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程自强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分布在炭场沟的各个小煤窑之间,亲身实践由蒋光煌提出的那个合纵连横的计划。

当然,程自强心里明白,以他目前的身份和信誉,只能先采取合纵的方案了。而他首先去的地方,就是孙伍拾的崇德矿。

孙伍拾是康州本地人,他年轻时当过兵,为人直爽义气。在部队那阵子,他主要的任务就是替连队的官兵们养猪。复员以后,孙伍拾充分发挥在部队养猪积累的经验,先是在老家继续养猪宰猪卖肉,积累了一点儿小资本。

后来他嫌养猪太脏太累,就开始倒腾蔬菜生意。再后来,他感到蔬菜生意的利润太薄,又先后倒腾服装、家具、五金生意。

前几年听说小煤窑容易挣钱,他便倾其所有并从银行贷了一些款,从郑秃子手里高价买下了这座崇德矿。

谁知孙伍拾买这矿的时机不对。郑秃子不知是命里财旺,还是为人精明。他在小煤窑被人追炒地售价最高的时候出手,赚了个盆满钵满,而孙伍拾却被这窑弄得焦头烂额。

孙伍拾那天给刘永强可是大实话。虽然孙伍拾从窑里挖了不少煤炭,但他多年来积攒的资金和银行贷款,大部分化作了煤场里堆积成山的煤炭。如今煤炭滞销,孙伍拾手里,现在最缺的就是现钱呐!

程自强到崇德矿的时候,孙伍拾正在跟他的亲妹妹,同时担任矿出纳的孙佳美商量拖欠矿工们工资的事情。

崇德矿拖欠矿工们五个月的工资,再不发工资,这些矿工们恐怕要集体罢工。银行早就不给孙伍拾续贷,而且每个半个月还要派人来催款一次。崇德矿的现金流,可以说是早就断裂。

为这事,孙伍拾已经两三个月没睡好觉。

“孙矿长,在忙呢?”程自强推门而入,对着愁眉苦脸的孙伍拾笑着说道。

“哦?呀!程兄弟啊。来来来,快进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孙伍拾抬眼看见程自强,忙打招呼问道。

程自强见孙伍拾对面桌前坐着一位披着长肩发的女人,笑着说道:“孙矿长,要是你不方便,我过会再来打扰你。好吧?”

孙伍拾站起身子,摆摆手说道:“兄弟这是哪里话!方便方便。来来来,这是我妹妹佳美,我给你俩介绍认识一下。”

程自强再无顾虑,跨脚进门。孙佳美也起身离座,面向程自强。

孙伍拾从桌后绕到前面,笑着说道:“佳美,这位就是一矿的程自强兄弟,我应该给你说过的。小程兄弟,这位是我妹妹佳美。”

孙佳美个头中等,身材苗条,年龄不到二十五岁。她是西北省商业学校财会专业的中专生,参加工作不到三年,现在康州县财政局工作。孙佳美担任崇德矿的出纳,纯属她的兼职工作。

“你好!”孙佳美主动伸出手。

“你好!”程自强也伸出手,与孙佳美的手握了握。

“坐坐坐,小程兄弟。佳美,替小程兄弟倒杯茶。”孙伍拾一边招呼着程自强,一边给孙佳美吩咐道。

“好的。”孙佳美应了一声,到旁边桌前取茶杯。

见程自强坐好,孙伍拾复又走到他平常坐的那把藤条椅子上,从桌上的一只烟盒里摸出两支烟,笑呵呵地说道:“来,先抽支烟吧。”

程自强摆摆手,说道:“孙矿长,你抽。我不抽烟。”

“嗯,好吧。抽烟是个坏习惯,可我一时改不了了。”说着,孙伍拾将一支烟叼在嘴里,“啪”一声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着烟圈说道:“程兄弟,听说矿长李宗正和书记康端宇俩人,亲自带着一大帮人去周泉矿慰问你。怎么样?最近是不是要高升了啊?”

“呀,孙矿长,这事儿你竟然也知道啊!看来你这里的消息,还是挺灵通嘛!”程自强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我来你这儿的目的,可不是为慰问这样的闲事,而是为与你合作的事情来的.就不知这话,怎么说才好呢?

孙佳美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程自强忙用双手接住,说了句“谢谢”。由于茶杯烫手,他又轻轻放到孙伍拾面前的桌上。

孙佳美听孙伍拾和程自强谈事,倒好茶后,她朝程自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推门而去。

“在炭场沟,小程兄弟现在可是名人。这事儿,我们这些小窑主们,哪个能不知道呢?”孙伍拾说着又吸了一口烟。

“嗯,看来我这回是大大地扬名了。呵呵,不说我的事了。孙矿长,不知你最近的生意怎么样?”程自强转换了话题问道。

“嗨,别提了,提这事儿我就后悔莫及啊。当年我真是鬼迷心窍,一不小心投身小煤窑,如今却落了个欲罢不能,无可奈何。怎么样兄弟,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把这堆煤销了?”孙伍拾抽着烟问道。

程自强正了正身体,说道:“不瞒孙矿长,上次你跟我说起往火电厂销煤的事情后,我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前几天我特意去了平洲一趟。”

“怎么样?兄弟,你有没有啥门道?”孙伍拾仿佛找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若是如实相告,恐怕孙矿长你就信不过我了,程自强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然古人把走计都列为上计了,还有什么计策不如走计好呢?富贵险中求,那我干脆瞒天过海算了。

程自强郑重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有。”

“真的?”孙伍拾登时张大了嘴。不过他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不是最近被银行的人逼急了,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

“呵呵呵,哎哟小程兄弟,果然是一位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这兄弟我不会白交。来来来,先喝口茶,歇歇气,慢慢说。”孙伍拾一边抽了几口烟,一边兴奋地说道。

程自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浮茶轻轻啜了一口。他暗道,我既然已经夸下海口,那就丝毫没有退缩的余地。现在,只有跟孙矿长进行煤炭价格方面的具体谈判了。

“孙矿长,我有两位亲戚,在平洲火电厂从事煤炭购销的具体工作。我说了你的事情后,我这两位亲戚愿意帮忙,并全权委托我经办这事儿。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程自强故作平静地说道。

这下孙伍拾可坐不住了。往火电厂销煤,岂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没料他无意之下给程自强说的一番话,竟然引来了这么大一笔买卖。

孙伍拾赶忙站起身来,紧紧地拉住程自强的手,满脸喜悦地说道:“谢谢,谢谢兄弟把老哥的事儿挂在心中。这事儿若能办成,兄弟你有什么要求,老哥我一概答应。”

程自强心里也挺激动。孙矿长,你有所不知,这事儿一旦办成,可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儿呢。

“孙矿长,你能把我当成兄弟,我怎么能不把你当成老哥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有煤炭资源,我有人脉资源。我俩既然已成兄弟,那我俩携起手来,共同把你的事儿办成。”程自强掷地有声地说道。

“好好好,好好好。”孙伍拾连说了六个好,“坐坐坐,兄弟。行有行规,道有道义。我首先保证,不论是什么渠道,只要把的这堆煤销到火电厂,我一定履行约定俗成的行规。”

嗯?孙矿长,什么叫约定俗成的行规?你的意思,难道说是要那个?这可不行!那事儿可是红线。虽说我程自强身无分文,但我可不碰那道红线。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程自强赶忙打断了孙伍拾的话头,郑重地说道:“孙矿长,我不清楚你说的行规。我也向你保证,我那亲戚并不需要你履行什么行规,只是希望双方按照合同办事就行了。我今天来,就是与你共同商量合同方面的事情。”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兄弟,你还不赶快给我说说合同的细节?只要能解决我眼前的事儿,兄弟,我完全可以让几分利出来。”

“嗯,好。那我就开始了啊?如果孙矿长不同意,我的亲戚还嘱咐我,可以再去找找其他的小煤矿商量一下。我心想,在炭场沟,我与孙矿长你最早认识,所以就先找你了。”程自强故意买了个关子。

“呵呵呵,谢话我就不多说了,谁让我先把你看做兄弟呢?”

“我也是这个想法呢!好吧,那我就说说主要的意思。第一个是价格。火电厂一年的耗煤量,二十个崇德矿开足马力生产,也就只够火电厂半年的用煤。如此大量的用煤量,要把供货价格定下来。”

“嗯,我明白。”

“好的。第二个是货款。火电厂实行的是月度结算,所以第一个月的供煤,只能采取赊销方式,隔月结算。”

“这个我也懂。”

“好的。第三个运输。我亲戚说,火电厂可以采取派车到煤场拉煤,也可采取到厂结算价。当然,为了减少固定资产投资,电厂削减了大型车辆购置。目前他们主要采取到场结算价。这样一来,进入火电厂的煤炭,由矿上负责运输。”

听完程自强的话,孙伍拾低头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