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俨来到正房,抱起郑经:“郑经来陪爹玩,我的郑经的福气可驱散任何晦气。”
“雨青姐姐心情好些了吗?”董友姑问。
郑明俨看她一眼,想说又不说了,继续陪郑经玩。
董友姑抱过郑经,再问了一遍:“雨青姐姐心情好些了吗?”
郑明俨才不开心地说:“她说,她想静一静。”
董友姑想:“可以理解她的心,周福云虽是丫环,却是她的朋友,失去朋友……”
“友姑,别在郑经身边说这些道德败坏的人。”郑明俨很压抑,因为刚才秦雨青对他的冷淡。
董友姑想让他高兴起来,就从刚才的难过变得温柔起来:“明俨,我觉得,你对我真好。”
郑明俨被董友姑突然这么温柔一句唤起心中的热情,加上郑经的闹腾,他的冷漠被渐渐驱散,说:“友姑,刚才这句话,一下子就像个女人了,有进步。不过进步得这么快,这是怎么回事啊?”
董友姑没有生气撒娇,而是带着感激地笑:“刚才听到世荫四弟说,福云让他在风雨中跪了一夜,就让他对他们恋情彻底失望了。可我在东厢房时,曾夜夜对你冷淡,无端发脾气,不回你的话,让你疲惫,难过。可你却从未放弃过我。而世荫四弟,仅仅风雨中一夜,就记恨在心,相比之下,明俨你的品行高于世荫百倍,千倍。”
郑明俨听着她感谢和夸奖自己的话,觉得好舒畅。
董友姑继续说:“明俨,仔细想想,那时,你对我,还不曾有爱,却一夜一夜地忍受我的折磨。你真笨。”
“怎么没有爱。我们之间的爱,不正是在那时,被你这个小友姑给折磨出来的吗?”郑明俨看着她的清纯的脸蛋的每一点变化,听着她真心的每一句话,调笑她:“我郑明俨的夫人一向什么都不怕,今日怎么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在装黄花大闺女吗?连郑经都笑你呢。”
“你一直看着我,我不低头怎么办?你一点都不礼貌。”董友姑幸福羞涩地说。
惹得郑明俨过来想亲热,董友姑退一步:“明俨,你怎么做爹的,也不看儿子在这呢。”
“禾苗,将郑经抱出去。”郑明俨说着,眼睛不转地望着董友姑:“现在可堂堂正正了。”
他趴在董友姑身上,甜蜜地说:“我的小友姑,终于被我调教地像个女人了。”
“我本来就是女人,是你一直粗心大意,没有发现。”董友姑点一下他的额头:“明俨你好坏,到今日才说人家是女人。人家可把你当夫君一年多了。难道以前,你都不把我当女人,当小姑娘吗?”
郑明俨邪笑着说:“伺候夫君还这么唠叨,还点夫君的额头,看今日受罚。”……董友姑又一次让郑明俨从秦雨青的郁闷中走出。
接下来的几日,郑明俨因查出了社玖院的内贼,当众刺杀,震摄了郑府所有人,想着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了,就照常去巡海。董友姑照常照料着郑经。
秦雨青则翻看着那本拾到的账簿,想:要不要还给郑世荫呢?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当初福云对他付出的真情都付之东流了,薄情郎。真不想去见他。那日去药工厂请他时,见他那么细心,这账簿一定很重要吧?可我看不懂上面写的进进出出的数额到底表示什么,是赚了,还是赔了呢?上面每页,都有大夫人的印章,可大夫人在至幸堂内,并未参与郑家的生意,这么说大夫人把印章交给了郑世荫?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秦雨青脑海中形成了。她拿出纸笔,将这账簿的每页都抄下来。
郑飞黄呢,像以前一样,每日都去馆娃斋休息:可没有雨青在这浓浓细语,莺啼笑声,飞舞着击磬,敲钟,在西子林奔跑,在沉鱼宫玩转,这里的一切都沉寂了。似乎这里把她当主人了。雨青,你做的匾额我都看到了,看得出你是不舍得这片被你视作仙境的馆娃斋的。为何不来了呢?你以弱克强,什么苦没吃过,我赶你走几次,就不来了吗?你不会还是在想着上次我随意说错的那句怀疑你的话吧?唉,我郑飞黄,叱咤商海,风云官场,纵横海战,怎么因你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呢?
郑飞黄想着秦雨青击磬时如飞仙一般的身影,也学着那样,但觉得自己的动作肯定难看极了,讨厌自己这样,干脆扔了木槌。
秦雨青也还在耍脾气,就因为她觉得郑飞黄怀疑自己。不知为何,对别人的不敬不雅言辞都忍了,唯独对郑飞黄的一点怀疑都忍不得。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对一官近在只咫的想念和对郑明俨这个枕边人的冷漠。
秦雨青这理不顺的思绪就靠写字来暂时忘却吧。写字之余,秦雨青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郑经,和董友姑一起等郑明俨回来吃晚饭,还有就是和她拖天扫地,无所不聊。
董友姑在秦雨青身边谈论着她们的敌人:“雨青姐姐,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日子家宴上,大娘的神色大不如从前,话也不想多说一句。以前她可是口舌灵快,对谁都是刨根问底的,弄得别人难堪才肯罢休。”
“听说她的神医徐仙人莫名失踪,没人给她止痛,所以脸色才这么难看的。估计是头痛得难受吧。这随是传言,我看也八九不离十。你看我们过了十来天的安生日子就知。”秦雨青说,想着:该去拜访一下这位恶事做尽的大夫人了。
她带着敏嫣,想终于可以在这个恶妇面前暂时神气一下了。
至幸堂内,还没进入大夫人的房间,就听她喊着,骂着“滚”“都滚出去”。一个个大夫出来了,摇着头“不肯接受沿序渐进的治疗,非要强行扎针止痛,这偏头怎能痊愈?连控制都难说”。
秦雨青面无表情,但心里在笑:庄睿合,我怎么觉得大夫批评你不遵从疗法的言辞,就像是在说你的行事为人啊?“不肯沿序渐进,非要强求”,说得一点没错。
在大夫人的房间,她让丫环们都出去了,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倒想听听你幸灾乐祸的话。”
秦雨青想到以前:“夫人,上次我单独来看望你的偏头风是在一年前,那时你住在建安厅正房。记得那时你刚生这病,是在我的脸烙伤痊愈后生的吧?当天的情景和今天很像啊。”
大夫人半卧在床上,笑她:“确实很像,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孤独无助,在这个闰竹园内,没有朋友,不敢相信任何人,除了明俨和友姑。现在,连逛街也不敢了吧?”
秦雨青也笑,不耻地笑,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窗外:“夫人还在拿这个吓唬我。没错,我确实没有你那么大的人力和财力,但我却在你的掌控范围内活到现在,以一敌百,有惊无险。夫人,你的人力和财力又如何呢。你确实有很多朋友,可都是些酒囊饭袋吧,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别得意的太早,秦雨青,你靠得是明俨友姑的无知和你这身皮囊。可明俨友姑已难翻身,而你,以色侍人,终究遭人厌弃。不管是明俨,还是老爷。”大夫人对秦雨青表面是眼底无人,实际把她当做劲敌。
秦雨青拿出一张纸,念着上面的内容,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之后秦雨青反击:“夫人,这药方可真毒辣,比人还毒辣,乌头对半夏,附子对白芨,藜芦对芍药,甘草对芫花,对对相克致命。这是给我滋阴还是补阳?降火还是祛湿啊?还说什么服用一个月。你以为小时候没念书的我,到现在还不懂这些吗?这可是你的神医徐仙人开的方子。”
“他在哪里?”大夫人尖锐的眼神不离开秦雨青。
秦雨青一摊手:“他想害我,当然是被我解决了,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不过夫人你也不必担心,神医多得是,何必找这样的赤脚郎中呢?”
“你厉害些了,”大夫人夸她,但仍是眼在头顶:“但你可记得,我总是比你和明俨棋高一着。我一直过得逍遥得意,而你和你依附的明俨友姑,每日都活得心惊胆战。即便是查出了周福云是内奸,也不敢带她去老爷面前揭发我,即使手里有这相克的毒药方作证,又能证明什么呢?既然徐仙人被你解决了,那就死无对证,是你逼迫他开毒药方,嫁祸于我!”
秦雨青不知该怎么反击了:大夫人说得对,我和明俨手中有种种她作恶的证据,可为了不伤及友姑的名誉,都拿不出手。而从前大夫人的恶事,都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了。
大夫人见她没话说,继续刺激:“别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心里痒痒了。我还有棋子没使出呢,先给你提个醒,到时别太手忙脚乱了。”
秦雨青完全被大夫人说垮了:我还是活在她的手掌心。她还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俨和友姑的命运也不定。听她的语气“棋高一着”,又是什么毒策吧?只是她在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