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样子?夫人的话真让人心寒。三小姐离世那日,郑家几位少爷,夫人可都在场,平时对三小姐百般恭敬,好话连篇,那日却是畏畏缩缩,不敢出面。他们对于外出招婿觉得丢人,对守夜送葬觉得晦气,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他们为何不像夫人所说,在老爷面前争取这‘装样子’的机会,赢得老爷的夸奖?夫人你立四少爷为‘嫡长子’,对四夫人和五夫人也和气,可他们为何不装样子去争取这毫发无损的立功机会?都是躲了又躲。夫人你是别具慧眼,颖悟绝伦的人上人,这样明显的好恶不会看不出来吧?”秦雨青仗义执言地问,说得激动不已,却没能让大夫人激动。
大夫人心中想:秦雨青,你聪明了一点,但还只是一张漂亮的脸而已,怎么就不明白明俨世袭会是我的阻碍,其他几个少爷资质平庸,在老爷面前表现得越差劲,就对我越有利,我才不必担心他们与我争夺。
大夫人淡漠地回答此时冲动得冒香汗的秦雨青:“其他几位少爷和夫人该批评一下,老爷会抽时间去说的。”
秦雨青见大夫人毫无悔改,报恩之意,也不直面自己提出的问题,她对大夫人没有希望了,气也上来了,但不再冲动,她语气和顺了,如绵里藏针了:“夫人还没忘记吧?三小姐离世那天,老爷说,三小姐淫秽肮脏,与两位姑爷私通,遗体没有资格放在她曾住过的至幸堂。”
大夫人拿出她自以为的利器:“秦雨青,你是否也忘了?我若把践踏董友姑的那几个男人找来给老爷看,让他们告诉老爷,董友姑的身子每一处是怎么样的,那董友姑岂不是要被老爷处死?”
“哼,”秦雨青一招反击:“老爷已知此事,友姑被一群野男人糟蹋。他不但没有说友姑肮脏,反而心痛都来不及,说明俨当好好怜爱受了伤的友姑,万不可让她因此而寻死。夫人你看见了吧,每次家宴,包括二少爷的婚事,友姑都是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出席,坐在明俨身边,进出至幸堂。老爷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为何如此?因为友姑是受了委屈,被逼迫受辱的。而三小姐是她自己淫乱无耻!所以连死后的遗体也不能放在至幸堂!”
秦雨青这段话纯粹是想气一下大夫人:夫人,这不是老爷偏心明俨,你可要想清楚。反省吧,三小姐之死,是否与你的教导无方有关,亦或是你的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才手报应,失去爱女,父亲横死。
秦雨青这次嘴上痛快了,却万万想不到,此事让大夫人知道了,对郑明俨有百害无一利。
大夫人知道后震惊了:老爷知道了我指使人劫持董友姑,还派人凌辱她。这都是秦雨青告诉他的。可老爷却没有处罚我。他这是在为郑明俨董友姑维持名誉,还是因为我失女,丧父,让他一时半会不忍对我处以惩罚?不管什么原因,老爷已将争妍非郑家血脉一事向我说出,还知道了我劫持董友姑的事。那我要加快脚步,趁着老爷不忍之时,打垮郑明俨,让他永不得翻身。世袭呢,没娘的孩子,休想成为郑家的一根梁柱。其他的儿子,都成不了气候,可放心。
回到权标堂,秦雨青为大夫人这般执迷不悟而伤透脑筋:她受了打击,会不会因此发怒而使出更恶劣的手段来针对明俨?
董友姑看秦雨青心情不好,想:雨青姐姐不会是在想着爹吧?不能让她这样下去。
“雨青姐姐,我想去明俨管辖的仓库看看,督促他办事要泾渭分明,粗中有细。你陪我一起去吧,就当散散心。”董友姑说:“说不定将来,明俨的事多了,还要我们帮他打理一些事呢。”
“好吧,一起去了解一下,以后明俨想倾诉生意上的烦恼,也有个听得懂的人来倾听。”秦雨青答应了。
董友姑带她来到了上次去的那个仓库,也就是记账人薛玉崇所在的仓库。
“大少奶奶好,秦夫人好”招呼声不断。
薛玉崇来了,很平静地说:“大少奶奶好。”
“薛先生好。”董友姑说:“介绍一下,这是大少爷的妾室秦夫人。”
“秦夫人好。”薛玉崇说。
“薛先生好。”秦雨青说话间,注意到薛玉崇的眉眼间好熟悉:我从没觉得这么一个人似曾相识过,这个薛玉崇为何让我想到谁,却想不起来?难道他是……
秦雨青和董友姑分开走走看看。秦雨青跟到薛玉崇身后,低声喊了一句:“许云宠。”
薛玉崇立刻回头,转身:“听错了。”
但秦雨青已确定:“我初见许云宸大哥时,那时许神医不幸身亡,我也牢记了许云宸大哥的样子,和他的每一句话。他说他有个弟弟叫云宠,会帮他照顾家室。而你的眉眼,和他的是一个模子。薛玉崇,许云宠,连名字都化得那么像,怎会让人想不起来?”
“千秋无绝色,惊为天下人。我大哥说的。秦雨青,你能把我大哥的样貌和言语记得那么清楚,也不枉费他爱过你,为你而死。”许云宠爽快,不再隐瞒。
秦雨青鼻子酸了:“你是他的亲生弟弟,请听我向你道歉,许云宸大哥之死,我难逃罪责……”
“别说了,我不想听。”许云宠打住了她的话:“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无所谓,我不会害你,你也不会害我。”
许云宠不接受秦雨青的道歉,她就忍住眼泪,问:“大少爷没能试探出你的功夫。而你却败在手无寸铁的大少奶奶手下,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许云宠,你可知分寸?”
“董友姑,清素俏雅,悦目佳人,让我失了防备之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在董友姑面前失策,也无可厚非。但她和我都各自有成婚了,这份爱慕,必须深藏不露,不可玷污。”许云宠回答得干脆:“依我大哥对你人品的了解,我相信你不会拿此去做文章。”
秦雨青佩服他的自持自重:“不愧是许神医之子,君子心,君子行。许云宠,我相信你于明俨无害,但请你保住你自己,别做傻事。”
“我做事不会像我大哥一样拖拉,”许云宠说:“我会保住我自己的性命,也会为我许家做顶梁柱。”
回去后,秦雨青心事重重,吃完晚饭后将此事告诉了郑明俨和董友姑:“明俨,我清楚地记得许云宸的面孔,和他说过有个弟弟叫云宠。而今日听他话中有话,说‘做事不会像大哥一样拖拉’,我觉得,他来报仇是很有可能的。”
“雨青你确定?”郑明俨紧张起来:“这事情可麻烦了。薛玉崇,不,许云宠说说有人胁迫他作假账,污蔑我偷食利润,我让他将计就计,等待胁迫人出手。很明显,这个胁迫人是大娘。但许云宠是否想等着哪日进入守卫森严的郑家,刺杀大娘?”
“这样的话,即使老爷知道了夫人胁迫许云宠,也会认定明俨你指使许云宠刺杀夫人,甚至会认为做假账一事时你们合伙诬蔑夫人。不管做假账一事,这弑母之罪不知会受何惩罚。”秦雨青分析说。
董友姑说出重点:“已肯定许云宠不会伤害明俨,而是针对大娘而来,但我们既要让他帮明俨,又不能让他对大娘动手。难道,辞退他?不,他是能帮助我们阻止大娘继续行凶的人,所以不可辞退。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他刺杀大娘。”
“作假账诬蔑明俨偷吃利润?”秦雨青边说边起身:“我有一样东西,不知可否派上用场。”
“雨青何物与此事有关?”郑明俨问。
秦雨青去房间拿出一账簿:“这是四少爷郑世荫掌管的药工厂的账簿。”
“雨青如何得到的?”郑明俨问。
秦雨青说来:“那日,明俨我们还住在社玖院,抓出了周福云是社玖院的内奸,打算处置她之前,明俨令我和友姑去郑世荫的药工厂,请他过来谈论是否免去周福云一死。当时郑世荫一人在账房整理账簿。出门后,友姑请求他为周福云说话,留一命。他不慎将袖子中一本账簿掉落,却因争论而没有发现。我拾到后,打算还给他,可他已坐上了马车。”
董友姑疑惑:“此事过去近半年,为何雨青姐姐一直没有将此账簿还给郑世荫呢?拾物知主不还,亦可视为盗。”
“友姑,我本打算还,但郑世荫对周福云的薄情寡义,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宁愿担上盗这个罪名,也不想将这重要的账簿还给他。”秦雨青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悲惨的周福云和冷漠的郑世荫。
郑明俨拿过账簿,翻看了几页,问:“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秦雨青说:“明俨,我曾拿着这本账簿,去衣裳铺子请教记账先生。当时纯粹是为了周福云不值,更因为庸碌的郑世荫坐上‘嫡长子’之位,而为明俨你不值。我只想挑出里面的毛病,让老爷对郑世荫不满,衣裳铺子的记账先生告诉我,账簿里面有大问题。”秦雨青最后神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