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四(1/1)

“喔唷,这是谁呀?弄得一塌糊涂!”先前周泓被保鲜膜摆了一道的那个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让我闻闻看。”一个女声这样回答道,然后便有一阵轻柔的鼻息声,和浓郁的香水气味一起传到了周泓的鼻腔里。

“是个男的----”那女声幽幽地继续说道,“35岁到四十岁之间,戾气很重,杀过人。”

“杀过人?还是个男的?!咱们这儿应该没这样一号人物吧?”男声道。

“嗯,日常消化的应该不是学院里的食物,而是一日三餐加起来,都够不上你每顿餐后甜点花销花销的那种级别。”

“别笑话我了……不过,还真不愧是宋燕学姐啊,连这些都能分辨出来!”男声说道,“话说回来,一般也只有不知道正确流程的外人才会搞成这样吧。”

宋燕?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对了,周泓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前不久新闻里报道过的某国内知名地产集团的年轻女继承人的名字吗?身为的千金大小姐,却去当淘粪工人勤工俭学的那一位?难不成是同一个人?的确非常有可能,在周泓看来,从变态心理的角度解释掏粪大小姐的事迹,要比媒体报道所持的积极视角靠谱得多。那么按照这个设定推理下去,那样的人物受到涅法德姆魔性气场的吸引,来到这里当学员也就有了合理性。这样思索的时候,贴在挡板另一边的那具女体已经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开始向下滑,两只黑丝裹附的呈跪姿并拢的膝盖很快从挡板下面露了出来。

“会不会是那个警察?”男声问。

“嗯,很有可能,的确是有一股枪支弹药的味道呢。”宋燕回答,“64或者84式的手枪弹,最常见的警用型号。”

“天啊,这都能闻出来?”

“凡事做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宋燕说道,“不过,还真是扫兴呢,这种口味可配不上我的勃艮第黑皮诺哟。”

“说得也是,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嗯。”宋燕应了一声,高跟鞋敲击磁砖地板的声音随即在厕所里回荡起来。

周泓一边听着以上这段录了音可以直接拿去做变态心理学教案的对话,一边拽着那两只纤细的脚腕,试图把尸体从挡板下面拖过来。可是挡板的高度太低了,他不得不把尸体翻转,使其之侧身坠入沟渠里,才总算是把整个人拖了过来。用力掰开了发僵的指甲做得十分考究的纤细手指,夺下枪上好保险赛到腰间。然后,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抓起了被沟渠水浸湿的黑色长发,使姑娘的脸仰了起来。

她的半边的眼珠子已经深深地瘪了进去。那是因为在她透过挡板上的枪眼察看周泓是否毙命的时候,那颗眼球被直插而来的中指击中,被强大的冲力推挤着向后撞击了脑部,由于眼球的硬度远超出一般人想当然的认知,而同时周泓用的力气又特别大,她也就只能随着一声在周泓听来宛如被贬入凡尘的天使所发出的叹息,一命呜呼了。

周泓把那张即使发生了形变,却依然能让绝大多数女人羡慕嫉妒恨的脸蛋重又按进了沟渠,心里多少生起了一阵复仇的快意。事实上,干脆连外面两个也一人赏一发子弹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过,也许日后回想起来,他也会为自己萌生过这样的想法而后怕,但眼下令他没有那样做的主要理由,却仅仅只是处于对当前形式的判断。

厕所里的其他人,包括刚刚进来的一男一女,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的一个“小伙伴”已经挺尸沟渠,也没有伏击自己的打算,只是照常进进出出(从各种意义上),而刚刚那两位似乎也已经被另外一个隔间里的发现深深吸引了。

“这应该是寇酱的吧,”宋燕从一个特殊的垃圾桶里,提起一个保鲜膜做成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把排泄者本人按“正确流程”封住袋口的束发圈拉长,以使里面的气味溢出,“一股子机油味儿,还有她昨天晚上喝醉酒飙车前吃的没消化干净的阿根廷牛肉饺子碎屑呢,瞧,肉眼都能看出来。”

“学姐说的蔻酱,是不是最近入学的那个荷日混血的金发小姐姐寇兰?梅笛亚尔?因为屡次造成违反体育道德的恶性事故,而被终生竞赛的天才赛车手?”男生挠了挠头皮道。

“对,就是她。”

“虽然还没跟她打过交道,据说人挺不错呢----只要不碰车的话,说起话来温柔得不要不要的,怎么样,她没事吧?”

“能有什么问题,她那样的人就算喝的烂醉,反应也比普通司机快一倍吧。”宋燕说着突然痴声而笑,“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多么复杂,多么香醇,这就是配上1943年的……也绰绰有余啊!准备好迎接一场味觉的盛宴吧!”

宋燕在1943后面说了什么,周泓是没听懂,他也没兴趣懂,就是一堆奇怪而复杂的拉丁语系音节组合罢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推开了隔间门,瞥了一眼正在进行着上述猎奇对话的高挑女生和体态较正常成年男性纤薄了20%的男生那并肩而立的背影,以比平日快半拍的步频,离开了厕所。

他本打算回头看看那个肤色宛如胶卷底片上的煤的名叫“洁”的轮值女秘书是不是还在,但由于刚才在厕所里发生的事件,使他对于这所学院学生的疯狂程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他缴获的手枪里已经没多少子弹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魔域是否能够应付最坏的状况。

走出那栋豪华别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本打算立刻请求志愿,却发现手机居然没了信号,至于学院里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没法信任。无论如何得先离开这里。但是要走大路还是走小路?一个更安全,一个更快。他选择了后者。

然而走着走着,周泓却迷失了方向。他原以为自己多日来已经把学院地形格局摸得一清二楚了,眼下却不知怎么走进了一片毫无概念的地域,四周是起伏的林地,脚下的路也变得似有似无,更要命的是,空气里还漫起了一层雾气,仿佛是要与茂盛的树木合谋遮挡周泓的视野,使他无法根据远处那些高大的标示性建筑,判断自己随处的方位。

路越走越暗,仿佛要一路通往阴间。倘若真是如此,周泓倒也并不害怕。他此生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即使杀人,杀得也都是该死之人,就像刚才那个被他格毙了的女生一样。也许,她也只是这样一个错误的环境的牺牲品呢?如果把人性看成是各种人类可能表现的思想和情感的集合,那么善和恶的属性便同时存在于每个人的人性之中,而究竟是何种特性得以彰显,则极大程度上取决于人所处的环境,而这也是原始马克思主义者的普遍观点。正因如此,对于社会的改造才有了某种必然的意义。他们坚信,只要社会进化到一定的程度,就能产生一个只有人性的光明面在期间展现的理想环境----亦即社会性将决定人性的表现形式;而与之针锋相对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只要由人所组成的社会,人性各种特征必然会在其中得以体现,有好的一面,自然也会有坏的一面,因此,与其把力气耗费在建立一个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乌托邦,不如力求使各种力量彼此制约平衡的来得更加实际。也只有在这种人性决定社会性的前设观念下,个人才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和抉择负完全的责任。相反,在社会性先决于人性的视角下,一切个人的错误都可以被归结为社会的错误。只不过,既然社会性优先于人性,那么为了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人性,乃至于个体的人的存在,也是可以被牺牲掉的。这让被他周泓干掉的犯罪分子看上起更像是宗教仪式上的祭品,而他则成了流人血也永不脏手的祭祀,他无法否认自己对于这一点厌恶之情,可另一方面,从他本人所处的社会立场而言,想要站到另外一边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么,何不折中一下呢?采用即是又是的含混暧昧的句式思考,然后那边容易就往哪里靠,就像绝大多数现代人一样,不是很好吗?

提问:地球是方的还是圆的?回答:地球即是方的,又是圆的……不对,混账!那你怎么解释朝一个方向一直航行下去,最后会回到原点?那是因为圆的地方更多一点嘛!那你会用计算圆弧的方法计算路的长短吗?所以说有的时候你要把它看成是方的嘛!这不说了等于没说?我要是在该看成圆的时候看成了方的怎么办?你负责吗?骗子,枪毙你丫的……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是钻牛角尖的时候么?难道是因为身处这方魔域的关系?不管怎样,必须赶紧离开这儿!”周泓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他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深入林地深处,连路灯都看不见一盏。

“等一下,既然如此的话,照理来说早该无法前行了才是,可我还是不知不觉地一路走到了这里啊?”周泓带着疑惑再次环顾四周。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一直吸引他不断靠近的弱光源----在黑暗而广袤的环境中,人会下意识地向着表意识通常无法觉察的更亮一些的地方靠近,那是一团忽红忽绿地闪烁着的朦胧光雾,此时离自己至多三百米的距离----他确信在当时的地貌和天候条件下,自己无法看见更远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