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碧睁开眼睛,久久地坐在黑暗中,浑身微微战栗。
她把脚边的轻松熊抱起来,把脸颊贴在它的脸上,沉默不语。
“维尼……你感觉到危险了么?”女孩轻声呢喃,扭头注视毛绒玩具熊漆黑的双眼。
维尼是这头轻松熊的名字,它陪了她很多年,陪着她颠沛流离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她得到这头熊时个子还没有熊高,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抱起来……这只熊是女孩六岁时的圣诞节礼物,她能得到这份礼物的原因是她连续一个月没有尿床,在所有的实验品中表现最好。圣诞节那天护士长把一个超大号的纸箱子放在了女孩的房间门口,年幼的菲碧·克里斯蒂娜拆开包装看到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惊得一愣。
她颤颤巍巍地搂着这个大号的毛绒玩具,把它放在床上,高傲地对它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毛绒熊两只黑漆漆的纽扣眼睛茫然无助地望着小主人。
菲碧成了所有同龄人当中唯一的姐姐,虽然弟弟只是头玩具熊,但这让菲碧陡然自傲起来,仿佛高人一等不再屑于与周围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们同流合污,毕竟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嘛,都一个月不尿床了。
她抱着维尼去餐厅吃饭抱着维尼出去放风甚至抱着它洗澡,虽然身为姐姐口口声声要保护弟弟,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菲碧都需要熊小弟的保护,小时候的菲碧极其害怕打雷……现在的菲碧也怕,许多个电闪雷鸣的漆黑雨夜女孩需要紧紧地抱着维尼才能入睡,轻松熊的个子比菲碧还高,它安安稳稳地躺在女孩的身边,俨然是护花的骑士。
菲碧给轻松熊取名叫维尼,她为了找个合适的名字翻遍了自己能找到的书,最开始女孩想给毛绒熊取名叫“耶稣”,这个名字是她从护士长身边一本叫《圣经》的书上找到的,但护士长得知此事后威胁她如果不立即改名就没收玩具,菲碧只好改名叫“闰土”……天知道这个名字是她从哪本书上找来的。
菲碧用过的名字包括“列宁”“斯大林”“华盛顿”和“奥巴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女孩都拖着一头名叫奥巴马的玩具熊……直到她遇到赵高之后,才把名字改成维尼。
听赵高说,维尼也是一头熊的名字……赵高说历史上有名的熊的名字有熊大,熊二,普京和维尼,他建议菲碧给轻松熊取名叫普京,因为它看上去像是一头北极熊,但菲碧挑了一个最好听的。
如今十年过去,女孩的身高也逐渐超过了维尼,轻松熊身上柔软洁白的毛都被磨秃了。
“维尼……”菲碧把额头抵住毛绒熊的额头,“你闻到血腥味了么?”
她紧紧地搂着毛绒熊,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多少个孤独阴冷的夜晚她都是这样蜷缩在维尼的身边,维尼帮她驱赶弥漫在四周空气中的恐惧和噩梦。
菲碧的直觉没有出过错,她能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隐藏在黑暗中,她曾经和那个怪物面对面……虽然约翰·琼斯的记忆并不完全,她无法直接观察到对方,但菲碧的第六感穿透了那面无法穿透的墙,她的直觉触摸到了那头藏在拐角后黑暗中的怪物,那东西也在冷冷地盯着她。
房间里很阴冷,菲碧感觉整座学院都被笼罩在血腥和黑暗的气氛当中,淡淡的死亡气息从每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他们下一刻就会送命……这是其他人无法察觉到的预感。
整座学院都在危险当中,所有人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态。
女孩沉默半晌,“维尼……我们去找上校。”
菲碧抱着轻松熊起身,伸手握住房间的门把手,忽然一怔。
她想起来刚刚看到的约翰·琼斯的记忆,有一个小细节……约翰·琼斯当时捡起了斯科特·格伦的墨镜,那副墨镜的镜片上似乎倒映出一个……人影?
一个白色的,年轻的,模糊不清的人影,远远地站在街道外,看上去像是个年轻人,而且一闪即没。
应该是错觉吧?女孩摇了摇头,人的记忆本身就容易出错,更何况是个受到严重惊吓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约翰·琼斯的记忆非常混乱,或许是其他不相关的回忆掺杂进来了呢?
那里是禁区,怎么会有人类存在?
应该是错觉。
女孩摇了摇头,拧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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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铁壁,这里是铁壁。”雷赫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上拎着双筒望远镜,“例行汇报,A区B区一切正常。”
探照灯缓缓移动角度,雪亮的光柱从街道和建筑上扫过,灰色的水泥和废墟依次出现在白色的圆形光斑里。
“铁壁,你根本没有在放哨。”耳机中传来严肃的男声,“你这是怠工。”
“谁说的?”雷赫皱眉,伸手拨了拨架在面前的重机枪,“我已经在哨塔上蹲了两个半小时,你说我怠工?零距你平时找我的碴我也就忍了,但无中生有污蔑战友我可就忍不了啊!”
“按照规定,哨兵应该站在岗位上,佩戴武器,望远镜和夜视仪,每半小时汇报一次情况。”罗成说,“你带了手枪和望远镜,但没有带夜视仪,而且你一直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别急着辩解和掩饰,你就在我的瞄准镜里,我观察了你两个半小时,如果你再不站起来,我就把你的椅子腿打断。”
雷赫二话不说蹦了起来站得笔直。
“你真像我初中班主任。”
“初中班主任?”罗成皱眉,他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初中班主任是什么东西?”
“赵高告诉我的,意指一些跟你没多大关系却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以批评你找你的碴为乐趣,而且经常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雷赫耸了耸肩。
罗成沉默片刻,“那真是个恶劣的人。”
“你知道就好。”雷赫吹了个口哨,双手扶着栏杆往下望,夜幕下的上海市看上去像是座复杂漆黑庞大到无边无际的蚂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