤心的事。”忠叔说到这里,眼里射出痛恨的光芒,“二小姐竟然去了宁王府。先前大小姐之所以中毒,是因为她碰了二小姐给她的一条锦帕,那条锦帕提前被浸过一种叫做‘见血封喉’的剧毒汁液,是她故意引诱大小姐,设法用蔷薇花刺割破了她的手。”

“司寇玉烟为了当世子妃,不惜对亲姐姐下毒手?”苏挽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司寇玉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竟如此有心计、行事如此狠辣,毁了自己的姐姐,顶替她去做宁王世子妃?

“她并不是世子妃。”忠叔很不屑地说,“只是宁王世子的侍妾而已,并没有明媒正娶。她虽然名义上是司寇家的二小姐,其实根本就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山野丫头,怎能有资格做王妃?”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宁王,揭穿她的阴谋呢?”苏挽月觉得很奇怪,如果说司寇玉烟不是为了得到王妃之位,那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难道她是为了爱情?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连姐妹和娘家都可以全部抛弃的女子,实在太可怕了。司寇青阳那么善良,她的同胞妹妹竟然如此邪恶,难道果真印证了那些僧人所说的“妖孽”之说?

“大小姐当时知道宁王世子悔婚的事,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她心中对二小姐始终还有姐妹之情,不忍心让她一无所有。”忠叔说到这里,语气微微有些激动,“我们大小姐就是这么一个人,哪怕人家对她再坏,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怕司寇青阳总是对坏人滥用她的同情心,所以才想杀了我?”苏挽月看着表情黯然的忠叔,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姑娘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希望不要见怪。”忠叔略有些歉疚之意,语气十分温和。

苏挽月明白他的心思,立刻就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权当没发生过。”

次日清晨,苏挽月还没有起床,司寇青阳带着两名侍女碧蔷和云薇过来看她了。

司寇青阳的语气依旧热情又温柔,对着她说:“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我们过几天就去冷大夫那里,等他治好你的病,我再接你回来!”

苏挽月立刻说:“不用过几天了,我想马上去。”

司寇青阳看到她迫切的眼神,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女孩子谁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你早点去见冷大夫,就可以早点让他为你医治。我今天就带你过去,让云薇帮你收拾一下行李吧!”

她们正在房间之内说话,忽然看到一名山庄护卫匆忙地奔来,对着司寇青阳说:“大小姐,不好了,山庄之外有人滋扰生事!”

司寇青阳脸色一变,立即说道:“这次又是谁?”

那名护院低声说:“恐怕与上次来的是同一批人。”

司寇青阳冷了脸说:“把山庄内所有防御机关都打开吧,让他们尝尝我们司寇家机关暗器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来第三次?”

那名护院领命而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司寇青阳看着苏挽月,对她说:“蔷薇山庄名声在外,所以时常有些好事之徒前来骚扰,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得手过。蔷薇山庄附近十里之内多的是机关与密道,只要他们敢靠近,触动机关之后,谁都休想逃出山庄去!”

苏挽月仰头看着这个美丽又坚强的女孩,心中对她十分敬佩。

司寇青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晨露一样清新,如朝阳一样给人温暖,更予人力量。她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女,在经历了那么大的人生挫折之后,不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更加努力,坚强地面对生活,保护自己的属下和家园,还能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关心与爱输送给别人,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司寇青阳亲自出蔷薇山庄,领着苏挽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山路,来到附近一座相邻的山脉。

这座山谷十分美丽,满山云气氤氲,谷中满是清冽的香草气息,司寇青阳看着山涧中如薄雾一般升腾的水汽,指着远处梨花树掩映的一所草庐说:“你看,那就是冷大夫的居所,他不仅医术高明,抚琴技艺更是超凡脱俗,别具一格。”

她们驻足而立,突然听见山涧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乐声,仿佛真的有人在弹奏琴曲一般。

苏挽月开始以为是幻觉,然而当她精心再去听时,却发现那琴声越来越清晰,犹如山泉经过石隙,更如瀑布掠过飞岩,声音之清越优美,果然就像司寇青阳所形容的那样,宛如世外传来的天籁。她也曾经听过朱佑樘在毓庆宫内抚琴,那时候她觉得他的琴艺堪称精湛,宫中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琴声和这里的琴声相比,恐怕还是要略逊一筹。

司寇青阳显然也听见了,她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看着苏挽月说:“你听见了么?是冷大夫在抚琴呢!”

琴声来处,似乎是半山腰处的一间凉亭。氤氲雾气中,亭中人影依稀可见,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凉亭之内,如行云流水一般拨弄着琴弦,抚起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山风极大,将他的白衣吹得飘然欲仙,恍如在山间自由翱翔的美丽蝴蝶。

司寇青阳看到那个奏琴的白衣男子,她眼里立刻迸发出一种奇特的惊喜光芒,仿佛受了某种召唤一样,用衣袖勾住了苏挽月的手,向着那琴声所在之处飞奔而去,全无平时的稳重与矜持。

苏挽月被她拉住,只能跟着她的脚步向小亭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