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 也知是一日跟踪的见闻刺激到了楼京墨。但不论发生过什么,当面对深夜时分的一碗热气腾腾鲜美馄饨, 不妨将那些烦心事都放下, 而心无杂念地享受宵夜时刻。

“小楼,夜色已深, 你又何再必为自己的聪明而烦恼了。放松一下,不然小心失眠。”

这真是安慰人的话?说人聪明, 不就是变相同意了那句越漂亮越会骗人。

楼京墨看着花满楼一脸笑意融融, 她还是仁慈地没有用跟踪见闻来恶心反击。某种程度上, 上官飞燕远远没有面前可以暖胃的馄饨重要。

不过, 等到翌日天色再放亮,该说的事情总得概述,该处理的问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上官瑾刚刚躲过了一场之名病魔折磨, 难说能否躲过来自亲人的暗下黑手,更不谈上官丹凤会遭受何种遭遇。

谁让收了一笔巨额诊金,哪怕明知疏不间亲也只能多管闲事。

楼京墨晃了晃衣袖, 其实她是两袖清风, 诊金全都给了王怜花,偏偏这会上官飞燕是看她不顺眼。既然对方露出了恶意,总不能等大事爆发才应对,只是当下想要揭露一件事情必须要有切实证据。

霍天青与上官飞燕的私会并不频繁, 他们也未直接谈及究竟有何密谋。

可以看出当前尚在联络感情的准备阶段, 唯有上官飞燕提到了青衣楼三个字, 她与这个组织有所关联。

世间有万千事与万千人, 想要从中长抽取出二三指出其相似之处,难的往往是如何确定这三四物的寻找过程,可一旦有了怀疑对象则不怕无法做出比较。

上官飞燕与霍天青暗中所为,目前看来涉及到了青衣楼、珠光宝气阁、峨嵋派。用大家来找茬寻找这三者的共同之处,尽管它们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毫无交集,但不难发现前两者都是在四十年前发迹,那也正是独孤一鹤的接任峨嵋掌门的时间。

更有意思的是,青衣楼总瓢把子神神秘秘从未现身人前,阎铁珊多年来从不离开咸阳一步。独孤一鹤也是人如其名似仙鹤孤高,作为掌门人鲜少离开峨眉山去别派作访,更不谈高调出席几大门派之间的各种活动。

单独看他们的行为不觉有异,但放到一起不难看出三人都甚少更是不喜露于人前。

撇去独孤一鹤是接任掌门之位,青衣楼与珠光宝气阁都是四十年前新创办的,那就不得不问第一桶金从哪里来?

粗略估计三人如今的身家,早已超越了上官瑾所提的金鹏王朝三位遗臣所带走的财宝。财富是利滚利,今日巨富离不开几十年的发展,那就更值得问白手起家时靠得是那一招?

根据商场老将花如令回忆,当年青衣楼与珠光宝气阁几乎在一夜间兴起,让彼时年轻的他非常震撼,同被惊到的还有许多江湖中人。

几十年过去,曾经再多的惊讶都会成为习以为常,已经鲜少有人再去注意那两者的发家史。

楼京墨听了花如令的追述,几乎可以确定五个字‘大隐隐于势’。上官瑾为避免金鹏王朝后人被追杀选择了极为低调的生活,但另外三位则选择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等来了从峨嵋派探查消息的司空摘星,不出所料没能查到被霍天青选中的叶秀珠到底将被带入哪条沟里,这正符合了之前预测目前此局仍在感情加深期。

“把危险扼杀在襁褓里是上策。”楼京墨汇总了她所掌握的消息,并没有立即对上官飞燕与霍天青动手,从年龄上来看就知道青衣楼的创始者另有其人,无论怎么都要找到他。

大隐于势,此人有九成在江湖上也广为人知,却鲜少露于人前。

这就先将阎铁珊与独孤一鹤的画像带到了上官瑾的面前。只要两人没有易容,上官瑾不会认不出昔年两位同僚的面貌,也不妨让上官瑾描绘另一位的样貌。

上官瑾紧盯着两幅画像,上面阎铁珊与独孤一鹤都是面有沟壑的老者了,但依旧能通过此图认出他们年轻时的面容。

此刻,上官瑾犹如胸口被巨石碾压有些难以呼吸,他不愿以恶意去揣度旧友,也许最初建立珠光宝气阁、成为峨嵋派掌门是他们希望能借以此扩大势力,毕竟没有势力又何谈复国。

然而,让上官瑾最难以接受的是上官飞燕的暗中谋划。即便不知几人的具体计划,但绝不会是联络旧部,为上官丹凤与金鹏大王冲锋陷阵一苦夺回故土。想他一辈子忠君爱国,到头来让亲孙女狠狠刺了一刀。

“是他们,严立本与平独鹤,就缺一位上官木了。还请楼先生找一位画师来,我这就口述他的样貌。”

画师不必另请,这件事情涉及颇广,最好是所有调查都在暗中进行,再是一举拿下。

前两幅画出自花满楼之手,第三幅也就一事不劳二主。在一个时辰的描绘与修改后,画上出现了一位桀骜的年轻人。

认人的重任先是落到了陆小凤头上,他一年到头在江湖上转悠而交友广阔,说不定有意无意见过此人,根据推测此人极有可能享有很大的知名度。

如何陆小凤给不出线索,楼京墨才想向黑帽子询问此事,只是那样一来调查金鹏王朝之事就无法在小范围内保密了。

旁人要找到居无定所的陆小凤有些难度,但花满楼与他一直有着互通有无的方式,不出半个月就召唤回了在外飞个不停的凤凰。

“你们请我回来,不是吃酒看美女,而要辨识一个老头?”

陆小凤嬉笑着地打开画卷,他嘴上那么说却知眼下必有急事,可当看清画中人后则收起了笑容。“你们确定要找的是他?是了,也没错,这时隔五十年他正是七十好几。”

花满楼听出陆小凤的诧异,那也就是说他真的见过上官木。“陆兄,桃花酿都给你准备好了。早些说清楚,我们也好早点开饭。”

陆小凤还没来得急听一听前因,但看眼前的情况就知画中人恐怕没做好事。“我没弄错的话,他是霍休,天下第一富有的人霍休。”

大丰朝内,江南花家地产最多,关中阎铁珊珠宝最多,而天下首富却是霍休。

霍休很少出现在人前,特别是这三十多年几乎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不提了解他到底怎么成为首富。世人知道的是虽然有很多产业没有标明,但是实则都为霍休所有。

楼京墨听陆小凤说完了他所知的霍休,其实比其他江湖人多不了几分,而他也是运气使然曾闯入了霍休住的山中别院。

“倒过来推测,若有了江湖畏惧的青衣楼做帮衬,霍休能成为首富也就不奇怪。四十年前青衣楼出世,四十年前霍休富贵初显,两者正好联系到了一起。”

实也不难理解,为何上官飞燕与青衣楼有关。上官木化身霍休,他可能早就盯上了淮安的上官丹凤与金鹏大王。

青衣楼楼主会忠心耿耿地为大王复国?从青衣楼的行事准则来看,一言不合就把对手灭口,总瓢把子更被是武功冠绝武林,灭杀一个门派高手不再话下。哪怕上官木疯了,也没可能为他人冲锋陷阵。

“先不说扫兴的人,我包了粽子,补上端午节的那一份吧。”楼京墨也不折腾陆小凤,不会不给人饭吃就让他带路直往霍休别院而去。

陆小凤耸了耸肩,他难道还猜不出吃饱就要上路了。这就问起了分开的三四个月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而从头到尾听闻捋顺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根据当下的情况看,一举拿下霍休就等于是擒贼先请王。先不说霍休很难对付,小楼,你的运气也快和我一样了,做好事给人看病也能被盯上啦。”

这种大实话从陆小凤被说出来,楼京墨压根无法与有荣焉,更何况他的语气真的让人手痒。眼下完全看在陆小凤还要带路去找霍休的份上,她才忍耐住了扒光鸡毛的冲动。

此行不能耽搁,楼京墨等陆小凤吃过一顿好的,就给他们都易了容,避人耳目地偷偷向江西霍休别院进发。

至于看住如何巧妙看住上官飞燕,则全由上官瑾来操心了。等到活捉回霍休,再谈去关中与蜀中找另外两人好好谈谈。

*

江西天门岭,云雾深处有深宅。

陆小凤说他会认识霍休是三年前被人追杀时误入此地。可如今猜疑着霍休正是青衣楼楼主,他无法确定那场追杀会否是青衣楼的自导自演。

“就是这里了。霍休的所住的主宅,我从来都没进去过。”陆小凤指向一扇大门半开的大殿,他之前住的都是边侧的客房,而从未踏进主宅一步。

“奇怪了,我记得以前霍休不喜欢宅院里有多余的人,所以此地少有侍者,更一直都会紧闭大门,这会怎么开了?”

两人小心地推门而入,提防着说不准暗中有诈,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大宅深处。屋内发出了痴痴的笑声,还有苍老嘶哑的声音在不断重复一句话,‘哈哈哈,都是我的,钱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只见霍休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显然已经疯了,他对进门的人视若无睹而不断地摸着身侧的账本,像是抱着宝贝疯疯癫癫地傻笑着。

陆小凤疾步上前撩开了霍休的头发,看到其脸上刻了七个血字——地狱无门闯进来。他再探了探脉搏是低声说到,“他的武功彻底被废了。这些账册应该都是故意被放在此地,让我们确定霍休青衣楼主的身份。”

“这一结果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陆小凤翻着那些名册,一条条记载了青衣楼所为。“老话说得好,人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最难搞的疯了,接下来就好办许多了。小楼,你很快就能安心给人治病,而不必担忧被其家属坑害了。”

只是霍休老谋深算几十年,这一回到底是撞上了哪扇地狱之门?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楼京墨没有去探霍休的脉搏,见到墙上每个字的笔迹都完全不同的两行诗句,她就暗道一句动作还真挺快。青衣楼楼主很神秘,那些普通产业大多是只认契约与令牌上交钱,这会是全都方便另一个人了。

此等杰作必定是王怜花所为。恐怕是青衣楼在调查她的时候,手伸得太长已经查到了西边,很不凑巧地撞上了亟待发展产业的食人花。

很好,这一招黑吃黑玩得非常溜。下次见面,可以给王怜花加鸡腿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