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递了一个眼色给永康公主,永康公主被她提点,虽然心中不忿,嘴上只好说:“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儿臣知错了。”

“给公主赐座。”万贵妃对这些公主们并没有深仇大恨,见她垂头默敛,像是知错的样子,也就住了口。

“公主过了新年,今年该有十六岁了吧?”邵宸妃看着永康公主,这个小公主如今真的是长大了,眉眼就像她的生母郭惠妃一样俏丽动人,若是收敛起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模样,其实还是个标准的美人。

万贵妃闻言看了看永康公主,带着一丝讥笑的口气说:“公主十六岁了,其实也该到了订婚的年纪。但是宫中还有更该婚娶的人,迟迟不办了这件大事,其他皇子公主们可怎么办?”

她言下之意所指,显然是讽刺皇太子朱佑樘至今没有纳妃一事。

永康公主一时没有察觉,跟着点了点头说:“可不是吗?连太子哥哥都没有婚娶呢,我们不着急。”

万贵妃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追问说:“你们两个从小就亲厚,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主动纳妃么?”

永康公主低头想了一想,猜测着说:“我觉得,他或许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不愿意婚娶吧。”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非常粘朱佑樘,有时候一整天都会赖在毓庆宫里不走。她私心里觉得,太子哥哥是整座皇宫里最好看的男人,他的眉毛眼睛甚至比母妃都长得漂亮。所以,她喜欢跟在他后头,缠着他,让他陪自己玩。等到她十岁之后,太子哥哥开始接手朝廷里的事,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忙,几乎没有时间与她一起玩了,好在她陪同父皇打猎的时候,认识了杨宁清,从此又有了粘的对象。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兄妹之间变得越来越疏远。仔细想想,虽然兄妹二人同住在紫禁城内,她竟然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邵宸妃怕她说错话惹恼万贵妃,紧接着说:“公主是女孩儿家,可不要胡言乱语啊!”

万贵妃回头扫了她一眼,貌似和善地说:“童言无忌,怕什么?”然后转过头,看着永康公主说,“据本宫所知,他并不是没有心上人,或许就在毓庆宫中,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有这种事?娘娘知道他喜欢毓庆宫的哪个宫女么?”永康公主看着万贵妃,心里像是忽然有点明白了。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万贵妃手下耳目众多,难怪父皇这么多年都沉迷于她,即便容颜衰败如老妇,也能稳保荣宠不衰,执掌后宫凤印。

“也许不是宫女。”万贵妃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不是宫女,难道是太监不成?还是侍卫啊?”永康公主有点糊涂了。

邵宸妃是知情人,忍不住用锦帕掩嘴笑道:“怎会是太监?”

“是谁呢?”永康公主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毓庆宫中的侍卫好像都是男的,不对,好像有一个女的……今天与牟斌一起进宫的那个苏挽月,不就是毓庆宫的人么?

万贵妃伸手抚摸了一下鬓发旁的玉钗,挑眉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白色狐裘,“应该就是最近与显武将军杨宁清走得很近的那个吧。听说,杨宁清节前还特地派人将一件珍贵的白狐裘送到城西杏花楼,想必就是给她的。”

她说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听在永康公主耳内,却不啻是万丈惊雷。

永康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虽然在宫廷长大,对人心险恶有所了解,但毕竟是懵懂少女,丝毫掩饰不住心头的愤怒,恨恨地说道:“原来是她,我见过她!”

邵宸妃闻言,眉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说:“本宫听说,公主与显武将军关系非同一般,之前惠妃与皇上商议过,日后为公主挑选驸马之时,一定优先考虑杨宁清。但有些事,可不是我们身为父母能够掌控的,公主自己须得把握好才是。”

永康公主被她说破心事,不由得一阵脸红,但眉宇之间的怒气也更甚,低着头默不作声。

万贵妃叹了口气,貌似同情地说:“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不知外面那些民间女子的手段。你要喜欢亲近一个人,不是只顾着对他好便可以了,而要把他旁边的人全都赶走,这个人才是你的。”

永康公主紧紧地抓着那件白狐裘的衣襟,眼圈有点红了,有点想哭的感觉,但她还是咬紧了嘴唇,低声说:“我也不想让人家跟他亲近,可是我……我什么都不敢做,我怕他因此而讨厌我。”

“那公主要考虑清楚,你是希望他开开心心跟别人一起玩,你只能站在一旁?还是希望他只跟你一个人玩?感情这种事,最上等的情况是他只属于你一个人,中等的是他不属于任何人,最下等的是他只属于别人。”万贵妃摆出一副慈母姿态,语气温柔地“循循善诱”,她脸上的皱纹已经有些深了,再好的保养修复,也压不住时间碾过的齿轮,印在脸上,就成了一道道斑驳又深刻的皱纹。

“我若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永康公主的好胜之心果然被挑了起来,她杏眼圆睁,含怒说了一句,脸上的刁蛮任性之色越来越浓。

万贵妃笑了笑,看着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公主:“公主年纪还小,哪有什么东西本来就是你的?老天爷给你,你就拿着,老天爷不给你,你就只能受着。”

“我是公主,有什么事办不到?”永康公主精致小巧的一张脸,这时候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万贵妃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傻孩子,别说傻话了。本宫也累了,你换个地方玩去吧。记得你是大明的公主,行事不可以落了下流,跟那些市井女子一般,失了皇家体统。”

永康公主看着身上的白狐裘,只觉得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一时气愤难平,立刻施了礼,飞快地退了下去。

“姐姐不怕公主出去闯祸么?”邵宸妃看着永康公主疾步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担心地说了一句。

万贵妃冷笑一声:“怕什么?她若是找杨宁清麻烦,自己磕着碰着也是惠妃的事;若是找那苏挽月晦气,太子自然会替她挡着,这场戏更热闹!咱们大年初一坐着瞧场好戏,权当解解闷也好。”

“姐姐刚刚这么一说,”邵宸妃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妹妹倒是想不通了,那女子究竟是何等样人?莫非真是天仙下凡,不但显武将军喜欢,连太子那么淡漠的人,也给她迷住了?”

“太子这边未必是真。”万贵妃眼神深沉,用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说,“以他的本事,纵使喜欢一个人,完全可以不露痕迹,何须闹到人尽皆知?这次如此高调,让那女子成为众矢之的,倒也不见得是真喜欢。”

邵宸妃一听,不禁点着头说:“依姐姐看来,太子只是设了个障眼法?他为何如此?难道只是为了做给姐姐看,好要姐姐放松戒备之心,以为他会为了美人而舍弃江山?”

万贵妃眯了眯眼睛,有些出神,像是在想一件很伤脑筋的事,过了半晌才说:“他从小冷血,对谁都没半分真心,但有些事……本宫有时候也想不明白。”

“不管怎样,凭着这兴风作浪的本事,这苏挽月终究是个祸害。若是能除掉她,只怕太子立刻自乱阵脚,也说不定。”邵宸妃的话,很软很轻,但却让人心尖很痒,她很适合在恰当的时机,说出一些让人接受的建议。

万贵妃侧头看了看邵宸妃,冷声道:“本宫留着她还有用。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好好筹谋别的要紧事。皇上已起易储之念,咱们只要再推进一步,四皇儿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邵宸妃恭顺地看着万贵妃说:“姐姐若有计策,只管吩咐。”

万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说:“本宫说的要紧事,就是立刻找个太子妃人选来,不要朝中权臣的闺秀,也不要封疆大吏的千金,哪怕是普通小家碧玉,亦无不可。”

邵宸妃仔细琢磨了一阵万贵妃话中之意,立刻心领神会地说:“妹妹明白,请姐姐放心,妹妹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