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霍闻言,先是一脸吃惊的样子,然后便笑着对慕清迤道:“慕小侍,你说你要成为这后宫的主人,你可征询过顾御侍的意见了?”

慕清迤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狡辩道:“叶御侍,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了。我从没说过这话,是顾御侍胡编乱造的。”

“我胡编乱造?”徐意山将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的右手收回,轻轻捏着他小巧的下巴,说:“连我怀里的猫都听到你之前说了什么,你何时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慕清迤不敢与他对视,转而向叶霍求救:“叶御侍你可管管顾御侍吧,他就知道专门欺负我一个人。可不是看我好欺负么?”

叶霍摇头道:“顾御侍想做什么我可管不着。不过顾兄,你也别太过火了,吓着慕小侍就不好了。”

慕清迤这下真急了,挣扎道:“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仗势欺人!我要……”

“你要做什么?去皇上那里告状吗?”徐意山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放在慕清迤下巴上的手慢慢往下移,滑到了后者的衣衿处,十分温柔细致地帮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领,“那你去吧,我等你。”

慕清迤感到他细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自己沾着细汗的喉结,浑身剧烈颤动了一下,刚想起自己应该往后躲的时候,顾御侍动作先他一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放开了他。

惨遭调戏后的慕小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并没有立刻推开面前的人,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力气不够——这令他感到无比羞耻。方才那刻意的温暖像一道掺了毒的蜜饯,他不知怎地又厚着脸皮张开了嘴,任那人喂着囫囵吞了下去,每次都一样。当然,他恨喂他毒蜜饯的人,更恨他自己。

“我不会去告状的,”慕清迤闭了闭眼,握紧的双拳里全是汗水,“顾御侍,还有叶御侍,你们继续聊,我……臣下先退下了。”

叶霍朝徐意山使了个眼色,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慕小侍你先回去吧,我和顾御侍还有事情要谈。”

望着慕清迤仓皇而去的背影,叶御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看他刚才满头的汗,这是何必呢?你俩整天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他现在分位比你低,也没必要将你们之间的关系弄得过僵吧?”

“你不懂,”徐意山一脸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越是恨我,我心里越是开心。”

“我当然明白。”叶霍很认真地答道。他心里也住着这样一个人,互相仇恨却怎么也忘不了的人。

如今已是燕王朝两百三十三年立夏,本来依循祖制是要进行三年一度的君侍大选的,可是因为冷皇侍去年才殡天的关系,今年的大选早在春天时就商定好不办了,再往后推迟三年。这对宫里现有的君侍们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往后的三年间后宫内都不会涌进新的血液,他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去赢得洛帝的心,并且提高自己的地位。

其实,洛帝的后宫一直都不怎么充盈,排得上号的君侍仅有贵侍一人(霞飞宫的司秋贵侍),妃侍一人(雪璋宫的戚妃侍),御侍七人(雪璋宫两名,嘉禧宫两名,兰璇宫两名,霞飞宫一名)而已,剩下的小侍和宫人虽有许多,却是难以得见圣颜。依照规矩,皇帝可以册封一名皇侍,两名贵侍,四名妃侍和八名御侍,所以对于洛帝来说,这些名额是很有余裕的。

近一个月来,宫里常有传言说皇帝有意要再册封一名妃侍,帮助目前管事的戚妃侍协理后宫。其实这本该是司秋贵侍的差事,可是那人最近身体不适,经常都不露面,所以表面上便是戚妃侍一人统领后宫,当然暗地里还是少不了戚太皇侍的参与。

“皇帝宠幸你远甚于他人,孤一直很是高兴。只是不知顾御侍是否同皇上知无不言,所以才会得此荣宠?”戚太皇侍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顾思书”——这枚他还算比较信任的棋子,最近的表现好得太过让人惊讶。

人还是这个人,模样还是这副模样,甚至右脸上的伤疤还令这人更难看了些,可他却总觉得眼前的人改变了许多。总的来说,是身上的晦气除去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他还发现“顾思书”虽然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是眉宇间却隐藏着一种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浑不在意的神态。虽然自以为聪明的顾御侍将此种情绪藏得非常深,但他怎能瞒得过在宫里待了数十年的老狐狸呢?

“哀莫大于心死。”不知怎地,戚太皇侍看着他就想到了这句话。可是怎么会这样?皇帝最近对这顾御侍明明相当好。

“回太皇侍大人,臣下从未对皇上提及任何不该说的。也许是陛下他终于发现了臣下不为人知的优处,所以才会改变对臣下的态度。”

“哦?孤倒是不知你有何优处?”戚太皇侍带着一丝哂笑道:“你且记住,无论得宠与否,切莫以色魅上,令皇帝耽误了朝政大事。”

“臣下自当谨记。”徐意山对答越发恭敬,心里却是暗道自己哪里有以色惑人的本钱,这戚太皇侍为了自己的皇儿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不错,”戚太皇侍点头道:“孤见你行事日益稳重,是可当宫中大任之材。最近皇帝有向孤提起,欲再册封一位妃侍,你若能得此位自是最好。孤已经向皇帝表明孤对你的喜欢,他若是有心采纳孤的意见,你便有很大机会。若是事成,你一定记住安心辅佐戚妃侍,与他共同进退。如此,孤便放心了。”

按理说,从戚太皇侍那里吃过了定心丸,徐意山应当是成竹在胸的,可他并不认为妃侍之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这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洛帝对自己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么迷恋,反倒是好奇和探索之意更多一些。而且洛帝翻叶霍和慕清迤的牌子的次数也是不少的,可能也就比自己少两三次而已。但是他身边化雨和卫子俊整天都在幻想他在接受册封时的场景,理由是这些日子洛帝让他去得最勤。连叶霍都说感觉这次会是顾御侍再上一层,一些御侍和小侍也都闻风而动提前来祝贺他。

其实最近想巴结顾御侍的小侍真是不少,他爱理不理地见了几个,并没有什么能培养成手下的好苗子,令他失望得很。他想找的是和冷皇侍相似的人,最好相似程度能超过慕清迤,很可惜并没有。前来向他效忠的人俱是些空有姿容,却脑子简单的泛泛之辈,他怕收入手下会拖累自己,倒不如孤身作战了。

而在同级的御侍中,徐意山也就和叶霍的关系好一些,两人也完全不似外界所言的因争宠而争锋相对,大概是因为叶御侍本就没什么争风吃醋的心思,而且他们两个的心都不在洛帝身上,所以才会相安无事。

这日,当徐意山得知这次被册封为妃侍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叶霍的时候,他居然并无遭受到太大打击的感觉,而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一切,这令想看他笑话的人无不感到失望不已。

兰璇宫的正殿里,他平静地看着身着华丽的绛紫色长袍的叶御侍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接过了金灿灿的圣旨和金印。叶霍脸上那颇真实的震惊的神色非常地感人,却丝毫不能影响到站在一旁的顾御侍。他仿佛在看一出好戏,这台戏的主角是一个爱穿紫衣的,身后有着黑亮马尾的年轻男人,而幕后的那个人则是一身龙袍,也许正在某个暗处漠然审视着一切。

“朕在想,你是不是在怨朕没有封你为妃侍,而是选了叶霍?”洛帝将他搂在怀里,手里握着朱笔正批阅奏章,闲下来时问了一句。

徐意山正坐在这九五之尊的腿上,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拿眼睛去瞟奏折上的内容。之前有几次洛帝让他来御书房,都是在桌子上就把他给办了,他便再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乱看乱动了。此时听见男人的问话,他心里比平时还要紧张,思忖后才道:“叶御侍不仅入宫比臣下早几年,为人也处处周到,受封妃侍是理所应当的,臣下从未因此而心怀不甘。”

洛帝将朱笔停下,搁好,一脸正经地捏了他大腿一下:“说实话。”

“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我是什么位分其实并不重要。但是……臣下也希望自己的身份能高一些,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看不起我,这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怪不得戚太皇侍那么喜欢你。他可是指名道姓地要朕赏你。”

“在心底,我从始自终都是您的人。自上次向你坦白以后,我便再也不会惟戚太皇侍差遣了。我若是有半分其他的心思,陛下您就杀了我吧!”

“又是杀了你,”男人放在他大腿上的手逐渐地不安分起来,“朕可舍不得。朕还想着以后封你为妃侍,给你的父亲加官进爵。再过几日,朕叫上你的家里人,一起在宫里用个午膳,如何?你也很久未曾见到顾侍郎了吧?”

“嗯啊……是……不要碰……那里……”徐意山的脸上晕染出了两片动人的红霞,他十分配合地弓着身子喘息:“皇上……您对我真……嗯……好——”他用力地将洛帝手腕处的明黄色布料抓扯出了一道一道沟壑似的皱褶,以此来掩饰他此时内心十足的恐慌。他再清楚不过男人这是在试探他,自己若是在和顾家人用膳时露馅了,必死无疑。

可是,顾思书的家人,他真的一个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