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看到房内灯火掩映,料想朱佑樘还没有入睡,移步走到他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朱佑樘打开房门见到苏挽月,一张冷脸毫无表情,他侧身让她进门,语气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她走进房间,看到桌案上搁置着一幅未完成的画,正要走过去看,却被他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你画了什么?给我看看吧。”苏挽月很是好奇。

“不给。”朱佑樘顺手将画一卷,藏在了身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说,“有本事过来抢。”

“你以为我抢不到?”她被他一激,立刻像猫一样窜了过来。

朱佑樘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轻功未必能够胜得过她,这间花楼小隔间面积本来就不大,她身法灵巧,很快就到了他的背后,她侧身低头,伸出左手去抓那幅画卷,右手已做好了防备他暗中偷袭。

“到手了。”她得意地将手中的画轴扬了扬。

却见朱佑樘眸光一转,趁着她低头去打开画卷的功夫,他已经快步倾身,一手掐住她细长的脖子,另一根手指狠狠扣在她的颈项动脉之上,这个部位足以致命,只需略微用力,片刻之间就可以让她香消玉殒。

苏挽月挣扎着将画轴打开一半,立刻发现自己上当了,画轴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寥寥几笔乱七八糟的“一”。

“快说,你找我做什么?”他扣住她的颈项。

她被他掐得呼吸困难,莹白如玉的一张脸瞬间泛起了潮红,心里有些生气,立刻说道:“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如果蓝枭说不是怕你误会,我才不会来呢!”

朱佑樘见她差点呛得咳嗽,立刻撤了手。

苏挽月见他神情依然冷厉,二话没说准备夺门而出,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然后说:“他叫你来,你就肯来?难道你自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没有。”苏挽月被他反扣住双手,刚才又吃了他一个大亏,心里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至今连他都打不赢。

朱佑樘皱了皱眉说:“我以为你是来向我道歉的。”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他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脸色有点难看,冷着声音说:“一定要我说出来么?信不信我掐死你?”

苏挽月眨了眨眼睛,仰着头说:“你要掐死我,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我可以容忍你任性妄为,可以容忍你忤逆顶撞,但决不能容忍你背叛我。”朱佑樘眼神锐利如刀,声音虽然很轻却很冰冷,“你今后若是再敢对任何男人说那种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了你。”

“你说沐谦?”苏挽月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今天如此喜怒无常了,“我只是答应他留在云南,并没有别的。沐谦为我跳下悬崖摔伤了腿,我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想和慕蝶一起照顾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有我的底线,”他语气强硬,目光如水注视着她,“不要以为我舍不得对你下手。生也好,死也好,你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今夜对她略加惩戒,只不过是要她明白,今天的事已经越过了他所能忍耐的底线。

“你……”苏挽月只觉得无语,“太子殿下,我们之间的事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们有没有必要一次又一次重复纠结这个问题?”

“纠结?”他皱了皱眉,“是你在纠结,还是我在纠结?”

“好吧,就算我在纠结,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总可以了吧?”苏挽月无奈地败下阵来,吵架不是她的强项,而且她早已见识过这个皇太子的本领,没必要和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你发誓,这次跟我回宫之后,一辈子都不离开我。”朱佑樘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我保证,一定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绝不会偷偷摸摸跑掉。”苏挽月巧妙地将他的原话打了个折扣。

“如果你违背誓言,怎么办?”他逼问着她。

“五雷轰顶,赴汤蹈火,天打雷劈……”她实在有些词穷,那些“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的台词突然都忘记了,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满意。

“够了,”他听到她乱七八糟的起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略微温柔了一些,“我们在外面漂泊得够久了,该回家了。”

回家?

苏挽月心里顿时像有一块大石坠落,皇宫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父亲、亲信,还有许许多多如同众星捧月一样呵护敬重他的人,但那里并不是她的家啊!更要命的是,那里还有一个她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人——他的妻子、太子妃张菁菁。

“殿下,我们可以商量一件事吗?”她试着问他。

他此刻的心情不像山间雾霭茫茫的天色,神情也一扫阴霾、明朗无比,很轻快地说:“既然是商量,你先说说看。”

“我跟你回宫之后,请设法让我离开锦衣卫。”

“然后呢?”他挑了一下眉。

“我想做朝廷的钦天监。”她抬眸看着他,“这个职位之前雪若芊做过,她如今告假外出不知所踪,总要人临时补缺的,对不对?况且钦天监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朝廷也不在乎多养我一个闲人吧?”

苏挽月与蓝枭商议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自己的“出路”,要留在宫廷,要脱离皇宫侍卫打打杀杀的队伍,又不要入宫为妃,做钦天监倒是个不错的差使。雪若芊的观星楼那里的一些机关设置,都是一些她早已知晓的物理知识,而她所掌握的有关明朝历史的一些大事件,也足够让她能够“预测天机”,不至于太过失职离谱。

朱佑樘听她说完,眼里掠过一丝冷肃笑意,说道:“你果然设想周到。”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相信以殿下的智谋和能力,做这件事并不难。”

他微微扬起头,带着一丝倨傲的神情说:“确实不难,但我为何要这么做?”

苏挽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让你为明朝做很多正确的决定,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他良久沉默不语,并不表态是否接受她的“商量”。

她有点着急,追问说:“怎么样?我所说的事情都是有根据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会娶一个姓张的女子?我没有胡说吧?”

朱佑樘听到这句话,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管你预测未来的本事有多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苏挽月知道他话中含义,她移步走到他面前,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很乖巧地看着他,巧笑倩兮地说:“只要你肯帮我,我保证以后遵守诺言,决不会再做让你生气的事。”

朱佑樘见惯了她“逆龙鳞”的种种行径,对她这种突然之间的温柔转变一时还无法适应,他凝望了她片刻,才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看着她水光潋滟的双眸和嫣红的脸颊,低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了么?你若是真有诚意,想必知道该怎么对我。”

苏挽月不是傻瓜,他话语中的“暗示”分明是想索取更多,但她有她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即使为了自由,她也不能出卖自己。

她假装听不懂,轻声说:“我们在云南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尊重你。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不能做到的,即使你逼迫我,我也不会去做!”

朱佑樘什么话都没说,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颌。

苏挽月还没有完全明白,就被他低头吻住,他依旧是那种不容抵抗的气势,却多了几分温柔,他试探着撬开她的贝齿,像羽毛一样轻舔过她柔软的唇瓣,再挑逗她的舌尖。他的吻温柔绵长,像是要把人融化。

她本来以为他很快就会放开她,没想到他竟突然低头,用力地在她的双唇上咬了下去。

苏挽月抬头瞪着他,她被他强吻已不止一次,被他用牙齿啮咬也不止一次,她原本很想发飙,但是看到他的眼神,她满心的怒火顿时又渐渐熄灭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看起来并不开心,脸色如同一块寒玉。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简直想暴跳,明明是他侵犯了她,他却来质问她!

“因为我爱你。”他唇边带着一丝无奈而苦涩的淡笑。

“可是我不爱你!”她刚才被他重重地咬疼了,心里正生着闷气,,双手攥成了拳头,这句话几乎是对着他吼出来的。

“我不信。”他伸手托起她的脸,一双黑眸盯着她的瞳孔,语气虽然清冷却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炽热,“为什么要骗你自己?为什么要折磨我?可不可以对自己诚实一点,对我公平一点?”

“你不要说了!我一直都很诚实,对你也很公平,我不爱你,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苏挽月很怕看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如同有一种可怕的魔力,让她根本无法躲避,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有一种东西正在融化流动,让她原本僵直的身体变得软了下来。

“忘记我的身份,忘记我身边的人,想想我们这些天来在一起经历的每一件事,一起度过的每一天。”他锲而不舍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认真看着我,如果你不敢看我,就是你自己心虚,你在害怕,你在逃避!”

苏挽月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只能仰头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之际,她心头蓦然想到之前在毓庆宫与他朝夕相处的一幕幕,想到二人出宫以来经历的种种艰难险阻,想到他在自己中毒之时心急如焚的模样,想起他不顾危险亲自到悬崖底来找她……如果说在皇城中的他还有很多令人讨厌的皇太子习气,但这次出宫之后,他真的改变了很多很多。

“我今夜一定要你说实话,你若是不说,我们之间不必商量任何事。”他语气冷淡地开口。

“我……”苏挽月觉得那几个字有千钧重,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默默地盯着她,似乎很有耐心地与她对峙。

“我……”她在心里反反复复激烈斗争了无数次,终于说服了自己,鼓足了勇气说,“我没骗你。”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丝毫不动容。

“好啦,”苏挽月知道自己的忍功和耐力都比不过他,心一横,跺了跺脚说,“我承认我有一点喜欢你!至少到云南以后,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是真心话么?”他盯着她问。

“是的是的是的!”她打算豁出去了,既然已经承认,也就没有必要再含糊其辞。

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低头来亲她的脸颊和双唇。

苏挽月没有逃避躲闪,任由他抱着自己,他第一次得到她的回应,不禁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像是踩在云朵里,舍不得下重了一丝气力。尽管她的回应那么青涩,但至少不再是抗拒,不再是逃避,而是主动迎合。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不由得心潮澎湃,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月儿,我苦等了这么久,就是要等你真心接受我的一刻,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

苏挽月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抬头问:“那么我刚才问你的事情呢?可以答应我吗?”

他看着她,假装不解地说:“你说什么事情?”

“你!”她简直快要气晕过去,“我明明对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不要装糊涂啦!”

朱佑樘清朗如明月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他用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细嫩肌肤,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从今以后不准和我顶嘴,也不准对我发脾气。”

“我保证不会。”苏挽月见他答应,立刻承诺。

“钦天监寓所在宫外,我想看到你的时候,你要随时到毓庆宫来见我。”他得寸进尺地加了条件。

“白天可以,晚上不行。”她听到“随时”二字,像被打到七寸一样,立刻紧张地表示反对。

朱佑樘看了看她,脸色依然很清淡,说道:“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回京,你早点回去歇息。”

苏挽月迅速从房门处溜了出去,她似乎听见他在背后说了一句什么话,但又并没有听得特别清楚。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并没有失望,更多的却是甜蜜。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她,除非她心甘情愿对他付出一切,否则他决不强求。今夜他已经得到了她的回应,至少说明他之前所作的一切并不是毫无意义,相比那些轻而易举得到的感情,他更加享受与她之间这种似有似无的亲密感觉。她有时候会让他怦然心动,有时候会让他情潮翻涌,更多的时候却是铭心刻骨的挂念,不仅仅是对一个下属的信任或者对一个妃嫔的宠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