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过目难忘的怪兽,南宫易这才将昨日之事一一想起。看看烈日悬空,想起无泱重托,南宫易大叫一声“糟糕”,跳将起来,摸摸怀中事物,所幸都在。
蟒皮书上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所写,在水中浸泡许久,竟然没有一字洇开。莽皮囊中的十五颗无泱神丸也一粒未失,泱神帖倒是更加坚硬,敲起来有金属之声。
南宫易翻开《万里元泱图》,按图索骥,查到忘仙山,在地图附近仔细搜寻,果然看到在忘仙山西南方向标有遮龙山三字。乌桓城则在忘仙山东北方临海之处。
想起无泱所说,此处离遮龙山三百余里,离乌桓城两千余里。倘若寻访不到玄风天尊,从南复折而向北,路程相加,少说也有两千五百里,要在八日内赶到,可真是望山跑死马。不知无泱所说的追风兽又在何处呢?
南宫易四下眺望,碧幽渊谷中的寒水漫过岸边巨石堆,在凹洼处汇聚为溪流,蜿蜒西南,一直流过西南的山谷。
溪水所经之处,水草犹为丰茂,以南宫易流浪素久获得的经验,这溪流附近必是动物出没,饮水栖息之地。哪知他引颈眺望了许久,也不见一只动物出现。
南宫易暗暗纳闷,难道此处竟是死谷?那么昨夜的那只怪鹿兽又逃到哪里去了?
南宫易和双角兽沿着溪流向西南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远远的有几只全身长鬃,双耳倒竖犹若风翅一般的怪兽在溪边垂颈饮水。
南宫易大喜过望,心想这必定是无泱所说的追风兽了!只要收服一只,便可日行千里,八日内完成重托,自是不在话下。
南宫易正待发足奔去,双角兽却已嘶吼一声,向追风兽飞驰去,速度之快,竟似身边突然卷过狂风,劈过闪电。
南宫易大为意外,岂料奇怪的事还在后头。那几匹追风兽听见双角兽的独特嘶吼,登时抬头四顾,瞧见双角兽冲来,竟吓得四散奔逃,一只年幼的追风兽惊慌失措,前蹄绊倒,全身瘫软,竟不能再爬起来。
双角兽刹那间便冲到小追风兽前,瞧也不瞧它一眼,径直飞奔,不过片刻便追上两匹骏健的追风兽,还未如何,那两匹追风兽便奋蹄长嘶,惊惧不已。双角兽一声怪吼,两匹追风兽立即卧倒,低声悲鸣。
南宫易张大了嘴,一时间合不拢来。
原来这双角兽乃是碧雨帝国异兽蚀日兽,性烈难训,极为凶猛,并且奔跑如飞,远胜追风兽。
这只蚀日兽数十年前在琼海之滨为害甚众,被一路经此地的铸兵奇人用两根黑寒奇铁所铸的钢索降伏,困在碧幽渊谷中的涤魔石下。几十年来,蚀日兽在碧幽渊谷中,咬死许多异兽,尤以追风兽为众。残存的异兽,除去少数凶顽之物,无不远远辟易,连碧幽渊涤魔石百丈之内也不敢靠近。
南宫易虽不知究竟,却也猜出这双角兽乃是大大的出奇。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因同情之心救出的水底怪兽,竟是如此了得。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蚀日兽受困几十年始得自由,心情极好,竟不咬噬追风兽,而是转身朝着南宫易昂首睥睨,颇有得意炫耀之态。南宫易哈哈大笑,冲它吹了一声口哨,蚀日兽立即飞奔回来。
南宫易拍拍它的头,与它亲昵片刻,用情殇断刃在蚀日兽颈上残余的黑寒奇铁钢索上奋力削磨,反复十余次,钢索方才断落。蚀日兽欢鸣不已,头颈在南宫易身上来回磨蹭,湿漉漉的舌头又朝南宫易手上添来。
南宫易连忙躲闪,笑道:“再添皮都要脱掉了。双角兄,我想请你带我去遮龙山,怎么样呀?”
蚀日兽似是听得懂他的话,连连点头,又发出那哈哈之声。
南宫易大喜,用无泱所教招式,翻身上了蚀日兽的后背,叫道:“那我们就翻出这碧幽渊谷,全速向遮龙山前进吧!”
第五章泱神传人
蚀日兽在呼啸长嘶声中,扬蹄飞奔,瞬息间便奔出十余里。山谷中只听见南宫易连连惊叫“兽兄慢些,我要吐了!”,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艳阳高照,花香鸟语,碧幽渊谷中又恢复了宁静。
那只怪鹿兽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探头探脑一阵,确定蚀日兽已经去远,欢鸣声中,重重跃入碧幽渊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南宫易骑在蚀日兽背上,只觉耳边风声猎猎,两侧树影急速倒退,简直就要拉成一条直线了,此等情景,宛如在云端飞行。
初时,南宫易深怕自己被甩出去,一手反握情殇刃,一手死命抱住蚀日兽的脖颈。但蚀日兽飞奔时极为平稳,毫不颠簸,过了些须时候,南宫易已敢松手,随着蚀日兽的节奏前行。
出了碧幽渊谷,便是一片平原,草长莺飞,流云飞舞,迎面吹来的初夏燥热的轻风,带着阳光的温暖气息,南宫易精神为之一振。
他原本豪爽桀骜,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忧愁难过之事从不隔夜。昨日与片刻至交的无泱生死之别的感伤,今日已经淡了许多,再兼屡屡死里逃生,奇遇连连,又交了一个奇特的异兽朋友,心中颇为兴奋。
阳光普照,暖风拂面,顿时心情大好,开始高声唱歌。蚀日兽合着他的歌声,偶发呼啸欢鸣。
平原上许多野兽乍听见蚀日兽的叫声,便远远的惊惶四散,闻风逃遁。
南宫易心中得意,自小四处流浪,看见凶猛野兽,总得老远躲避,唯一骑过的动物,便是一匹野驴,但是骑不到十步,就被它颠簸跳跃,抛下背去,周围伙伴无不笑得前俯后仰。
虽然他心胸广阔,并不因此与元泱野驴记仇,但毕竟乃人生窘事一件。而今日,骑坐这双角异兽,莫说野驴,就连狮子老虎也无不辟易,当真是睥睨苍生威风八面。
自忘仙山往遮龙山,沿途三百余里,尽是平原与大小丘陵,沿途极少有人家落户。惟有经过一处山脚下时,有几处猎户。
蚀日兽脚程极快,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南宫易见前方丘峦起伏,大河横亘,河西几座高山卓然而立。山顶云雾缭绕,黄昏斜阳,将西侧山峰镀了一层金黄,宛如仙山。南宫易心想,三百里路程,以蚀日兽脚力,理应到得了。
当下拍拍蚀日兽的头颈,示意停下。从怀中翻出《万里元泱图》,再仔细查看。上面写道:“忘仙山向西南行将五百余里,名为遮龙山。山上有四座山峰,东侧大河横亘。四座山峰长有许多针树,中峰之上有一处银湖。”
眼前景物与书中描摹并无二致。南宫易将书收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一路上,只在路过一片果林时,他顺势摘下一些桃子果腹。此时已近黄昏,早已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先吃了晚饭,再上山寻找玄风天尊。
但是附近极目望去,并无果林,也未见走兽。倒是倦鸟归林,叫声啾啾。想起无泱清啸一声便能震落十余云燕,南宫易决定依样画葫芦,也仰天长啸。
岂知虽然他啸声颇响,漫天却无一只云燕掉落,过了半晌,倒是一滩鸟屎疾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衣衫。
南宫易见状哈哈大笑:“熊鸟,熊鸟,你都被我吓得尿屎齐流那也罢了,还敢拉屎弄脏我的衣裳。你可知这件衣衫我只穿了五年,又没有可以替换的,现在洗了我不就成了衣不蔽体的野人了么?”
那蚀日兽不知是否听懂了他自嘲之语,也跟着“呼呼”风啸,似是欢呼一般。
南宫易拍拍蚀日兽的头,不料听见自己独自咕咕直叫,尴尬一笑道:“兽兄,看来咱们得下水捕鱼烧火做饭了,你听,五脏都开始起义了。”
当下将怀中物件与断刃丢在地上,一夹蚀日兽的腹部,呼啸声中,一人一兽风驰电掣,高高跃起,跳入大河之中。
南宫易与蚀日兽水性极好,水中鱼儿既多且肥,不一会儿工夫,便捕了十余条两尺来长的鲤鱼,一一抛上岸去,任其在岸上乱蹦乱跳。
蚀日兽饿极,在水中肆意舒展身体,如腾蛟兽般扭摆来去,口如闪电,牙似霹雳,瞬息间便吞了七八条大鱼。
南宫易*的爬上岸来,取了情殇断刃,到附近树林里东挥西砍,拿着宝刃充柴刀,收罗了一捆树枝,兴冲冲的生火搭架。
他见衣衫上鸟粪尘土遍布,索性将衣服除下,只穿了一件底。裤。将衣裤在水里洗净,悬挂在木架上烘晾。
他十余年来在山林荒芜之地流浪,过得都是这种生活,早已训练得手脚麻利,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鱼开膛刮鳞,串在树枝上烤得喷香。
再涂上些自制佐料,开口大嚼。蚀日兽从河中跃上来,甩甩身上的水,闻得烤鱼香味,兽须大动,一路小跑过来,探个头在南宫易身旁,红眼瞧瞧南宫易,又瞧瞧烤鱼,发出呜呜声响。
南宫易见状哈哈大笑:“兽兄,你还没吃饱吗。咱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千万别客气。”
蚀日兽点头呼啸欢嘶,当真毫不客气,风卷残云,将余下的十余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南宫易打个饱嗝,正寻思着怎么上山寻找玄风天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蹄声,蹄声密集,隐隐还有呼喝之声。南宫易连忙穿上衣服,将无泱赠送之物藏在怀中。
只见北边尘土飞扬,蹄声越来越响,一行皂衣大汉驾着追风兽如疾风般席卷而来。
蚀日兽闻得追风兽气息,顿时昂首呼啸长嘶。那群追风兽听得叫声,奋蹄惊嘶,原地乱成一团。为首一个玄衣少年大为恼怒,扬索呼喝,其他大汉也纷纷挥鞭策马,追风兽群惊惧之下,方才小步前行。
这行队伍,约有三十余人,最前两骑,乃是一个老者和那个玄衣少年。老者枯瘦如槁木,简直就是半进棺材的人了,但一双碧绿的眼睛深凹下去,满面木无表情,背上斜斜插了一具桃木筝。
那少年细眉斜眼,长得不丑,却是满脸暴戾神色,他每挥一索,追风兽臀部上便要多上一道深色血痕。
后面数十大汉皂衣劲装,背负大刀,虽然高矮胖瘦不同,但神情木然,服装一致,倒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行人奔到近处,追风兽瞧见蚀日兽昂然而立,又是一阵惊慌。
玄衣少年皱眉“咦”了一声,奇道:“蚀日兽!”
那老者脸上闪过一道诧异神色,犹若死人的碧眼朝南宫易身上瞟来。南宫易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却故意挺起胸,硬着头皮与他对望。
玄衣少年策马扬索,走到南宫易身前,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满脸倨傲神色,道:“小毛贼,你这蚀日兽是从哪里得来的?”
南宫易瞧他虐待坐骑,飞扬跋扈,已然厌恶,听他如此发问,更加心中有气,翻了翻白眼,叉手于胸前道:“你怎地自己不去问它?”
玄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小王八,你找死!”
语毕,挥索便要当头劈下。蚀日兽昂首扬蹄,高高站起,发出一声怪异的怒吼。众追风兽登时肝胆欲裂,惊惶乱窜。玄衣少年索子还未落下,坐下追风兽已经受惊立起,扭首后退,险些将他掀下马去。
玄衣老者一声长啸,震得南宫易耳中隆隆作响,众追风兽登时安静下来,垂头站立。
老者眼望南宫易冷冷道:“大伙儿将追风兽的耳眼蒙住,别受了蚀日兽的惊吓。”
众人闻言,纷纷取出布棉,将追风兽双眼蒙住,耳朵塞上。
玄衣老者瞥了南宫易一眼,见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英姿勃勃,往那儿叉手一立,满脸不在乎的微笑似乎有恃无恐,还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当下朝玄衣少年微微一弯腰道:“少主,前面就是遮龙山。玄风天尊御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