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大殿上众人都大为惊异。只道这少年是韦爵爷的朋友,岂料竟是如此。韦爵爷虽非海神殿中第一等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制住。当下对这陌生的俊秀少年不由起了一丝忌惮之意。
南宫易微笑道:“爵爷好客,故意让我的。”
海神格格笑道:“小爵,我瞧你多半是看上了人家身边娇滴滴的海精灵,这才故意输给他,诱敌深入罢?”
大殿上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望向倾灵,见她清丽绝俗、羞怯动人,心动之余,都觉得以韦爵爷的性子,这个推断多半成立。
韦爵爷笑道:“神王圣明。侄臣虽然技不如人,但这美人却是决计不能松手的。”
海神笑吟吟道:“我看你是白费心计啦。”
她眼波流转,盯着南宫易微笑道:“南宫易城主,你说代牧战野来看我,这可是真的么?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啦。”
左席一位瘦元良者冷冷道:“神王,牧战野四年前已经战死于元泱乌桓城,这小子信口雌黄。”
南宫易适才听韦爵爷介绍,知道此人名叫樊尚空,乃是琼海国七大元良之四,性情冷傲。
南宫易微微一笑道:“樊前辈,牧大侠战死与否,还无定论,你不必急着断言罢?在下有幸与牧大侠共过患难。
四年前,乌桓城被狗贼奸计攻破之时,牧大侠将这枝银珊古玉箫交给在下,让我以此为信物,拜见海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时,牧大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海神神王。受人之托,纵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来。”他不动声色的一句马屁果然拍得海神大为欢喜,笑靥如花。
南宫易将腰间银珊箫轻轻拔出,高举过顶,朗声道:“这枝银珊古玉箫便是从前海神神王送与牧大侠的神器。人在箫在,总不会有错罢?”
银珊箫艳红似火,在珠光宝气辉映之下更是眩目夺人。众人都认得那银珊古玉箫,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一个十尺来高的大汉哼了一声道:“这枝银珊古玉箫确实是双角兽玉箫。但是是不是牧战野给你的,谁也不知道。我瞧你多半是狗贼的奸细,想拿这个银珊古玉箫到海神殿来耍弄阴谋。”
众人纷纷附和道:“正是。”
韦爵爷低声道:“这汉子是琼海四大猛士之一的蒙哥桧,难缠的紧。不用理他,否则他便要和你比武。”
话音未落,那蒙哥桧已经大踏步的走到厅中,朝海神拜礼道:“神王,牧战野是琼海国的好朋友,惨死元泱,弟兄们都不平的很。倘若这小子当真是牧战野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们的贵宾。但如果是狗贼的奸细,那便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海神殿。”
海神盯着南宫易,嘴角牵起一丝微笑,道:“蒙将军,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呢?”
蒙哥桧大声道:“既然这小子说牧战野将银珊古玉箫交给他,那他自然会懂得驭使银珊鼍龙兽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这银珊古玉箫,挡住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他便是牧战野的真正传人。否则,便大卸八块,以泄愤恨。”
海神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南宫易,嘴角笑意说不出的动人,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一般。
南宫易绽开一个魔魅的微笑,倏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笑道:“一言为定。”
倾灵久居琼海,对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的威名如雷贯耳。那海神天鼓乃是以海上凶兽“海貔雷兽”的筋腹皮为鼓,珚海“饕餮龙兽”的脊柱为槌,制成的海神天鼓。每击一下,声音可传至千里之外,连环槌击,如地震海啸,所向披靡。海神编铙乃是以玴海混金奇寒铁与琼海震海石制成,威力仅次海神天鼓。铙鼓齐鸣,威力之盛,不可想象。
倾灵面色雪白,不顾众人眼光,不断的拉拽南宫易的衣服,低声道:“南宫易城主,你…你别去。”
南宫易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我的命硬得很,什么鼓也震不裂。”轻轻的握握她的手,大步走到厅中。
倾灵心下大急,泪水在眼眶中不断的打转,鼓起勇气,转头柔声对韦爵爷道:“爵爷,你心肠好,帮帮南宫易城主罢。”
韦爵爷见她楚楚可怜哀求的神情,心软之余,又微微有些醋意,摇头笑道:“这小子可当真是好福气。”咳了一声道:“你放心,一有危险,我便让神王下令停止。”
倾灵低声道:“多谢你啦。”但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担忧害怕,砰砰乱跳,朝厅中望去。
那蒙哥桧喝道:“抬海神天鼓!”另一个彪形大汉也大步走到蒙哥桧身旁,喝道:“抬海神编铙!”
这汉子浑身黝黑,颧骨高耸,额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琼海五大猛士之一的烛照汶。海神军中,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素来由这两人击奏,但同时共鸣,却是百余年来第一次。
数十大汉吃力的将一个纵横近丈的红色巨鼓抬到厅中,又有数十大汉将一套三十余只黑漆漆的编铙抬了上来。那编铙不小心撞到玉石柱上时,发出一声铿然的巨响,登时将众人震得微微一晃,脸色极是难看。
倾灵被那声音震得险些晕了过去,若非韦爵爷扶住,已经倒在席上。
编铙与天鼓方甫放下,众大汉便急速退了出去。厅中众人纷纷取出海蚕丝的布帛塞住耳朵。蒙哥桧与烛照汶也缓缓的将双耳塞住。只有海神与南宫易丝毫未动。
海神微笑道:“南宫易城主,这铙鼓厉害得紧,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啦。”
南宫易点头笑道:“是。”暗暗意守气海,御气经脉,真气四下游走,护住周身。脑中飞速运转,回忆当日牧战野传授的碧海潮生曲。那曲子虽然极是怪异艰涩,但南宫易对于音律,素有天才,越是奇怪的曲子越是过耳不忘。
沈思片刻,那曲子已经了然于胸。当下微笑道:“两位,请罢。”
那蒙哥桧大喝一声,全身暴长,面目狞恶,真气鼓舞,华服飘飞,右手猛地高举粗大的王龙槌,重重的击打在海神天鼓上。
轰然巨响,如万千焦雷瞬间齐鸣。倾灵虽然塞住双耳,仍被那巨大的声浪击得气血翻涌,烦闷欲呕。
瞧见南宫易猛然一震,仿佛便要摔倒,心中大急,想要大声呼唤,却发不出声来。
烛照汶双手疾舞,震海石狂风暴雨般在海神编铙上敲击,宏声巨响中,气浪排山倒海的肆虐拍击,与那震天裂地的海神天鼓交织共震,犹如山崩海啸,不可阻挡。
南宫易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四面八方狂烈的撞击自己。耳膜轰然作响,仿佛便要炸裂。
当下气随意转,蓬然真气陡然汇集双耳,那空茫疼痛之意登时舒缓。凝神聚气,真气如滔滔江海周身流转不息,过得片刻,耳边那万千焦雷锣鼓之声逐渐淡去,隐隐可闻而已。
但自己真气越盛,越是坚如磐石,便越是觉得那四面的气浪暴烈汹涌,撞击得自己五脏六腑颠来倒去,经脉仿佛都要错位一般。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那攻击力却越来越强。
蒙哥桧与烛照汶的每一次重击,都如同千军万马齐齐踏将上来。周身骨骼被那气浪摧拉撞打,咯咯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倾灵见他东倒西歪,面色惨白,浑身发出奇怪的声响,心焦如焚,频频的望向韦爵爷,只盼他出言制止。
但他皱眉凝神,目光炯炯的盯着南宫易,没有瞧见她哀怜的眼神。
蒙哥桧与烛照汶见南宫易仍不倒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敬佩。这少年真气之强,当真少见。
眼见海神、众元良在座,挟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之威,倘若久战不下,岂不是太没面子。两人对望一眼,颔首示意。
只见蒙哥桧调起瀚海真气,蓦地高高跃起,呼喝声中,双手齐齐敲下,一道巨大的红色气旋在那海神天鼓上蓦然爆放,如弯刀闪电狂舞激旋,疾劈南宫易胸腹之间。
与此同时,烛照汶穿梭跳跃,刹那间奏响所有编铙,隐隐可见三十余道气浪如层层巨浪,倏然汹涌,将南宫易吞没其间。
第五十八章俊英杰
厅内真气狂烈,整个翡翠阁都剧烈震动起来,珠光摇曳,白玉栏杆忽然断裂。
厅中众人被那瞬息怒爆的真气撞得气息乱涌,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朝后滑动。
倾灵强忍疼痛,定睛望去,只见南宫易突然低叫一声,朝后上方高高抛起,面色煞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倾灵失声尖叫,泪珠瞬息模糊了视线。
南宫易被那狂暴已极的气浪四面夹击,犹如长堤浪决,再也抵挡不住,被撞得高高跃起。经脉紊乱,翻江倒海,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但说也奇怪,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后,烦闷之意立消,身在半空飘摇跌宕,无所依伴,却比之先前苦苦硬撑要舒适百倍。仿佛刹那间成了一叶扁舟,在那万千气浪中随波逐流,虽然惊险万状,却并无翻船之忧。
南宫易心中大奇,还不待细想,蒙哥桧与烛照汶又是一阵风雷疾鼓、暴雨编铙,气浪滚滚,横扫而来。南宫易真气护体,意念如铁,猛然将真气积聚右掌,迎面向那铙鼓混合真气劈去。
一道青光从掌沿蓬然暴吐,急电般劲射而出,将那汹涌气浪从中斩断,挟带风雷之势呜呜呼啸,击撞向蒙、烛二人。
这一式“擎龙风雷刀”,乃是玄风帝国神功之中最为霸道的手刀,大开大合,如惊雷忽响,万物勃生。加上他雄浑无匹的风云诀真气,更是无坚不摧。素以威霸之势称绝琼海的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竟也被他瞬息破入。
那蒙哥桧与烛照汶面色大变,喝了一声:“来的正好!”,猛地将那海神天鼓与编铙竖起,“风雷刀”重重撞在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上,登时“哐嘡”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眼前一花,只瞧见千万道气浪光环冲天而起,四下乱撞。
大厅一阵剧震,珠光摇曳,玉石崩裂,冰封石案也相互碰撞。众人惊呼,被那四逸的气浪拍击得仰身而倒。
韦爵爷心中大惊,立时翻身将倾灵压倒,覆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几道真气激卷而来,掀起一张冰封石案,蓦然撞击在他的后背上。韦爵爷虽有真气护体,却也忍不住痛吟一声。
倾灵突然被他压在身下,只道他乘乱非礼,惊惶羞愤,便要挥手打他耳光。
见他脸色痛苦,蓦地恍然大悟,感激愧疚之下,这一巴掌便顿在半空,柔声道:“你…你没事罢?”
韦爵爷见她眼波温柔,满脸关切,兰馨之气缠绕鼻息,登时心花怒放,神魂颠倒,那疼痛早已微不足道。
正要回答,却见她蓦然惊醒,奋力将他推开,惊呼道:“南宫易城主!”
回头望去,那“擎龙风雷刀”撞击在海神天鼓与海神编铙上,激起的巨大声响气浪,急速回旋,反复折转,尽数打在南宫易的身上。南宫易登时又被击得高高抛落。倾灵心中大痛,哭着叫道:“住手!”
然而厅中宏声巨响,这一声娇弱的呼叫,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
南宫易被这一击撞得极重,险些便要晕死过去。在半空翻转之时,又感到那万千气浪、强霸已极的力道在周遭澎湃流转,自己随势起伏,任意东西,相较之下,反倒没有那般痛苦。
突然心中一动,如醍醐灌顶:“是了!无泱《乾坤五轮书》中所说的‘五轮相化’、‘因势力导’便是指得这个么?以弱势之力与强势之力对抗,倘若直攫其锋,必定不是对手,只能顺其之势,借力消力,先求自保。
我真气虽强,却仍难以与这海神天鼓、海神编铙匹敌。除非能一举将锺鼓击碎,否则这般强行为之,必定要被这反击之力累死。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化身其中,以柔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