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人明白了。
沈芙这是抓住了父亲的命脉,怨不得林家这么捧着她。
父亲以前是个不得志小文官,后来献上了卓家十三针的针法才升为了侍郎。
但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林侍郎了,到了现在还是林侍郎。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和沈家,父亲早就该致仕了。
现在陡然听说外孙女学会了卓家十三针,怎么能不心动,想用来再换一次林家的富贵。
沈大夫人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她卖力的在皇后面前讨好,维系着沈家的林家的关系——就靠父亲和大哥,林家早完了。
现在河还没有过就要拆桥。
父亲和大哥以为她是那个傻大姐吗?任由他搓扁揉圆。
“三弟,你若是能抓住那个小骗子的把柄,父亲还会相信她吗?我看这件事就是大哥求功心切,完全不顾我们这些年来的兄妹情谊。大哥这件事情办砸了,父亲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倚重他了,说起来,除了老四是嫡子之外,大家不都是一样的?”
这些话完全说到了林三郎的心里去。
谁比谁差一点?
凭什么林大郎就成了嫡子。
林三郎胸脯一拍,“姐姐,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
林大郎有些焦灼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沈芙一来就去了海棠晓月看老四,又这么护着,会不会以后会更加的偏向林四郎?
那么……
“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人撵走才行。”
林大郎想了想,从桌案上找了几本孤本放入了锦盒里,亲自带着就去了海棠晓月。
他到的时候,沈芙已经走了。
林二郎在。
林四郎躺在软和的褥子上,盖着厚厚的大红色的缎背,靠着大大的仰枕,惬意地聊天。
两个人说得都是嵩山学院的趣事。
一时之间,瞧着倒也和睦。
林大郎瞧着这一幕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笑嘻嘻地道:“原来二弟已经来了。”
林二郎连忙起身,笑着道:“三弟去了花厅,我就来这里看看四弟,昨儿听说四弟回来,就挨了父亲的家法,看看什么时候能好。”
接着又慢腾腾地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光着手来。”
林大郎笑着举了举自个手上的锦盒,“你看我,可就带了老四的最爱来安慰他。”
林四郎不能站着,只好欠着身子,有些拘束地笑着道:“大哥和二哥能来看我,就已经很好了,何必还要带东西来。”
“四弟你可太见外了,我是个马虎的人,想不起来这些,大哥最是细心体贴,他忙里偷闲来看你,自然是要带些好东西的。”
林二郎恭维了林大郎一番,看着林四郎的脸上升起感激之色,笑了笑。
林大郎的脸色就更加好看了。
“大哥,这,这,您这是,这是真的送给我的吗?”
林四郎看到孤本之后,忍不住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在嵩山学院大家都是借书看,还经常抄书。
没有新书,就不停的背旧书。
所以从嵩山学院出来的学子个个基础特别的扎实。
能够看到这样的孤本,让林四郎一年不吃肉都行。
林大郎的嘴角挂上了一丝不屑,但迅疾抹去,“听说弟弟喜爱读书,托好友帮着寻了许久,前一阵子已经寻得,只等你回来送给你。已经在我的案头放了许久,一直没有机会。”
言下之意,都是林四郎这几年不回家耽搁了。
林四郎战战兢兢地轻轻抚摸着缎子包着的书面,像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书弄毁了,那份欣喜和在意,不用说,已经展露无遗。
“大哥,真是太谢谢您了。”
“我们兄弟之间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林大郎也有些得意,毫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
林家的藏书那么多,随便拿出来一两本就能让林四郎喜悦成这个样子,真是……
“要谢的,要谢的,这太贵重了,我还是抄出来一份好了,大哥,小弟抄完之后一定再丝毫不损地还给您。”
林二郎忍不住展开折扇,将自个的脸挡住了。
不然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林大郎皱了皱眉头,摆出大哥的样子,教训起林四郎:“四弟,你也太客套了,自家兄弟何必说这样的话,我说送给你了便是送给你了,你在外面读书,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我们在家里,手头要比你宽松多了,两本书大哥还是送的起你。你如此小家子气,放不开手脚,在外面怎么能交的上朋友?”
林四郎捧着书,连连点头,“大哥教训的事。”
“恩,这就对了,以后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给大哥说便是。”
林四郎连连点头。
聊了一会儿,三兄弟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可说。
林大郎平日里结交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见识多广,话题宽泛,遇到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而且他又最喜欢讲究儒生的气度,在外修养极好,颇有雅名。
可是遇到个说话慢悠悠的林二郎,和只知读书,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的林四郎,竟然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最可气的是,林四郎忍不住打开了书页,先开始只是翻阅,到了后来已经完全沉浸在书本之中,甚至读出声来。
别人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本来还想打听些什么的林大郎,哭笑不得的和林二郎一起退出了海棠晓月。
“四弟一心读书,也读了几年了,不知道这书究竟读的怎么样,”林二郎慢悠悠地道。
林大郎轻哼了一声,“天子脚下,多少人想着法子钻营,四弟只会读书,只怕是不行的,以后若是读成了个书呆子,那才是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知道靠什么过活了。”
林二郎笑嘻嘻地道:“烂泥也要能扶得上墙才是。”
林大郎虽然没有说话,儒雅的脸上却是一松。
这么多年,林四郎还是这么不长进,何况本就没有人扶他,自个方才乱了分寸,竟然担心这个书呆子会抢了他的位置,真是杞人忧天。
父亲将他送到嵩山学院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再和他争的本钱了。
与其提防那个书呆子,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收拾蠢蠢欲动的三弟。
……
沈大夫人气呼呼的回去,将原先在沈芙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招了来逐一审问,个个都说沈芙老实的很,并没有人传授给她什么医术,也没有人教她读书识字。
“大夫人,奴婢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大小姐在乡下的时候,和村姑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要打猪草,插秧收稻子,没有什么不会做的。”
“就是,整个村子里只有个中不了举人的老秀才,在学堂里教书,那些乡下孩子去学堂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是春忙夏忙的时候就放假,大小姐怎么可能学会识字呢。”
“……”
大夫人气的一巴掌重重拍在炕上的小桌子上,将戴在手上不离身的玉镯子敲碎了一个,也顾不上心疼,怒道:“那么她怎么学会了针法?”
奴才们互相望望,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齐齐摇头道:“奴才们不知。”
只有一个丫鬟大着胆子问:“夫人可是亲眼见她使过针?”
大夫人怒道:“不曾。”
丫鬟道:“以前小姐的乳母还在的时候,给过小姐一把匕首,说这里面有针,若是打开了,就学会了针术。当时小姐还小,就一直很喜欢,走到那里带到那里,想着她还小兴许过一阵子就忘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也未曾丢弃过。若说小姐身边人提到针术,也只有这一桩了。”
大夫人气的牙痒痒。
大姐死了之后,随身携带的匕首就再也找不见了。
原来叫那个死婆子收了去传给了沈芙。
只是,沈芙难道就凭着一把匕首学会了卓家十三针?
说出去谁会信?
沈芙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林家的旧事,记在心里,又巧言令色骗过了父亲和大哥,住在了林家。
呵呵……
沈大夫人冷笑了几声。
爬的高也跌的惨。
她这么想死,自己就送她一程好了。
……
沈芙将林家的后院的一潭春水惹皱,自个却慢悠悠地带着春梅回到了屋子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夏荷笑脸相迎,“大小姐回来了。”
沈芙抬眼望了望她,“可有什么人来过?”
夏荷笑着道:“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都让人送来了礼物,说是昨天没有送见面礼,今天补上。”
沈芙转过头看了看几上堆着的几个锦盒,还有些糕点、茶叶、帕子之类的小玩意。
“造个册子收着罢。”
沈芙懒洋洋地吩咐。
夏荷的脸色一凝,心中暗骂——从乡下来的姑娘竟然还知道个造册子,摆什么谱——嘴里却道:“好的。”
春梅将抱在怀里的妆奁放在几上。
夏荷看了看,笑着道:“这是四公子送给大小姐的古董么?这个要不要造册?”
言语之中颇多嘲谑。
老夫人早都说了,四公子送给大小姐的是一套泥人,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春梅看了她一眼,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