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冷漠(1/1)

启诗毓见他目光有异,顺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啊”地一声惊叫,连忙转侧身体。

曲风扬吓了一跳,大觉尴尬,连忙也转过身去,心想:“糟糕,这恶女脾气暴烈得紧,只怕立时便要发难。”凝神戒备,等了半晌,竟不见她上前,反倒更为诧异。

启诗毓心中“砰砰”乱跳,脸上滚烫。若是往日,其他男子这般望来,她早已勃然大怒,大开杀戒。但今日被他瞧见,心中却只有忐忑与害羞之意。

与这少年仅仅半个时辰之前,还是行如陌路,但自万里苍穹飘萍无依时的刹那牵手之后,自己心情竟然陡然巨变,对他的这种奇异感觉,瞬息爆发,再也无法劫舍。

不知这便是当年那女子所预言的“姻缘”么?脸上更烫,心跳更剧。当下收敛心神,运转天焰真气,将衣裳中的水汽蒸腾得一干二净。

曲风扬见她半晌无语:心道:“这恶女喜怒无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下不能再和她纠缠,速速找到七娘他们才是正事。”所幸此次临行之前,众人已在身上涂抹“万里灵犀嗅”,眼下虽不知卒七娘等人被吹到何处,但也只有用灵犀蜂寻找他们下落了。

当下曲风扬背好屠龙刀,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灵犀蜂。手掌开处,灵犀蜂嗡嗡振翅,在阳光下盘旋了半晌,朝东南方向飞去。曲风扬跃下巨石,随着灵犀蜂踏波逐浪,朝东南而去。

启诗毓见他突然不告而别:心下大急,叫道:“你去哪里?”掠身追去。

曲风扬冷泠道:“去找那几个没用的蠢货。”

启诗毓红影飘动,刹那间追到他身旁,淡然道:“你不取泫合彩云泥了吗?”

曲风扬更怒,强忍冲到嘴边“辣块妈妈的鳖毛蛋”,大步飞奔。

启诗毓微微一楞,心想:“那几个没用的蠢货在他心里当真有那么重要吗?哼!重新帮他找回来就是!”复又追上,并肩而行。

曲风扬虽恼恨她冷漠自私,但毕竟馨儿的安危仍悬于他们兄妹之手,当下也不理会,只管迳自随着灵犀蜂踏波前行。

启诗毓见他满脸冷傲神情,心中也微微有气,她这十七年来从未向人低过头,更未向人软言软语陪过不是,虽然心中明知自己所为欠妥,却不知如何表示。见了曲风扬这表情,心中那些许愧疚之意登时化为怒火。

两人一路无言,随着灵犀蜂在青山碧水之间瞬移行走,各怀心事。

启诗毓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子,爱恨两极,要嘛冷漠如冰雪,要嘛炽热如烈火。

封闭了十七年的心门一旦在那万里苍穹的茫茫云层里打开,烈火便不可思议地汹涌激涌出来。究竟是曲风扬点燃了她这骤然爆发的滔滔情火呢?还是她自己让自己陷入这不可自拔的情网之中?

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这夏日午后的万里层云,也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夕阳晚照,凉风习习,两人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转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启诗毓瞧着曲风扬英挺的侧脸在残阳入林的斑驳光线中变幻不定,心中重叉渐转柔和,心想:“原来他长得也还不错。”

突然又想到,自己从未注意过男人的长相,今日竟这般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下由微微发烫。

曲风扬眼角瞥见她淡绿色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突然晕生双颊,别过脸去,心中纳闷。

他素来不解儿女心事,对男女之情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对馨儿惊为天人,痴心不渝之外,对其他女子毫不理会,哪里猜得眼下启诗毓的心事?

只觉这恶女自从半空摔落之后,就大为古,心中也懒得多想。

又奔了半个时辰,夜色降临,皓月东升。曲风扬心中记挂水七娘等人安危,恨不能立时找到,不加休息,连夜赶路。直到将近深夜,皓月高悬,两人才在山谷的长河边歇息。曲风扬抓了几尾鱼,胡乱烧烤,将就进食。

启诗毓见那鱼烤得一半焦一半生,皱起眉头不愿碰上一碰。曲风扬心中恼怒,也不管她,只管自己大嚼。

启诗毓见他吃得香甜,便扯了一片略微顺眼的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刚一品味,立时皱眉吐将出来。

曲风扬心中暗笑,见她面无表情地去摘食附近的野果,忖道:“是极,此后顿顿吃鱼。”口中咀嚼那又苦又焦的鱼肉,登时又想起南宫易来。

那臭泥鳅烹饪手艺高超,若是与他同行,一路美食不断,且彼此谈笑风生,可比与这冷漠自私的女子同行有趣了百倍。即便是白吊鬼与九死一生喋喋不休的吵嘴声,现在想来,也是直如天上的仙乐。

两人相对无语,各自休息。启诗毓躺在树枝上,瞧着玉蟾清辉中曲风扬熟睡的脸庞,回忆今日之事,短短几个时辰,竟仿佛已是许久。

月色温柔,夜风如水,指尖酥麻犹在,心跳声声,那突如其来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得如此炽热。心乱如麻,浮想联翩,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曲风扬二人继续动身。此后五日内,两人随着灵犀蜂穿山越岭,也下知过了多少河,走了多少路。

山峦如黛,一路行去,启诗毓的情丝日益滋长,悄无声息地滋生缠绕,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自拔。曲风扬却毫不知晓,冷傲依旧。

这一日晌午,两人行到一片绵延山谷之中,烈日当空,路旁碧木森然,翠碧的长叶在太阳的光辉下泛着盈盈绿光。蝉声高亢密集,热风拂面,以两人真气之强,亦觉得说不出的炎热。启诗毓苍白的脸上变得嫣红如流霞,额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

行了一阵,越来越热,风中仿佛带着炎火,谷中树叶都变得蔫黄带卷。

放眼望去,景物都已变形,仿佛水中倒影,漂浮不定。两人的衣裳逐渐开始被汗水浸湿,额上的汗珠不断地顺着眼睫滴落。

曲风扬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奇怪,怎地此地如此炎热?象是到了大火炉里。”灵犀蜂嗡嗡振翼,极是兴奋,但飞行得却越来越是缓慢。

曲风扬大喜,看来水七娘等人离此不远了。当下振奋精神,继续前行。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草木越来越少,山丘也由翠碧转为暗青,继而转为枯黄色的荒丘。四周谷坡上的枯黄草木在燥热的劲风中簌簌,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片荒漠似的山丘,远处一座山丘高高矗立,鹤立鸡群。

数百个惘云帝国黎民正惊惶失措地相互搀扶,沿着山腰小径朝他们定来,时而回头瞥望那山丘,催促快行。

曲风扬心中一动,朝着走在最前的一个银发老妪喊道:“老者家,你们这是去哪儿?逃荒么?”

那银发老妪挥手道:“年轻人,快快回头吧!千万不要往前走了!”周围众人也啷啷喳喳地叫嚷着让他们回头。

曲风扬奇道:“难道前面有什么凶兽?”

那银发老妪摇头叹道:“比凶兽还要可怕百倍,你不知道明日是五月十三么?”

曲风扬与启诗毓听得更加不解,不知五月十三是什么大凶之日。

银发老妪道:“你们不是惘云帝国中人么?”见曲风扬摇头,便道:“原来如此。”

回身指着那石山,颤声道:“你瞧见了么?那炎炎火丘山顶上的火枫木?”

曲风扬抬头望去,赤日耀眼,那山丘顶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火枫木。树围五丈余,道道红色纹理交错纵横,黄萼红花,树枝盘错,树叶一尺来长,红艳如火。远远望去,便如一大团烈火在山顶熊熊燃烧。

老者道:“那火枫木每年五月十三,便要喷出烈火,被风一吹,方圆百里都要被烧成灰烬!所以我们才要赶着离开此地。”

曲风扬恍然:心道:“元泱奇事果然多得紧。”叉道:“既然这火枫木如此危险,你们又何苦住在附近?”

众人纷纷道:“每年火枫木喷火之后,这周围的山丘、平原的上地都变得非常肥沃,种得粮食一年可以收上三季。”

“我们眼下只是暂且避上一避,后天还要赶回这里。”

曲风扬心想原来如此,回头见启诗毓淡绿春波蹙眉怔怔凝望那山丘燃枫木,微有惧意。

正要说话,听见众人纷纷叫道:“你们赶快回头吧!今年这火枫木反常得很,说不定今日就要喷出大火来了!”

曲风扬微笑道:“多谢了!”但瞧着灵犀蜂急剧振翼,朝那炎炎火丘径直飞去,心中稍一计议,等到众人去得远了,立时提气飞掠,紧追灵犀蜂。

匆然听见启诗毓叫道:“这炎炎火丘谷中的赤霄燃枫极是厉害,你别追去了。”

曲风扬眼见即可找到水七娘等人,岂肯放弃,心道:“倘若当真是火海,我更加要抢在那毛鳖火枫木喷发之前,将他们找到救出。”当下毫不理会,瞬移疾行。

启诗毓一连叫了几声,见他不应,又急又怒,翩然飞掠,直追而去。

热浪似火,扑面而来。灵犀蜂嗡嗡低鸣,在空中东摇西荡,薄薄的翅翼上突然冒出一缕青烟。曲风扬吃了一惊,连忙将它抓住,默念“龙跃于渊”,将它受伤之翼弥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启诗毓蹙眉道:“你可知这炎炎火丘赤霄燃枫是什么吗?”

曲风扬不理,四下探望,御气飞奔,朝炎炎丘谷中斜斜冲去。

启诗毓翩然相随,道:“二百多年前,我国天焰天尊长女赤霄灵女为求成仙,苦修之后到这炎炎火丘燃枫木上,由天焰天尊亲手点燃五行神火,将她烧化。赤霄灵女在这树上羽化登仙,这燃枫木残留了她的元神,所以叫做赤霄燃枫。”

曲风扬仍然不理,衣袖猎猎,转眼已到炎炎火丘谷畔。朝上望去,兀石嶙峋,犬牙交错,苍宇火树,阳光在枝叶之间耀目夺人。

启诗毓道:“这燃枫木原就是上古神树,具有灵力,再经五行神火焚烧之后,附着赤霄灵女的元神,更为厉害。从前我虽然没有见过此树,却时常听长辈反复说起,倘若路过炎炎火丘,一定要远远绕行。”

曲风扬下胜其烦,皱眉道:“那你现下绕行还来得及。”凝神提气,猛地在峭壁上点足疾行,闪电般飞掠而上。

启诗毓见他丝毫不听,三思孤行,心中大急,猛地跺足暍道:“你这傻子怎地还不明白?以我天焰帝国长辈的天焰真气,尚且不敢到这炎炎火丘,你这般贸然上山不是自寻死路吗?”

曲风扬腾越飞掠,不加回答。启诗毓见他身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消失在几道峭壁之后,心中焦急、郁怒、担忧、恐惧齐齐翻涌。

忽然想起那日在万里苍穹上找不着他的情景,心中登时大痛,眼泪又要涌将出来。

这外表淡雅冷漠的女子,此时竟微微颤抖,猛地嘶声大喊道:“等我一等!”突然之间,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蹁跹飘舞,朝着那魁梧身影疾追而去。

三日前蓦然滋长的红娘线,一路缠绵,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当她泪眼朦胧,心乱如麻,不顾生死不顾规劝将一切都抛在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那魁伟少年,在这陡峭的炎炎火丘岩壁上狂奔之时,她终于深深地掉入了那个从未踏足过的锦绣悬壁飞崖。

酷浪迎面吹来,彷佛熊熊烈火在舐舔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耳边呼呼风声,都化做很多年前那个陌生女人的那句谶语。

脚下的岩壁越来越烫,犹如莫名火焰,从脚底一直燃烧到心里。狂乱的心绪宛如发丝在风中茫然地飞舞,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有那上方的魁伟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烙印滚烫地烙在她的心底,疼痛然而肆虐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