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秦昭忐忑不安地跪在乾阳宫泰怡殿的东暖阁内,等待着洛帝的驾临。
入宫三年多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皇上翻牌子。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离开福煦宫一步,可是一切都在今天改变了。今天傍晚的时候,洛帝亲自到了福煦宫,将所有小侍都叫到了星梵殿前的空地上,逐个依次打量他们。当男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也许是有机会的——只因很多人都说过,以他的好容貌,绝不该只是个小侍而已。虽然在他进宫受封的那天,高高在上的男人根本没拿正眼瞧过他一次。
“就你了。”洛帝微眯着眼,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今晚到朕的乾阳宫来。”
听到这句话的秦昭欣喜若狂。但与此同时,他不得不承认,洛帝当时看他的眼神是很复杂的,就像是此时此刻——他颤抖着跪在御榻前面,而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脱吧。”
秦昭听话地将身上穿的透明纱衣快速褪去,脸上带着讨好的媚笑。
“穿上,重来。”
秦昭不明所以地又将纱衣穿上,以为这是男人在召人侍寝时的特殊爱好,便尽力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勾引的意味。
“一点都不像。”洛帝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令他不得不停止了夸张的举动。男人凝视着他的脸,语气逐渐放缓:“你穿它的时候应当是羞耻的,而你脱它的时候,应该……”
秦昭红着脸听着,心道皇上居然可以这么耐心地跟自己说话,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如此柔和,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多年一般。
“算了,你学不会的。”男人放开了他的手,“虽然你长相同他有三分相似,但是其他地方完全不像。”洛帝有些嫌弃地看着他的下面,“你走吧,朕不想再见到你。”
秦昭鼓起勇气,跪在地上不肯走:“皇上,他、他是……”
“他是朕的顾妃侍啊。”男人有些恶劣地捏着他的脸颊,“你有没有见过他,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原来是顾妃侍,那个犯事暴毙后却还依旧保留着封号的顾妃侍。秦昭甚至还听人说过,尽管顾妃侍的家人都已畏罪自尽,贴身奴仆也成了残废,但是那人仍得了场风光大葬,甚至还进了皇陵——虽然以他的位分并没能直接目睹那场葬礼,但这不并妨碍他以此揣测圣意……
“回皇上,臣下与顾妃侍同出自丛华殿。在顾妃侍还是小侍的时候,臣下曾有幸与他一同蹴鞠,还曾同他攀谈过几次,相谈、相谈甚欢……”
“是吗?”洛帝瞬间对他重拾了几分兴致,摸着他的脸道:“既然你这么了解他,那你说说他平日里最喜欢什么?”
“顾妃侍的心喜之物臣下不甚了解……不过臣下敢肯定,顾妃侍最爱的人一定是陛下。这宫里的所有人心里无时无刻不都在想着您,顾妃侍生前亦是如此。”
壮着胆子说完这些话后,秦昭清楚地看见男人本应是想笑的,但是嘴角只往上提了一半便又垮了下去。他听见洛帝俯身在自己耳边问:“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朕?”
“臣、臣下不明白。”
洛帝的脸色忽然变了,单手掐住他脆弱的脖颈,咬着牙说:“朕派人查过了,洛水郡崎县根本就没有叫许三的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朕,可是朕还是想……”
“皇上……求您放、放过我……”
“滚吧。”
秦昭哆哆嗦嗦地爬着往后退去,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才弄懂自己的身份——他帮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承担了皇帝的思念与愤怒,却一无所得。
“进来吧。”随着洛帝一声令下,皇宫的暗卫首领庞墨快步走进了东暖阁。
“还是没有消息?”
“回皇上,我们的人早就到了南方六郡,但都不敢大张旗鼓地进行排查,所以进展十分缓慢……”
“朕只是让你们不要走漏风声,结果就是如此令朕失望。”男人的脸上泛起了少许愠怒,“不过无妨,朕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一些早已退隐江湖的能人异士,让他们帮忙寻人。你接下来就派人去跟踪这些人,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即回来禀报朕。”
“启禀皇上,江湖中人很少按规矩行事,恐怕会对顾妃侍不利。”暗卫首领庞墨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男人自信道,“朕警告过他们,只要敢动那人一根手指,朕就会让他们死无全尸。再说了,朕承诺给他们的东西可比一个美人值钱多了,他们不会不识时务。”
庞墨心道,像顾妃侍那样的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只怕那些江湖草莽光是见了顾妃侍的画像都会心动,更何况是碰见真人呢?皇上这次实在是太心急了点。
“只要知道顾思书的人相信他已经死了,那就无需担心过多。朕之前让你去查过戚家,你说顾思书和戚家恐怕有一定联系,此事跟踪得如何?”
“回皇上,戚家这几年为了敛财确实动作颇多,属下曾经抓到过一个他们送进宫来的细作,不过那人只是个小小宫人,不能与顾妃侍相提并论。顾妃侍的真实身份还需要……”
“行了,你下去吧。”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朕真是百花银子养你们这群废物,无用至极。”
……
同一时间,沙河郡境内,擎天山庄大门外。
数十个黑衣面具男整整齐齐地跟在公输老头身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有的人另一只手上还举着火把。而李泥鳅则捉着徐意山的手腕,让他和自己一同站在离面具男们不远处的大树底下。
不一会儿,山庄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从木门后面走出来一个画着浓妆的粉衫男子,提着粉白的灯笼,扭着丰腴的屁/股,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公输老头的面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公输老头极明显地抖了一下,说:“四弟啊,山庄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怎么会呢,淮王就在里面关着呢。在我和二哥眼皮子底下他什么也做不了,估计都已经想放弃了,呵呵。”
徐意山被这个男妖怪说话的声音激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他身边的李泥鳅则若无其事地挖了一下鼻孔,大声道:“四弟,你又没发现我在这里。”
“三哥!”刺耳的魔音再一次袭来,粉衣男冲到李泥鳅面前,绞着手指道:“几日不见,三哥又变威武英俊了许多。诶不对,你旁边的小妖精是谁?”他用兰花指指着徐意山,“别以为让他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面具,我就发现不了他是个小妖精了!三哥,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呸!”李泥鳅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旁边这个丑得跟大哥骑的那匹老马一样,还是给淮王暖床的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因为光看得见吃不着的关系,李泥鳅决定往死里诋毁美人儿,也算给自己找点安慰。
“真想不到淮王年纪轻轻地就瞎了……亏他还长得那么好看。”粉衣男无比惋惜地说。
“想知道淮王到底瞎没瞎其实很简单,我们不如和他玩个游戏。”李泥鳅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让他在一群人黑衣面具人里面找出我旁边这个人,若是找不出来,我们就当场把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废了,让他武功尽失。当然了,无论他找没找出来,我们最终都要把他变成废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好主意!”公输老头点头称赞道,“就让这小子混进我的手下中间,咱们先逗那狗王爷玩一玩。”
“呵呵,他肯定找不出来的。”粉衣男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等到他被废了以后,我要他当我的男宠。你们一直让我不要碰他,让我耐心地等你们来,天知道弟弟我忍得多辛苦!”
默默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徐意山也忍得相当辛苦。他没想到淮王居然真的落入了他们手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目前他唯一敢肯定的是,这些人暂时不会杀他,但很有可能会杀掉淮王。
随后,徐意山被安排站到了第三列黑衣人中,跟着前面的人依次进了擎天山庄。虽然这山庄修建在荒郊野岭,但依然修建得美轮美奂,内里风景秀丽,仆从众多。但是经他观察,这些仆人全都目光呆滞,行动僵硬,应该都是已经被下蛊的偶人。他曾经听说过,这些被人操控的偶人不但无心无情,且不知伤痛,是人间最好的兵器——毫无疑问,这山庄的主人一定是位用蛊大师。并且他们行走的一路上机关重重,无人提醒很容易就会中招,竟是比淮王府内隐含的玄机还要多上不少。
“到了。”
这是一间刑堂的门口。徐意山屏住呼吸,感到自己面具下的脸已被汗水打湿。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害怕见到那个男人,但又无法否认自己隐约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