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个正要拉着左小暖跳下海的男人胸膛霎时间被子弹贯穿,直挺挺地倒入了海中,却也将紧紧抓住的左小暖一同带入了那汹涌的海浪中,胸口的血迸发出来,像在海中绽放出了一朵血色的花。两人纠缠的身影不过在海中浮沉了一瞬,便被风浪不知卷到了什么地方去。
明明还是正午时分,天边的云朵却愈发阴沉,海水随着狂风翻腾起巨浪,一下子就冲散了那个男人遗留在海面上的大滩血迹,而慕淮深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女人,此时哪里还看得到踪影?
“***!”慕淮深一向沉稳的神色难得崩塌,嘴里骂了一句后,几乎没有多想,便双手狠命推开前头站着重重警察,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一跃,“扑通”一声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海去。
守在船上的其余警察一个个都傻了眼,还未来得及喊一句“小心”,就已经眼睁睁看着慕淮深高大的身形消失在颠簸起伏的海浪下,对视了一眼,几个通晓水Xing的便也绑好安全绳跳了下去,欲探清他们的去向。
风越来越大,即使在船上恐怕也要掀人一个跟头,更何况是在本就危机四伏的海下。慕淮深屏着呼吸,让自己缓缓沉入在深沉的海底,才艰难地睁开眼来,四处寻找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然而举目之处皆是一片失望。
要等我,要等我……慕淮深在心里不住地念叨着,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慌张。虽浸身在冰凉刺骨的海水里,脑袋却依旧如同被火烧着一般,无法冷静地去思考,唯一的念头便是尽快找到她,好好地抱一抱她。
然而在这诺大的一片海域,上头又刮着狂风,连船只都未必能找得到,凭他一己之力,找到一个小小的人又谈何容易?
慕淮深心中分明是明白的,然而却不得不继续在一望无际的海底探寻着。
他的左小暖身上受了伤,如今再沉入这样黑暗冰凉的海底,这样一个连发烧感冒都能迷糊一天的人,怎么受得了?自他招惹了她之后,她受过的每一次伤害都是因他所起,他分明每次都说过要保护好她,却到底是没有做到。
他怎么能不恨自己?他如今又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她?
四处找寻了几分钟皆是无果,慕淮深浮出海上换了一大口气,对船上那些叫他上来的警察呼声充耳不闻,只是抬起头来粗略地扫了一眼海面,确定了自己当前的位置和海水的走向,转眼间已然又义无反顾地潜下了汹涌的海浪去。
不知道到底浮潜了几个回合,他眼角终于触及到了半个小小的身子,此时正随着海浪飘摇着。
慕淮深心中一动,浮上海面,遥望而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一尊露出海面半米的礁石上。长而林乱的黑发被海水浸染得更加漆黑如墨,蜿蜒地遮住了大半脸颊。
她面朝下,隐约可以看见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海水冲刷走,此时正蜷缩着身子扒着礁石,下半身仍浸在海中飘摇着,像是随时都被风浪大打落的海上浮花。
此前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又透支了体力,此刻在海中浮沉了那样久,左小暖会不会出事?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沉,奋力地游得近了一些,看样子她似乎在沉睡,远远看去,如同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一般。虽然面色苍白,然而却还是可以看出那鸦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透露出强烈的生命迹象。
想来是正好被冲到了这尊礁石上,才幸运地挺到了现在。
幸好,幸好。
看到那个熟悉的声影,慕淮深的目光柔和了少许,正要招手示意旁边的救生艇过来,转眼却发现她此时正因为风浪,不受控制地正在慢慢滑落礁石。仅仅是他喊话的这一会,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在海中浮沉跌荡,眼看着就又要跌落海底去。
该死的!慕淮深刚放松些许的心中又是一紧,如离弦的箭一般迅疾地游了过去。
左小暖身体中残余的神识正在一片混沌中遨游着,近乎恍惚的大脑逐渐控制不了四肢,正感觉自己要被风浪冲走之际,却蓦然感觉身后有人伸手紧紧环绕住了她的肩膀,丝毫不肯放任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沉下去。不多会,左小暖只感觉腰上倏然一紧,霎时被身后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带出了海面。
冰冷的海风吹来,她不禁瑟瑟发抖了一下,转眼间便被搂得更紧了一些。熟悉的温度通过湿漉漉的衣服,逐渐传到她冰凉而柔软的肌肤上。她颤了颤被海水浸润得愈发鸦黑的睫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缩着身子拱到了他的怀里,满足地哼唧了几声。
于此同时,救生艇已经开到了旁边,风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云开雾散,阳光重新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来,照在碧蓝的海面上。
“不怕了,”他的声音有些轻,似是在耳边呢喃,也不管她到底听见了没有。慕淮深微微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拳头,继而又重新收拢了手指,单手便轻松抱起通身被浸透海水的左小暖,另一手攀着救生绳飞快地上了船。
偶然低下眼时,他正好瞟见了她身上斑驳狰狞的伤口,慕淮深更加争分夺秒地加快了速度,向来平稳的语气难得一见地出现了几分颤抖,“不怕了……我带你走,小暖,没事,一切都好了,不要怕,还有我在你旁边。”
她苍白的小脸上存了些许冰冷的湿意,不知道是泪还是海水,却仍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白皙得耀眼的小手费力地一抓,终于攀上了他宽厚的肩膀,从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慕淮深低头望去时,只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仅是睫毛微眨,便将之前眼中迷雾尽扫,在天光下清亮通透得像是一对刚被打磨而成的黑曜石,带着几分孩童一般似是而非的天真和懵懂,此时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慕淮深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心中一动,忍不住收拢了手臂,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一边放轻了声音,“小暖?”
左小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他许久,才低低地呼出了口气,不自觉咯咯笑了出来,叹息出声,“真好。”
真好,他和她都安全无事。真好,醒来时还有他在身边。
慕淮深刚将她放在安置的软垫上,警队带来的军医已经过来,为她的伤口做简单清理和包扎。她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尚余存着几分霏霏的红晕,似是睡着,然而幼细五指却始终紧紧握着慕淮深的手掌,似乎怕他随时又会离开身边。
慕淮深自然才得到她心中所想,只抬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长发,极有耐心地一缕缕拨到了脑后,低声安慰道,“睡吧,我不走。”
左小暖没有做出回应,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只知道她绷紧了的身子终于是放松了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起来。
在海浪上飘摇了许久,待船登陆靠岸时,闻讯赶到的林若薇已经拿着一摞衣服,一脸担忧地候在了码头之上。见慕淮深一脸平静地抱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小暖走过来,林若薇微微低下头去,纯美的面上迅疾地划过几分忿恨,随即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担心的水汽,匆匆忙忙地小步迎了上去,看着衣衫林乱浑身湿漉漉的左小暖,她焦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淮深,淮深,左小姐她……怎么样了?”
一边哭着,她一边瞥眼打量着。左小暖身上裹着慕淮深的西装外套,隐约可见里头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满布血痕,就是不知道是否已经受到了欺辱。
如果受到了,那真是太好了。林若薇越想越为兴奋,然而面上还是一副惊慌的模样。
看着一脸忧心的林若薇,慕淮深微微弯起嘴角,似乎是在安抚她没事,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睡着了,暂时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一下,不知道具体伤在哪里。”
“左小姐她怎么流了这样多的血……”林若薇刚凑近了些,就被吓得闭住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面色害怕,语气也有些微颤,“是什么人?淮深,那我……那我会不会也有危险?”
说着,她眼眶中已经蕴了几分泪水,一滴晶莹自眼角流下,将她本就好看的面目勾勒得更加我见犹怜。
“没事,”慕淮深看了看林若薇,墨黑的眼微微一沉,“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在我身边的人中发生了。”
最后一句,他字字说得狠戾,还带着方才枪战时残余的几分血意。
林若薇心中不觉猛地一跳,转眼间又做出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刚才向附近的人打听过,今天好像是有当地黑帮火拼,不知道是内斗还是两派纷争,总之闹得声势浩大,说不定……左小暖姐是被误打误撞地认错了,才被误伤成这幅模样呢?”
慕淮深眼中又沉了一些,然而看了看怀中仍在昏迷的左小暖,最终还是终止了这个话题,只蕴着怒气道了一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