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有任何发现?”老人皱眉坐在餐桌前对着麦克风咆哮,“那头怪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们真……真的不知道。”耳机那头战战兢兢。
“那头怪物现在的位置呢?”上校问,他暴躁地拉开礼服的前襟,扯下领结,手背和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位老牌军人露出自己凶悍的真面目,他从来都不是个温文尔雅的老绅士,麦斯威尔·肖恩是从钢铁与战火,血腥和死亡中杀出来的人,虽然在聚光灯下他也曾微笑着向众人举杯,但他终究是个暴徒头子。
中年人默默地坐在桌子对面,他偷偷摸摸地伸手去够酒杯,被老人一眼瞪了回去。
上校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带着小组巡查哨岗的执行部部员刚刚回来了,本应该坚守岗位值班的哨兵和狙击手们果然都喝得酩酊大醉,几个哨兵凑在一起喝酒猜拳面红耳赤,步枪和望远镜丢了一地,面对执行部的质问,其中某人还振振有词:这是学院高层的指示!让我们今晚好好放松放松……
上校听说之后气得打开全院的频道开骂,他在频道中怒吼,威胁要枪毙今晚每一个喝醉的人。
如果真按照他的说法,他能把整座学院里的人都毙了。
“我们正在追踪那头猎人!”耳机那头气喘吁吁,背景中还能听到激烈的枪声,“我们已经截住它了!它正在向东南方向逃窜!”
“见鬼!”老人把耳机拍在桌面上,他不是端脑,没有堪比计算机的信息处理能力,也无法同时监视四十多块屏幕。
菲碧至今都联系不上。
学院内乱成一团糟,情况像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到处都是问题,要处理也根本不知从何开始……因为没人知道这些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真是打脸呐老伙计。”中年人叹了口气,“你今天早上还说学院不会遭到入侵……你是不是找错了目标?实际上幕后黑手还活着?”
老人扶额,视线落在桌布上,“你我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都认定那头黑豹与之前的袭击有关。”
中年人点了点头,“但这不能证明它就是袭击的操纵者。”
“但它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在猎人的问题上,不存在百分之百的概率,只要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六十,我们就有依据认定。”上校说,“我们认为黑豹是杀戮者的可能超过了百分之六十七,这样高的几率足以支持我们做出判断……蜂鸟小组甚至在那东西的巢穴中发现了斯科特·格伦的铭牌,这是另一个铁证。”
中年人沉默片刻,“老友,你是学院中唯一一个曾经亲眼见过杀戮者的人,你认为黑豹究竟是不是它?别扯概率,问问你的直觉……你的直觉向来比概率准。”
肖恩上校一愣。
“在猎人的问题上,百分之六十七和百分之一并没有什么区别。”中年人接着说,“用僵硬死板的逻辑和程序推断这些生物本身就是行不通的。”
“我说过,我没有见到那头杀戮者的全貌。”老人回答,“但它有一部分形态特征和黑豹是相符的。”
老人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当年那个夜晚他所见到的怪物是老人三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个如神魔般强大恐怖的生物完全超出了上校的想象,但当肖恩上校第一次见到黑豹尸体的时候并没有产生这种感觉……但麦斯威尔·肖恩是个注重证据和逻辑的人,在他看来,科学的分析和逻辑推理比虚无缥缈的直觉更可靠,学院经过论证,认为黑豹是幕后真凶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六十七。
这个结果是计算机推算出来的,每一步都严谨可靠。
“老伙计,做好最坏的打算。”中年人起身拍了拍上校的肩膀,不过他又笑了笑,“但也别太紧张,这样的情形我们不是第一次碰见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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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巡缩在裂缝里,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密室里响起磨锯子的声音。
他是真被吓了一跳,这声音响起的时候陆巡两腿一颤,抱着菲碧转身在两秒钟之内跳进墙壁上的裂缝里,几乎足不沾地,好似武侠小说中的轻功水上漂,速度快得连自己都咋舌。
这诡异的锯子声陆巡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青年悄悄地探头,声音是从杀戮者身上发出来的……它动了起来,原本躬成大虾的身体缓缓张开,胸前如蜈蚣般的成排小足依次张合,那些节肢原本折叠贴合在它的胸腔上,陆巡以为那是肋骨,这怪物有一对奇长强壮的前肢和六对短小的胸肢,它脊背上成排的棘刺剧烈抖动摩擦,发出类似锯子的声音。
一条管道从它的下腹部探了出来,混杂着黏液,像弹簧那样慢慢拉伸延长,垂至地面。
杀戮者睁开眼睛,这东西有两双幽绿色的眼睛,它们埋在面甲之下,怪物开始剧烈挣扎,张开大嘴疯狂嘶叫,黏稠的唾液顺着尖牙流淌下来。
陆巡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怪物的腹部骤然隆起,杀戮者痛苦地咆哮,尖利的嘶吼声在密室里回荡。
“便……便秘?”
“这是分娩。”老贾无语,“它正在产仔,看到那根管子没有?那是排卵器。”
隆起顺着腹部逐渐下行进入产卵器,那根奇长的管道在半空中慢慢移动寻找合适的位置,最终停在一片蛛网的上空,产卵器的尽头猛地扩张,一颗黑卵被挤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产卵器慢慢横向移动,一颗接一颗的黑卵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看上去像是流水线上的机械臂。
杀戮者背上的一条触手脱离房顶,弯折下来,把刚刚那只猎人幼体留在地面上的碎蛋壳钳了起来,动作非常精准灵巧,杀戮者的触手比陆巡的大腿都要粗,但它在密室里自由活动甚至都不会触碰到蛛丝,触手的顶端有刀片那样的旋转利齿和口器,蛋壳被嚼碎了吞进口中,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在死寂的密室里回荡。
“刚刚那头小猎人去哪儿了?”陆巡悄声问。
“出去了。”老贾回答,“这里肯定有通向外界的裂缝,两个月前袭击学院的猎人都是从这里出去的,所以安全区的岗哨才没有察觉……他们一直在寻找能容纳三米高的庞然大物通过的通道,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些怪物进入学院时,仅仅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幼崽,所以才会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陆巡一怔,“那些小怪物一直在学院里待到长大?它们吃什么?又怎么能保证不会被发现?”
“为什么不可能?”有人冷冷地在耳边问。
“学院里的人又不是瞎子……”陆巡猛然一滞,他刚刚才发觉这声音不是从耳机中传出来的,青年猛地扭头,顿时呆住了,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呼吸相闻,陆巡又嗅到了淡淡的百合花香。
陆巡看到了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睛,阿利安娜看到了一对溜圆溜圆的……玻璃片。
“主主主主主主主……”
女孩凑上前捂住陆巡的嘴,“嘘——”
陆巡点点头。
阿利安娜松开手,她几乎贴在了青年的身上,裂缝仅仅只有四十厘米宽,尽管两人一前一后错开位置,但还是拥挤得像是缩在行李箱里,更何况他们还要留出位置给昏迷中的菲碧。
“我看过端脑,很虚弱,但情况已经稳定了。”安娜轻声说,女孩的头发落在陆巡的肩上,女王大人倒是不以为意,她甚至挤了挤陆巡的肩膀,让他往边上挪挪。
“夜视仪借我用用。”安娜伸手摘下陆巡的夜视仪,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别出声,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