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俨面色冷淡:“走吧,我打算让你明天离开冰洲!”秦雨青想等着郑明俨扶她起来,而郑明俨狠心不扶她。秦雨青只得起身,随郑明俨各自驾马回去。奢侈的一日令人共度就这样匆匆来匆匆走了。
落寞地收拾行礼,唉声叹气。她总是这样想:郑大人,你对我到底什么感觉呢?
郑明俨想不到任何词语来安慰那个念着自己的姑娘,索性不去找她。
次日,郑明俨带着秦雨青乘坐马车向北京方向前进。天有些倒春寒,所以秦雨青依旧穿着老肖买的那件,实际是郑明俨买的宝蓝色新衣,披着雪白披肩——这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她刻意掩饰自己失落和不舍的心情,不说话。
两人在马车里都无语,很尴尬,心中都不舍,但都脸皮薄,不说出来。郑明俨先打破沉默:“雨青,回到兖州后,有什么打算?”
秦雨青瞧都不瞧他一眼:“当然是先找媒人,召个上门女婿。凭我的才华,什么样的男人要不着?”
秦雨青想以此话气郑明俨,而他却祝她:“嫁人生子,多子多福。”
秦雨青没能让郑明俨生气,反倒把自己气着了,扯着衣襟。郑明俨说点其他的:“雨青,你回到兖州之后,总得有个谋生之计。你都想好了吗?”
“郑大人过滤了。我可在县城学堂教书。也可继承父业与未来的夫君从商。不管怎样,都比冰洲这个无人关心的地方好。”秦雨青信口而出。
他也顺着她的心绪:“对了,一切都比冰洲的狼烟好。”
秦雨青没能气到郑明俨,心里闷着,倏地,想起郑庆庆,挑衅问:“年初雪如素练时,郑大人硬是将郑庆庆送走,不担心郑小姐路途着凉路滑吗?而今春光闪耀,雪早已化,郑大人何苦亲自送我一趟呢?不知郑大人这样做有何深意啊?”
郑明俨不知该怎么回答,笨拙地说:“郑庆庆家不远。而你家遥远的在兖州,你体子恐怕没郑素素好,……”
“郑庆庆是待字闺中,我只是一孤女。郑大人对我比对她好,为什么到底?”秦雨青红颜怒火了:明明对我有意却不说。
郑明俨对秦雨青也恼怒了,又不能表明心迹让她有幻想,叹气道:“雨青,刚才我都解释了,只是因为担心你才送你一程。你也出身于大户人家,这么发火像什么样?给我保持应有的仪态。”
这下秦雨青像默认了,不和郑明俨打谜语了:“郑大人,这惊蛰天,惊醒了雨青,有没有惊醒你啊?”
“别说了,我安排了人在京城等。”郑明俨不再劝慰她了。
闷得慌的刚决。
还是打破这郁闷吧,郑明俨道:“惊蛰就是虫子被惊醒,开始新生,来句诗吧。”
秦雨青只觉凄凉冷寂袭来:“没心情。”
郑明俨垂眸,话语低冷:“我久在军中,不懂诗词歌赋,也无心吟诗。”
秦雨青暗淡:“郑大人何须吟诗,说来尽是落寞。我说的都是自娱罢了。”说完掀起车窗帘,看着窗外。
郑明俨本想说几句话安慰秦雨青,却不愿秦雨青再有留恋,而痛苦一生,便什么也没再说,心里却想:雨青,我郑某人何尝不懂你的心意,又怎会对你无意?只是我常年在战场,不能耽误你一生啊。
此时,马车已到蓟州街市,外面人群熙熙攘攘。秦雨青为排遣悲哀情绪,打开窗帘,看看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忽闻一群孩子啼哭,雨青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自恃身高体壮,骑着马,抢了其他孩子的玩具:风车,风筝,小鼓、钱币等。这个大孩子将抢来的玩具挂在马身上,然后下马得意的笑。
秦雨青忙喊:“停车。”便下车去劝那个恃强凌弱的孩子,郑明俨也跟着下去。
秦雨青走向那个大孩子,轻抚他的头:“是你把弟弟妹妹弄哭的,这样可不好哦。”
这大孩子用奇妙清纯的眼神看着秦雨青:宝蓝外衣,雪白披肩,身材小巧,步履轻盈,而且面如明月,声如清风。大孩子好奇地问:“姐姐,你是仙女吗?我从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
一旁的郑明俨觉得这孩子在耍赖,便斥责:“小子,别耍心眼,快把玩具还给弟弟妹妹!”大孩子哼一声不理郑明俨。郑明俨欲揍他,秦雨青拦住了,粲然面对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大孩子喜笑颜开地说:“姐姐,我叫许文辰,字一庆。”
秦雨青的慈爱之心泛滥了:“小许文辰,你是辰时生的吗?这真是个好名字。可你骑马抢了别的孩子的玩具,就不是个好名字了。”
许文辰有些噘嘴:“先生说,大丈夫当马上得天下,文辰要从小听先生的话。”
秦雨青微笑:“小许文辰,你曲解了先生的意思。先生有无与你说:“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制天下”?还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些话,先生都说过吗?”
许文辰对秦雨青言听计从:“嗯,先生都说过,只是文辰只记得一点点。现在文辰明白姐姐和先生的意思了,不可以暴力制服他人,也不可独享欢乐。我这就把玩具还给弟弟妹妹们。姐姐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秦雨青舒心地笑了:“许文辰,大丈夫心系天下,而不是此等玩物,知道吗?”
许文辰连连点头:“姐姐,你真好看。先生说只有天上的仙女才会如此声甲天下,貌甲天下,你一定是仙女!”
秦雨青暗暗取笑这傻小孩:“小许文辰,君子欲成伟业,切不可留恋女色。”
“嗯嗯,姐姐说的,许文辰全听。”许文辰痴迷地看着秦雨青走回马车:“所谓伊人,近在只咫,然不可得,何其悲哉!先生,你说错了,若得此仙人,天下算何物?”
许文辰这些话全被郑明俨听到了,当然被郑明俨教训了一番:“许文辰,我知道你舅舅是祖大寿,他可经常夸你文武双全啊。你今年才十二岁吧?却说出这许多男女情爱之词,担心我告诉你舅舅祖大寿揍你。臭小子,这么小就想女人,好好念书吧。”说完,郑明俨也上了马车。
秦雨青依然望着窗外,郑明俨还是想着让她开心:“雨青,你看你这么招小孩喜欢,将来必定儿女成群,承欢膝下。”
秦雨青无表情地回赠一句:“谢郑佥事美言相赠。”便无它言了。途中秦雨青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郑明俨怀中,便假意怒问:“男女授受不亲,郑佥事为何对雨青无礼?”
郑明俨委屈地解释:“你刚才睡得倒下,差点砸到头,我只好这样扶着你。而且我们相识以来,你因为跌倒而被我抱住也有很多回,不算男女授受不亲。昨天我们骑马时……”
“别说了。”秦雨青不想回忆美好的事情,因为,回忆越美好,现实的感受越痛苦。她看到郑明俨的手麻了,不能动,又心生感激:“雨青来为郑佥事揉揉手臂。”
秦雨青为郑明俨揉手臂之时,却回避了他的眼神,这情景,怎尴尬二字了得啊。而郑明俨怜爱地看着她,有万千话,却不语。
不久,到了北京,紫禁城附近一家客栈门外,郑明俨和秦雨青都下了马车。郑明俨告诉秦雨青:“雨青,我已经联络一名临州官员与你一道,送你到达祁州后,他前往临州,会再有人与你一道会兖州。”
说话间,委托的人一到,郑明俨上前介绍:“徐大人,此乃我夫人贴身丫环,秦氏,回家乡兖州探亲,劳徐大人路上照料。”
郑明俨转身对秦雨青说:“雨青,这位是临州提学佥事徐继涛,此次进京述职,返回临州顺便带尔一道。”
“小女秦氏雨青见过徐大人。”秦雨青行礼。
徐继涛忙回答:“两位客气了。”
秦雨青准备跟随徐继涛换马车离京了。她转身向郑明俨走过来,刚才的愤怒不满已经一扫而光,全是离别之痛,只见她深情款款,饱含泪水,并行了跪拜大礼:“郑大人,今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你我相遇一年多的时光,雨青多次放肆,给你打扰添乱,惹你动怒。郑大人却从未责罚雨青,反而一直为雨青收拾残局,还想着日后的生计。郑大人对雨青的恩情,雨青此生不忘。只愿有来年重逢之日,报答大人。若此生都无机会再见,雨青下辈子也要找到郑大人,报答这说不完,道不尽的恩情。”说完,秦雨青向郑明俨磕头。
郑明俨扶起秦雨青,心中满是心疼和不舍:“雨青你不欠我什么,没何事须言谢报答。本佥事只望你嫁人生子,和乐安康,平安一生。”
秦雨青心里念着:郑大人,雨青只望为你生子。
可在这封建时代,女性是说不出这种话的,秦雨青只是说了那句话:“郑大人,你永远是雨青命中的月亮,照耀着雨青。”说完,秦雨青三步一回头地回望郑明俨,泪水涟涟。
郑明俨虽极度不舍,几次想上前留住秦雨青,但一想到冰洲的战乱,再次自私地压抑住自己的心思。看着秦雨青和徐继涛远去的马车,郑明俨只能念屈原的楚辞《湘夫人》来表述思念了: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郑明俨和秦雨青两人站在一起道别的场景全被徐继涛看在眼里:郑明俨高大魁梧、伟岸挺拔、五官俊美、脸光洁白皙、眉浓密上扬、眼炯神犀利、鼻高挺微弯、唇厚有色泽、无一不透出高雅与不拘、唯一不足的是下额稍尖,称他“美貌说潘安”,今日的确眼见为实。传他“多才夸李白、智可胜孔明、勇堪超子龙”,想必也不假。
而这位丫环秦雨青:掩映生姿,柔情绰态、空谷幽兰香、秋水伊人情、青丝飘渺、桃腮杏面、令莺惭燕妒、芙羞莲让,虽眉目传情,传的却是黯然神伤,楚楚可怜,令人爱怜不已。
此二人站在一起可谓男女才貌双全,相得益彰。而这令人垂涎三尺的秦雨青大美人居然是郑明俨的丫环。郑明俨是柳下惠吗,居然清心寡欲,坐怀不乱,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