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伟从康端宇办公室里回来之后,向高剑锋打了一个招呼,说他家里有事需要处理,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这几天,程自强按照曹海旺的安排,待在生产科采掘组办公室里熟悉矿上的图纸和资料。

像初次来采掘组的情景一样,高剑锋依旧安排程自强与自己对桌而坐。遇到不甚明白的问题,程自强便会主动向高剑锋虚心求教。

高剑锋长期醉心于采掘技术管理,怀里揣着一肚子的学问。他见程自强能专注地琢磨图纸,心里就生了十分喜欢,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在琢磨图纸和编制松软煤层掘进措施的间隙,程自强还与高剑锋交流探讨他大学里了解到的、当前国内最新采掘技术工艺和最先进的采掘设备方面的话题。

高剑锋的主要工作对象是康州一矿的井下巷道,对康州矿务局以外的最新采掘技术和设备明显缺乏了解。作为一个资深的工程技术人员,掌握本行业技术方面的最新动态,是高剑锋的一个兴趣点。

高剑锋兴致勃勃地听着程自强的介绍,时不时还要主动咨询这方面的问题。俩人探讨地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投机,惹地主管采煤技术工作的杨景文,也加入到俩人的探讨之中。

三个人凑在一起畅谈技术,时不时发出爽朗的说笑声。

中午和下午下班后,程自强又随曹海旺去他们家吃饭。

初次去曹海旺家里吃饭,程自强心里感到颇为难为情。自己与曹矿长一家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天天去他家里蹭饭吃呢?所以那次去时,他顺带在俱乐部旁边的一个烟酒商店里,买了两斤剑南春酒和一条红塔山牌香烟,让商店老板用一只黑塑料袋装了。

曹海旺回头看见程自强手里拧着东西,脸色顿时一黑,颇为不满地说道:“兄弟,你这是干嘛!你祁大姐和我,可是真心实意请你到家里吃饭。你这样做,不是见外了吗?快去退了。”

这可不行!我初次登曹矿长你家的门,怎么着都不能空手去吧?随手带点礼品,这可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礼节。

“这,嘿嘿,曹矿长,你和祁大姐的心意,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也有我的一点点心意。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程自强笑嘻嘻地说道。

曹海旺立住脚步,瞪着眼睛说道:“你,退不退去?你不退,我替你退去!”

哎哟,曹矿长,你可不能这么做!

不过眼见曹海旺真的生气了,程自强赶紧拉住曹海旺的一只手,凑近他的耳边说道:“曹、曹哥,兄弟我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行不?再说现在是下班的点儿,我俩在一起拉拉扯扯,不是让熟悉你的人笑话你嘛!”

看程自强死皮赖脸的样子,曹海旺无奈,他气鼓鼓地道:“那就下不为例!以后再这样客气,我、我,你、你别再到我家里来。”

程自强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道:“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走吧!”

康州一矿在单身楼旁边,建有五栋三层三个单元式样一致的家属楼,主要分配给带家的矿领导、科级干部和部分工程技术人员住宿。每栋楼设计一梯三户结构,每间房屋使用面积为六十多平米。

三号楼住的大部分是矿上的领导,被职工们称为“矿长楼”。对外界的人来说,这栋楼便有着几分神秘的色彩。为了方便工作,三号楼的住户家里都按了有线电话。

曹海旺家在三号楼三层靠左的一间屋内,大门是油漆过的红皮铁门,铁门正中贴着秦琼敬德的门神,铁门左右贴着一副大红对联。

走到家门口,曹海旺就大声说道:“老婆子,我和强子回来啦。”

上午见过程自强之后,曹海旺就给祁月莲打了电话,让她准备好午饭。

此时祁月莲已经做好了午饭,正在等待曹海旺和程自强的到来。听到曹海旺的声音,祁月莲围着围裙打开了门。看到曹海旺身后的程自强,祁月莲热情地笑道:“强子兄弟,快进来快进来。”

程自强心里很是感动,也笑着说道:“祁大姐好。”

“好,好好。大姐我天天盼着你到家里吃饭,却不见你的人影子,今天可把你给盼来了。”祁月莲说着把曹海旺和程自强让进门。

“祁大姐,前几天我到平洲去了一趟,昨天才回来。”程自强说着话,顺手把塑料袋里装着的烟酒放到门里的一个柜台上。转眼一看,就见客厅里摆着三张木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盘热气腾腾的炒菜。

看到程自强放下的东西,祁月莲不满地看了曹海旺一眼,抱怨道:“老曹,你咋让小程兄弟带东西来呢?这不是让小程兄弟对我俩见外了吗?”

曹海旺把程自强让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坐了,看着程自强说道:“老婆子,这事儿可不能怪我,你得问他。”

“我说小程兄弟,你这是做啥呢嘛!大姐请你到家里吃饭,可不是要你的礼物。”祁月莲又朝程自强说道。

“嘿嘿,祁大姐,我初次登门,一点儿心意。曹哥已经批评我了,我下不为例。”程自强赶紧站起身子说道。

说完想起今天买烟买酒的这钱,正是黄静生老师给自己的卖画钱,便又补充道:“曹哥,祁大姐,你俩有所不知,昨天我发了点儿小财,今天特地与曹哥分享一下。”

曹海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小子上次领了矿上发的慰问金后,便买了烧鸡和牛肉来医院看望自己,这回你又领了什么外快?

曹海旺抬眼看着程自强,惊奇地问道:“兄弟,老实交代,什么情况?”

还未待程自强说话,祁月莲双手把程自强按到沙发上坐了,笑道:“小程兄弟,我可给你说,不管你发大财还是小财,从今往后你来家里吃饭,可不准再带啥东西了。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说着从茶几上捏起一双筷子递到程自强手里,又说道:“来来来,老曹,小程兄弟,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你俩先乘热吃菜,我给你们盛米饭去。”

听着祁月莲的话,程自强心里感动地快要撑不住了。他用双手接住筷子,笑着说道:“谢谢祁大姐,我们三个一起吃吧。”

曹海旺心里仍然惦记着刚才的话题,他笑了笑说道:“好,来来来,兄弟,我们边吃边聊。你大姐盛好饭就来。我说老婆子,小程兄弟初到我家,你取一斤白瓷瓶的酒来,中午我俩喝几盅。”

白瓷瓶的酒?究竟是啥酒?程自强心里一惊。

“好嘞。你俩赶紧吃,马上就好。”祁月莲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到阳台边的一个柜子里取酒。

茶几上摆着六个菜,青笋炒肉,蘑菇炒肉,蒜薹炒肉,木耳炒肉,一大盘红烧肉,一小盆清炖鸡汤肉。

哇呀,真是太丰盛啦!

祁月莲把一个白瓷瓶和一个放着俩酒杯的酒碟子,放到木茶几上。

程自强仔细一瞅白瓷瓶上贴着的红色标签,哇呀,不得了了,竟然是一瓶茅台!今天我真是好口福哇!

曹海旺捏起白瓷瓶打开了盖子,往两只酒杯里倒满了酒。一股浓醇的酒香,顿时在客厅里环绕。

程自强看见从瓶口流出的那串酒,竟然像阿妈在老家用莜麦绊着酒曲酿制的甜胚水一样粘稠。这瓶茅台酒,不知被曹哥你珍藏了多少年份?而今天因为我的到来,你竟然要喝这么好的美酒?

曹哥,祁大姐,你俩给我的这个待遇,让我程自强情何以堪?

曹海旺把一只酒杯递到程自强手里,自己又端起另一只酒杯,笑道:“来,兄弟,咱俩先干了这一杯!”

“曹哥!”程自强举着酒杯的手,因为心里感动而显地微微发抖。

“干了。”

“干了。”

俩人举杯碰了一下,然后同时一仰而尽。

“来来来,大家吃菜。”祁月莲端来三碗米饭,对他俩招呼道。

“谢谢曹哥,谢谢祁大姐,大家一起来。”程自强待曹海旺东筷子后,方才开始吃了起来。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程自强吃地满嘴生津,喝地大汗淋漓,好一个爽字了得!

看着程自强吃喝地痛快淋漓的样子,曹海旺连连大呼高兴。

祁月莲也感到心满意足。作为一个家庭主妇,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她亲近的人快乐分享,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最大的肯定呢?

曹海旺捏着酒盅又与程自强干了一杯酒,问道:“兄弟,今天你能来家里,我和你祁大姐真是太高兴了。为了今天这顿饭,你大姐可唠叨过好几回了。”

“我知道曹哥,祁大姐,谢谢你俩看得起我这个小兄弟。”程自强由衷说道。

“小程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以后我不准你再说这话。从这顿饭开始,你就天天来家里吃饭。这事儿,我们早就说好了。”祁月莲说道。

程自强心知再拒绝吃饭这个事儿,自己恐怕要辜负曹海旺和祁月莲的一番心意了,便痛快地说道:“好,那我以后,就天天来麻烦大姐你了。不过,曹哥,祁大姐,我每月要交伙食费。若是曹哥和祁大姐不同意,我还真不好意思再来了。”

祁月莲却打断了程自强的话,摆着手说道:“瞧你这个兄弟,到我家里吃个饭,还交啥伙食费呢!你放心,有你曹哥和我吃的,就有小兄弟你吃的。”

祁大姐,那可不行呀!不论我在食堂里吃饭,还是自己独自做饭,总是要花钱的嘛!你在家辛辛苦苦地做饭倒也罢了,可我如果连一个子儿不掏,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啊。

程自强放下酒杯,郑重地说道:“曹哥,祁大姐,我自己做饭,哪有你做的这么可口好吃呢?再说了,我自己做饭,也要花钱买菜卖肉的。我每月先交一百五十元,这样行吗?”

曹海旺当然理解程自强的心情,他自然不想因为交不交伙食费的事情,而让双方的一片好意落空。

他痛快地说道:“好了,老婆子,我们就听小程兄弟的,你就放心收下伙食费。不过兄弟,你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还要应酬你的朋友。你每月给你大姐留下五十元,就行了。”

“嘿嘿,曹哥,你有所不知,从昨天开始,我应该每月都有点儿外快。说好了,每月一百五十元,省地祁大姐不给我肉吃。”程自强笑嘻嘻地说道。

“哦?什么情况,还有外快?说说让我们听听?”曹海旺又想起了前头程自强未及作答的那个话题。

“那是当然。曹哥你知道俱乐部那道街上的‘书香阁’吗?那是我初中时一位姓黄的老师退休后到这边开的店,他在那店里专门写字裱画。”程自强说道。

“知道啊,你的外快与‘书香阁’有什么关系呢?”曹海旺好奇地问道。

“是这样,黄老师因为手发抖地无法写字了,他请我给他写字儿,然后由他装裱好后往外卖。前几天我写的三幅画卖出去了,黄老师给我两百多块钱呢!”程自强解释道。

“呀!兄弟,你还有写字的手艺?三幅画竟然能值两百多?”曹海旺显然吃惊不小。

“嗯,我小时候跟随黄老师学写字,现在还是平洲市书协的会员呢!”程自强有点儿自得地说道。

“哎呀呀,好兄弟!哈哈哈,曹哥我就是个粗人,能与你做兄弟,这是兄弟你看得起我呢!”曹海旺拍着双手大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