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雪和乔娜进去的时候,褚勋鼻梁上架着眼镜正在看一本大部头书,听到动静后微微抬头。
“小雪,你怎么来了?”褚勋放下眼镜,意识到薛雪恐怕有什么事,“找叔叔有事?”
乔娜手指紧紧拽着裙子下摆,虽然薛雪让她放松,但现在面对医生一类的人心中还是难免紧张甚至恐惧。
薛雪轻轻拍了拍乔娜背脊,顺势落座,目光也落在褚勋手中大部头的医学书,赫然是心理学的英文。
“我听说褚叔叔以前当过心理理疗师?”
褚勋笑着将眼镜放在盒子里,“其实当医生久了自己的心理多多少少都会出些问题,毕竟生老病死见得太多有时候恐怕都会麻木,与其说是为了病人学习心理学,还不如说也是为了调节自己的心理。”又看向乔娜,“这位姑娘,你也做啊,别那么严肃。”
“不……谢谢。”乔娜看见褚勋的笑容反倒朝后退了几句,实在难以忘记阿方索用手术刀割下那张人脸的瞬间,血腥和恐惧在内心交织成一片血色。
“她?”褚勋兀然间明白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薛雪点了点头,也不再强迫乔娜镇定,转而问道:“您知道阿方索、戈尔吗?”
褚勋的面色立刻变得严肃,甚至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厌恶。
“当然,他是医生中的败类,自古医生这个职业就是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他却想方设法利用技术制造恐惧,这种人活着简直是我们医生的耻辱。”
“乔娜亲眼见证了阿方索行凶的过程。”
“什么?”褚勋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桌上的大部头医学书籍匡然落地发出巨响,“亲眼见证?”
他终于知道乔娜从一进来为什么会表现地如此魂不守舍,事实上她的精神还未彻底崩溃已经很令他惊讶了。
“我害怕继续这样下去,这件事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但是她是亚当斯家族的独女,这件事若是被别的医生传出去恐怕会出乱子,所以想寻求您的帮助。”
“当然!”褚勋朝乔娜走去,面色很严肃至少是让病人看一眼就很放心的慈悲,“就算小雪你不说我肯定也要帮忙的。”
“那我回避一下。”
薛雪知道通常情况下心理医生和病人治疗的时候是不允许第三人在场,否则医生和病人都会有点尴尬,尤其是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很容易就会说出内心最为隐私的东西。
“好,过会如果来不及,告诉阿姨我先不吃了,让她给我留点。”
褚勋坐在薛雪刚才的座位与乔娜面对面,看样子准备展开治疗,谁知就在这时乔娜却用很警惕的目光盯着褚勋,哀求道:“Sue,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阿方索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乃至于乔娜根本无法正常地和一个医生呆在一起。
“这……”薛雪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褚勋,后者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也留下来吧,给这个姑娘营造一种安全环境。”褚勋很理解乔娜,毕竟薛雪身上的气质太特殊了,好像具有治愈效果般,远远看着如同温暖的阳光,就算是他这样见了无数生老病死的也会觉得莫名温暖。
“好。”薛雪站在旁边握着乔娜的手,褚勋拿出手机挑出一个红蓝色的界面放在乔娜眼前。
“你一直看着这个屏幕红蓝交接的地方……”
“好。”乔娜点了点头,紧紧握住薛雪手掌,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内心最深处的惶恐。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将被我催眠。”
催眠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技术,甚至在没有体验过的人心中简直就是妖术,事实上大部分的心理医生都不可能催眠病人,除非已经和病人沟通到毫无芥蒂的地步,甚至让病人能够百分百地信任对方。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不道德的男Xing心理医生会利用病人的依赖让女Xing患者爱上自己,以此来谋取钱财。
当然对于世界上某些心理医生,甚至不需要经过初步沟通就能利用画面或者语言诱使病人进入催眠状态。
——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将被我催眠……”
阿方索的声音似是无法挥去的魔咒,他笑容亲切地站在小男孩面前,似是对方最值得信赖的人。
男孩低着头不愿意去看阿方索的眼睛,却被阿方索强行抬起下颌盯着自己,阿方索将腕表放在对方眼前,看着滴答滴答不停走着的秒针,汤姆呆滞的眼神忽然变了。
“三。”
“二。”
“一……”
阿方索打了个响指,男孩兀然间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白色的空间,四周仿佛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
不,从远处走来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但汤姆无缘由地感觉到一阵亲切。
好像——好像对方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妈咪!”
在白色的烟雾中,汤姆终于看到来人,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他就知道,妈妈一定没有死,一定还活着。
难道这是梦吗?
但伸手抱到的温暖却让男孩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催眠中大脑刻意发出的错觉,只狠狠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母亲怀中。
“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妈妈,我以为怪物吃了你。”
“别怕,我亲爱的宝贝。”母亲也死死抱着汤姆,满眼怜惜,“妈妈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好。”男孩哽咽着抬头,“妈妈,你还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女人笑得很温柔,左侧的脸颊有一个小小酒窝,“我怎么会离开我的宝贝呢。”
“呜呜,还有学校的保安大爷也死了,妈妈,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现实中,阿方索听着小男孩的喃喃自语,笑容温柔中带着诡异。
真是个乖宝宝啊,和他想象中一样,这个男孩的精神承受力竟然比寻常人要强了不少,看来要进行一些有趣的游戏了。
只是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在见到最爱的母亲后,却又骤然失去那份温暖,如同被背叛的感觉。
“不,这一切都是梦啊,他还活得好好的呢。”
汤姆眼前的母亲如此温柔亲昵,让他这些天始终紧绷着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这些天都是梦?”男孩开心又有点焦虑,“但我明明看见妈咪被一个怪物吃掉,还有保安爷爷……”
鲜血喷溅在屏幕上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怪物?”
女人却忽然俯下身,露出一抹神秘微笑。
“宝贝,你说的是这个吗?”
原本可爱的脸庞瞬间变成腥臭的腐肉,那双深不见底黑洞洞的眼似是被打穿的窟窿,能勾起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啊……”
还未变声的孩童惨叫响彻室内,等汤姆睁开眼,眼前只有阿方索的笑容。
比起刚才的怪物,眼前这个似乎是他唯一的救赎,瞬间让他感觉如此安心。
“怎么,做噩梦了吗?”
柔声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汤姆的眼神渐渐从惊恐变成安心,还有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情绪。
“她到底是谁,是我妈妈吗?还是妈妈本来就是怪物。”
男孩自言自语,如果母亲是怪物,那他岂不也是怪物。
不,或许他根本不是人类,要不然怎么会看到这种事,如果被人类发现他也是怪物的话,肯定会被杀掉的吧。
多丽丝站在门外听着这一切,全然没想到阿方索竟然能将一个人短短时间内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小男孩也足够让人惶恐。
——
褚家别墅,当乔娜将所有知道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人类的大脑皮层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它会随着神经系统的进化而进化。可以说大脑皮质是调节躯体运动或者说控制躯体运动的最高级中枢。
有时候只是惊鸿一瞥,所谓的记忆没有记住,但进入深层睡眠中,大脑皮层却会替你将这一切都保存下来,这也是世界上很多智商顶尖的人时常用到的记忆法,能够随时调取大脑中的记忆,而催眠也同样能够让人回忆起记忆中许多被忽略的东西。
褚勋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将乔娜最恐怖的记忆弱化,平复乔娜内心的创伤。
治疗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褚妈妈也知道里面似乎在进行某种治疗所以没有进来打扰。
而褚勋也在这场记忆中发现了许多东西。
乔娜再次睁眼,起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真奇怪,我竟然感觉好受多了。”只是大脑中那些最为恐怖的记忆好像已经逐渐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当然这也是乔娜最希望的。
“姑娘,希望你今晚有个好梦。”
褚勋微微笑了笑,嘴唇有点苍白。
持续了一个小时的催眠治疗,其实并不比站五六个小时的手术更轻松。
“出去吃点东西吧,阿姨恐怕早就等急了。”薛雪温柔说着,乔娜低头才发现她已经将薛雪手指的骨节捏的发白,大概是在回忆那些恐怖事情的时候无意中死死握住这根救命稻草,顿时抱歉道。
“是不是弄疼你了,真的对不起,我……”
“没关系。”薛雪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乔娜肩膀,女孩感激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外走去,薛雪和褚勋则有意无意地慢了几步。
“这些是催眠中得到的部分信息,说不定对你有用。”褚勋将一张纸递给薛雪,虽然薛雪应该也听到某些事,但作为治疗的医生,他能从病人的表情甚至心跳中等到更多信息。
“谢谢叔叔。”薛雪低头粗略看了看纸上内容。
单身母亲,在求救中提到的信息判断或许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女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应该有一份普通能够糊口的工作,可能和书籍有关。
这些都是从乔娜对女人的衣着和容貌的部分信息中判断,褚勋以前也曾经配合警方做过法医类的工作,能从细微末节中找到许多信息,薛雪抿唇轻笑。
很好,她并不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两边的信息总算对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