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帝宫的时候,安锦绣没有再走踏枝门,而是坐着车驾由帝宫的正门进入。车帘低垂,安锦绣看不到车驾外的情景,只能听见有太监在高声喊恭迎圣上,太后娘娘回宫的声音。

“我们进宫了,”袁义在车外小声跟安锦绣道。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这会儿安锦绣的心里没什么或悲或喜的感觉,就听着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只觉得这一路行走地很漫长。

东鹤殿的庆功宴开席之后,四九站在了安锦绣的面前。

千秋殿的小花厅里还是安锦绣走之前的样子,安锦绣坐在坐榻上打量四九一眼,说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四九的左臂不大自然地垂在身侧,听安锦绣开口就问自己这话,四九张一下嘴,没出声,把头一低。

“骨头断了?”袁义问四九道。

四九摇摇头。

安锦绣示意袁义上前去看看四九。

袁义走上前,抓着四九的左臂往上抬时,马上就感觉到四九手臂上的肌肉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安锦绣也起身往四九的跟前走。

袁义把四九的衣袖往上一撸。

安锦绣看了一眼四九的手臂后,顿时就倒抽了一口气。

四九的这只手臂上布满了鞭痕,一看就是新受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安锦绣厉声问四九道。

“奴才该死,”四九马上就给安锦绣跪下了。

袁义说:“你在圣上的身边待着,谁会打你?”

安锦绣伸手就要扶四九。

袁义忙抢先一步,把四九从地上拽了起来。

安锦绣说:“是圣上?”

四九低着头没敢吱声。

“来人,”安锦绣冲门外道:“把七九也给我叫过来。”

“主子,”四九忙就道:“七九还要护卫圣上的安危。”

“你挨了打,七九能逃得过去吗?”安锦绣问四九道。

四九求救一般地看向袁义。

袁义跟安锦绣说:“还是等庆功宴完了后再说吧。”

“上过药了?”安锦绣又问四九。

四九还是不吭声。

“看着就是没上药,连点伤药的味道都没有,”安锦绣自言自语了一句。

袁义说:“去请太医看看吧。”

“奴才不用看太医,”四九忙道:“这只是小伤。”

“袁章,”安锦绣不理会四九的话,冲门外喊了一声。

袁章从小花厅外跑了进来。

“去请个太医来,”安锦绣说道:“治外伤的。”

四九跟安锦绣喊:“太后娘娘!”

安锦绣看着袁章道:“你不快去?”

袁章应了安锦绣一声是,跑了出去。

“坐下说话,”安锦绣在袁章跑走之后,跟四九小声说了一句。

四九想想还是要跪,被袁义拉到了一张空椅前,按坐了下来。

袁义把四九按坐下来后,冲四九摇了摇头,让四九这会儿听安锦绣的话。

安锦绣在小花厅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问四九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四九说:“是奴才做错了事。”

“这不可能,”安锦绣直接就道:“我要听实话。”

四九再看一眼袁义。

袁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说吧,四九,你不说,太后娘娘也可以问别人去。”

四九自己掂量一下,在安锦绣的面前说瞎话,这事他根本就做不到。

“说吧,”安锦绣放柔了声调跟四九道:“说给我听听。”

四九不想告自己小主子的状,于是尽了自己最大的本事,把事情说得委婉一些。但小皇帝不爱读书,上课走神,玩小玩意儿,被老师发现后,挨罚的是四九,最后按四九的话,自己这个奴才多嘴了,这才又挨了打,这种事说得再委婉,又能怎么样?

安锦绣手按着心口,急促呼吸了几下。

袁义忙就走到了安锦绣的身边,小声道:“圣上还小,你别气坏了身子,四九那是皮外伤。”

安锦绣看着四九说:“七九也是这样?”

四九说:“七九也是多嘴。”

“混帐!”安锦绣骂了一声。

“坐下说话吧,”袁义想扶着安锦绣往坐榻那里走。

“看来他不是第一次不听课了,”安锦绣站着没动,跟袁义说:“他还打人?”

袁义说:“他是圣上啊。”

皇帝打奴才这不正常事吗?杀人都行啊,没听过皇帝杀人要被问罪的。

四九站起身说:“主子,是奴才跟七九的错,您……”

安锦绣冲四九摆了摆手,让四九不要再说了。

“坐下吧,”袁义硬把安锦绣拉到了坐榻前。

安锦绣失神一般地,跌坐在了坐榻上。

袁义给安锦绣倒了杯水。

“皇帝,”安锦绣冷笑了一声。

四九把头又低下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了,谁能想到安锦绣的眼神能这么毒辣,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手臂不对来了。

袁义这时还没来及开口劝安锦绣,安锦绣就已经又跟四九道:“身上是不是还有别处伤?”

四九忙就摇头。

“真的?”安锦绣又问一句。

四九抬头看看安锦绣。

“一会儿太医来,让他给你看伤,我会问太医的,”安锦绣看着四九道。

四九被安锦绣盯得发怵,小声道:“只,只是小伤。”

安锦绣说:“那就是有了?”

四九只能点头了。

安锦绣拍一下坐榻的扶手。

“喝点水吧,”袁义也不知道要劝安锦绣什么了,他也没有养过孩子,完全不明白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多一会儿,袁章带了一个太医来。

“你陪四九下去看大夫吧,”安锦绣跟袁义道。

袁义冲安锦绣点一下头,带着四九退出了小花厅。

“去把吉和叫来,”安锦绣又跟袁章道:“他这会儿应该在东鹤殿。”

“是,”袁章应了声后就要走。

安锦绣却又跟袁章说:“你先不用跟着吉和回来,待在东鹤殿那儿,跟着圣上一起回来。”

袁章领命跑了出去。

吉和来的很快,进了殿给安锦绣行礼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安锦绣的神情,见安锦绣神情平静,吉和这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安锦绣招手让吉和站得离自己近些,说:“在圣上身边伺候的人,现在都是哪些人?”

吉和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大部分都是从千秋殿跟过去的宫人太监,还有一些是圣上自己选的人。”

“圣上自己选?”安锦绣道:“他还有心思办这事儿?”

吉和说:“圣上选了一些小太监,太师和周相都点了头,奴才,奴才也不好说什么。”

“这些小太监是哪里来的?”安锦绣问道。

吉和说:“都是内廷司给圣上找的,找了一帮子,让圣上自己挑。”

“圣上就天天跟这些小太监玩了?”安锦绣看着吉和道。

吉和迟疑了一下,才道:“圣上是喜欢让这些小太监陪他玩。”

“玩,”安锦绣冷笑道:“原来当皇帝是件这么舒服的事,可以找一帮人陪他玩呢。”

吉和听安锦绣的话音不对,忙就往安锦绣的跟前一跪,说:“奴才该死。”

安锦绣深吸了几口气,跟吉和道:“你别跪我这儿了,你去把几位帝师请到我这里来。”

“奴才遵命,”吉和这会儿连替白承意说一句好话的胆子都没有,领命起身就退出了小花厅。

在白承意还在东鹤殿的时候,安锦绣把这儿子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都做了些什么,连说了些什么都问明白了。

袁义看着太医给四九疗了伤后,再走进小花厅的时候,就看见安锦绣在小花厅里转圈呢。

安锦绣看见了袁义,便问:“四九怎么样了?”

袁义说:“他身上是有些伤,只是还好,都不重,全是皮外伤。”

“圣上这是出息了,”安锦绣怒道。

袁义说:“圣上还小,你慢慢教就是了。”

安锦绣冲袁义摆手,说:“你不用为他说好话。”

“教孩子得从长计议吧?”袁义问安锦绣。

袁义把安锦绣问住了,安锦绣上辈子生了一儿一女,可她没为这对儿女Cao过心,这辈子平宁不是她养大的,承意,安锦绣揉着自己的太阳Xue,说起来,这个儿子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不错,可是真说起教儿子来,安锦绣还是没弄明白。

“有那么多师父,”袁义跟安锦绣说:“你还怕他们那么多人教不好圣上?”

“圣上现在这样了,”安锦绣说:“这叫教好了吗?”

袁义说:“也没说圣上没读书啊。”

“太师不希望圣上成材,”安锦绣小声道:“周孝忠不敢太得罪圣上,圣上就这样玩玩乐乐地,好像对他们所有人都好。”

“不是还有主子你在吗?”

安锦绣苦笑了起来,看着袁义说:“我能陪他一辈子吗?”

“主子,”一个千秋殿的太监这时在小花厅外道:“全福到了。”

“进来,”袁义应了一声。

全福从厅外哈着腰走了进来。

“把圣上身边的那些个小太监都调开,”全福行礼之后,安锦绣便说道。

全福说:“太后娘娘说的是?”

“内廷司给圣上选的那些人,”安锦绣看一眼全福,说:“你不知道哀家说的是谁?”

全福忙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不是现在,”安锦绣道:“等圣上出了东鹤殿。”

“是,”全福松了一口气,好几个小太监都被白承意带到东鹤殿去了,他要是带着人去东鹤殿拿人,那这事就闹大了。

“不要伤他们的Xing命,”安锦绣又道:“哀家不想杀人。”

“是,”全福先应声,然后问安锦绣道:“那把他们都送回内廷司去?”

“宫中那么多的殿宇,”安锦绣说:“你还找不到地方安置这些小太监?要哀家把他们留在千秋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