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巫守贞，也是经历过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既气愤又心痛，将肖苏恒一把推开，把所有的怒气，全都发泄在了陆天傲的身上，在他身上捶打着，而陆天傲却纹丝不动，像死了一样。

“你啊，作孽啊！作孽啊！为什么你们之间就不能好好的，你们俩但凡要是信任着彼此，今天我的重孙子也不会就这么没了！你是杀人凶手，陆天傲，你怎么忍心杀了你的亲生孩子啊！你把我的重孙子赔给我！”

巫守贞当真是气糊涂了，什么狠话都敢往外撂。

可是，肖苏恒、上官洛却看见了当时陆天傲有多着急，他甚至给尼斯打电话，换取水亦然的下落。

只不过，肖苏恒和上官洛都明白，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漏给奶奶。

假如说，真的让奶奶知道，三哥和尼斯交换了条件，她恐怕当场就会垮掉。

因此，肖苏恒和上官洛只能上前拉住巫守贞，抿着唇角，劝她想开一点。

“奶奶，您冷静一点好不好？三哥也会痛啊，那也是他的孩子，您这样指责三哥，是让他陷进更深的自责中，他已经够苦了。孩子没了，等三嫂养好了身体可以再要一个，您不要为了重孙子，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三哥身上，也别这么极端，你这是要逼死三哥啊！”

巫守贞知道，她刚才有些过分了。

然而，只要一回想起来亦然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在这个世界上看一眼，就这样流掉了，巫守贞就捂住脸颊，指缝间溢出了浑浊的泪水。

“再要一个孩子……哪有这么容易，他已经把亦然伤的够深了，亦然怎么可能会原谅她啊！”

说话间，手术室的门板再一次被打开，这次推出来的是水亦然。

陆天傲终于有了人气儿，第一个就冲了上去，眼底涌现出来的紧张，十分迫切想要知道水亦然的身体情况。

“她怎么样了？”

另外一个很年轻的医生回答道：“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等麻醉过去之后就能醒了。”

……

……

水亦然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具体是什么内容，她不记得了，很混乱。

依稀间，她只看清楚了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和她挥着手告别，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她的脸。

可是，小女孩儿在这个时候张口说话了。

她说：“妈妈，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不要再和爸爸吵架了。”

她说：“妈妈，我很爱你，只是我现在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她说：“妈妈，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

她说：“妈妈，再见。”

水亦然想要拼命地抓住她，要她不走好不好？

但无论她怎么追赶，似乎都追不上这孩子的脚步。

终于，她消失在了一个黑暗的光点中，水亦然一下子吓醒了，从床上猛然坐起来，记忆如洪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里。

刚好，莉莉端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推门进来。

她这几天都住在陆家，殷切地期盼着亦然能醒过来，她可以第一眼看到她。

现在，亦然终于醒了，但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迷茫和惊恐，似乎在找着什么。

莉莉赶紧将百合扔了，急忙的上前扶住水亦然。

“亦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水亦然揪着莉莉的袖口，扬起苍白的小脸，语气中带着一抹痴狂。

“我的孩子呢？莉莉，我的孩子还在不在？”

莉莉最怕她问的就是这个，纠结地咬住唇角，不知道怎么开口。

“亦然……你先冷静一下。”

可这时候，水亦然怎么能冷静？

她松开了莉莉，目光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长得好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她却和我告别，她说要离开我，她还叫我妈妈，我不想她走，我多希望她永远这么叫下去……”

说话间，一行清泪又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她坐在床上，将自己抱住，像一片落叶似得，任其飘零。

莉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或许，亦然已经明白，孩子已经没了。

可她不能这么哭啊，本来就小产了，情绪又这么低落，更加的伤身体。

因此，莉莉先将枕头放在床头上，想要把水亦然扶下去。

“亦然，你先躺下好不好……”

莉莉的话还没有说完，水亦然的神色突然之间变得疯狂起来，一双如水的眼眸，瞬间像是被血色染红了。

“我很想保护好她……可是，到头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她一定是不喜欢我，觉得我不能护她长大。她很失望，她觉得自己的妈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认为她妈妈就是一个废物。所以，才离开了我对不对？”

说话间，她一个耳光骤然甩在自己的脸上……

她的脸色本来就因为小产后，和冬天飘扬下来的雪花似得，白到几近透明了。

但当巴掌声落下，五个鲜红的指痕瞬间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

莉莉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亦然的情绪波动到这种地步，她恨自己，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能原谅自己。

孩子都已经没了，她不能总是活在痛苦的回忆中一辈子啊。

颗颗眼泪，掺杂了太多的伤痛，顺着水亦然的眸底滑落出来。

紧接着，水亦然又要抬手，狠狠地刮自己一个嘴巴，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裂的那条大口子，才不会将她的灵魂彻底的撕裂。

骨肉分离……

她真的好恨啊！好恨啊！也觉得好疼啊！

莉莉也是非常的揪心，抓住她的双手，不想让她再这么继续折磨自己，在她耳边惊叫了一声。

“亦然！你冷静一点！”

水亦然根本就做不到冷静，由一开始无声的流泪，转变成了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片，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但在那扇门推开后，水亦然看清了，那个人走进来，同样的眼睛赤红，和她不同的是，他那双黑眸里却透着别样的残忍。

那一刻，水亦然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是的，她不但恨自己，更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陆天傲的手里端着一只碗，上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光，来到水亦然面前。

坐下后，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垂眸，手里拿着勺子搅了搅，似乎让鸡汤的温度可以更快的凉下来。

突然，陆天傲出声道：“莉莉，麻烦你了，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亦然谈谈。”

其实，就在陆天傲进来的时候，莉莉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房间里了。

刚好，陆天傲说话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莉莉担心的在水亦然耳边劝了一句。

“亦然，你好好休息，等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还有，你不能再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了，不为别的，你也要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啊。”

水亦然没有回应，只不过，她那双如浓墨的黑色眼眸里，不断的氤氲上来一团团的雾气，目光却盯着陆天傲，一向温婉的她，表情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仇恨。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像是所有的委屈得到了宣泄口，水亦然张开嘴巴，对着陆天傲的肩头，愤恨地咬了下去。

期间，陆天傲脸色平静，不曾晃动一下。

直到水亦然将他的肩头咬出了鲜血，他白色的衬衣有血迹晕染了出来，水亦然的心脏也像是有什么尖锐的利器，生生地刺了进去。

她将他放开后，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抱着自己，悲痛欲绝的低喃。

“我的孩子没了……”

可她知道，孩子没了，不是他的责任。

是她被人绑架，完全没有能力保护好一个小生命，只会一味的逃跑，一切都是她太没用。

水亦然伤害他，只不过是偏激的想让他也体会一下，失去血肉，究竟是什么滋味。

却不想，陆天傲非但没有理会肩膀上的伤口，反而盛了一勺鸡汤，喂到她的嘴边，连眼神里的波光都不曾闪动一下，冷血的竟然有些可怕。

“等你把伤养好了之后，我们再要一个。”

听到这句话，水亦然瞬间惊骇的瞪大了双眼，随即一片震惊退下，充满了沙漠般的荒凉，认真叫着他的名字。

“陆天傲……”

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之前，你说你不能忍受抛弃，我做过一次，的确伤了你。”

他们之间也该两清了。

“而现在，我的孩子没有了，你也伤了我，我们扯平了。放了彼此吧，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你身份尊贵，是堂堂的陆家大少，要什么女人没有？我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还拿了你的钱，等于你买来的*。现在，合约也快到期了，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让我离开。”

这个话题，他们以前不是没有探讨过。

可每一次，都是在他们生气的时候。

在一起这几个月以来，水亦然承认，她爱过陆天傲，也和他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但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见过绚烂的烟花绽放过后，却因为太耀眼，后遗症则是刺痛了双目，连同自己的一颗心，也伤的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