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被这样的愧疚感折磨着的索菲亚,当然不可能只满足于每天只是躺在病床上、远远望自己的孩子一、两眼!

更何况,在她诞下翔儿之后,暗影为了让她几近耗竭的生命力得到充分的恢复,下了重药刺激她的生理机能外,更强行限制了她的一切可能耗费体力的活动。因此,在这过去的半年时间里,索菲亚一直都过得昏昏沉沉,每天神智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识到那个无论说话行事,都显得极度“无情无义”的女子,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是怎样照顾得蓝翔!

对索菲亚来说,目前的情况是暗影倚靠不上,亚历山大又对暗影言听计从,杰西卡更是不在身边、短期内不会回来美国,她除了自力更生外,根本没有其它的办法!

为母则刚,当初轻生的念头早已被索菲亚抛到了九霄云外。每天睁开眼睛后唯一的执念,就是如何能让自己软绵的身子离开床榻,走到以前不过两个跨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去抱一抱自己可怜的、自出生以来就从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抱过的儿子。

不得不说,玩心理战,世上少有人是寰宇总裁的对手;而能把心理因素亦算计到物理的治疗中,使之对病人的康复发生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暗影针对索菲亚所进行的治疗方案,已经算得上艺术的境界了。

只是一张浅黄色的婴儿床,就能让索菲亚不辞辛劳地每天进行枯燥至极的物理治疗,重复着将手臂、腿部等身体各个部位抬起放下的机械动作,并且在短短的四个月时间,就能凭一己之力下床直立、行走,几乎可以说是医学上一个罕见的奇迹了!

当初索菲亚怀着孩子,手术中不能使用大量麻醉药剂,暗影只能用中医针灸的方法,刺激大脑中某些末节神经的自我保护机制,从而阻断痛感的传播,起到和麻药相似的效果。

但是这种折中办法的重复使用,难免会导致大脑的惯性效应,错误地封闭对部分神经末梢的感应电传导,从而逐渐失去对肢体的控制。再加上生产之后,索菲亚长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以恢复她受创严重的身体,这就又给大脑造成了某些错误的信号,长此以往,不免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所以,倒不是暗影存心如此“狠毒”,但能够用以恢复时间有限,她也只能选用这样的方法,让索菲亚的大脑重新掌握对身体各个细部的监控。所幸,那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家伙是一剂特效药,一向善于借势的暗影,自然要好好地利用利用!

“还有十五分钟。”从回忆中抽身,暗影的眼神闪了一闪,瞥了眼手中的计时秒表,一丝不苟地提醒着索菲亚,她还要进行多久的“折磨”。

汗珠从她的额头成串地往下流淌,有些不听话的更是溜进了她的眼眶。但除了偶尔眨眼外,索菲亚连抬手擦拭都不敢,怕万一卸了支撑在栏杆上的手臂的气力,又会再一次摔倒在地。而这一次,她不能保证自己还有余力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这样一来,言必行行必果的暗影一定不会留半分情面,悍然取消今晚她和翔儿的嬉戏时间的——索菲亚心下一凛,她可是已经触过警戒线,然后被暗影毫不客气地打了回票过的,琅巽少主可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突然又升腾起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就连手臂颤抖的幅度,都似乎比刚才小了几分。坚持、坚持住,只有十五分钟了,九百秒钟而已,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默默地倒数:九百、八百九十九、八百九十八……

“十分钟。”暗影继续分秒不差地计算着时间,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索菲亚的脸色和体力流失的情况。按照近来训练的状况判断,她的体力在这个时间段差不多是要到极限了。过犹不及,对这个道理和分寸的把握,暗影一直都相当的重视。

“呜呜,麻麻,呦……”一旁的蓝翔突然发出一阵兴奋的,嗯,姑且算是欢呼吧,反正他的语言目前还没有人听得懂。小家伙突然福至心灵地无师自通,居然一个人在没有任何辅助物的支撑下,直直地站立在了地板上。

第一次从这个崭新的角度感觉周围的一切,他对于自己此刻的视角显然很满意,所以忍不住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眼前的人,一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阿姨,虽然她一直都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但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另一个是好温暖好温暖的妈妈,每天会抱他、亲他、和他一起玩,可是她到现在都不能像自己一样站起来呢……

脑海中的念想一闪而逝,打定了主意的蓝翔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他那两条小短腿,冲向暗影和索菲亚所在的方向。尽管还在掌握平衡感的他走得踉踉跄跄,中途还跌倒了两次,但是似乎已经得到其中要领的他,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越挫越勇地继续前进。

“咕咕,抱抱!”喉咙里发出格格的笑声,蓝翔一把抱住暗影的小腿,很自豪地在上面吐着泡泡,似乎在夸耀自己有多么厉害。

那绵软的身体却让她如临大敌。不敢径自抽开自己的脚,暗影随手将计时秒表往窗台上一放,俯身想举起这好动的小家伙,把他放到一边,以免不小心被还站立不稳的索菲亚给磕着碰着了。

不想索菲亚看到儿子舍弃她这个母亲,却去抱住了从不让人近身的好友后吃了一惊——她曾无数次看过暗影如何把犯了此忌的人毫不留情的摔出去,甚至常常连杰西卡、亚历山大他们也不例外啊!蓝翔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琅巽家族的当家少主、世称“血修罗”的女子的随意一击?!

索菲亚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再也顾不得要控制什么平衡,放任自己甩脱栏杆的双手随着身体的倾斜往前伸,宁愿让自己没有做任何防冲击姿势的身体直直摔落在地面上,也要在第一时间揽住儿子小小的身躯,抱离暗影的攻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