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黄面对着她祈求的眼神,给她讲理:“可怜的雨青,从出海到现在,就一直存着不愿返航的心思,住在仙岛。真不知我们的大明国土让你遭了多少罪?可我们两都责任在身,我有一家人要负责,你要等待郑经长大成人来奉养你。现在,我不能纵容你这个犯傻甜美的决定。回到大明去,以后再去钓鱼岛。”
“一官,其实你看似什么都有,但活得比我累多了,”秦雨青感叹:“你的事务繁多,责任沉重,管辖之地庞大,还要顾及我变化多端,不可理解的奇怪想法。”
“你知道就好,雨青。”郑飞黄手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的侧脸说。
返航路上,秦雨青感想:“一官,你见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吗?”
“见得多了,也不足为怪。不过你想看,以后有得是机会,先回去吧。”郑飞黄一句话回复。
秦雨青有些遗憾:“下次,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我说有下次就有下次,不会等太久的。”郑飞黄很有把握,似乎已计划好。
船长来了,一直低着头走过来:“郑老板唤属下,不知有何事?”
这时,秦雨青还不知这个低着头的人是施琅,也没听出他的声音,因为他在她心里,没有位置。
直到郑飞黄训斥:“施琅,你是怎么执行我的命令的?怎么来询问的是一水手,不见你来?我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秦雨青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是施琅?被我骗过的那个施琅。原以为不会和一官的手下再见面,却不知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难道是上天让我将骗他的情还给他?可是我对他,只有报恩,谈不上还情。
“老板,此次航海航程较远,且你带着家人,施琅要小心谨慎地驾驶,保你和家人的安全,所以忙碌中派了个水手来传信。望老板莫生气。”施琅说的有几分道理。
郑飞黄也不再责怪:“施琅,你做的也对。但是,管好你属下的嘴。”
“此事必然。”施琅一直低着头。
郑飞黄想着,不能和秦雨青一起出现在码头,就说:“我去船舱休息一会,雨青你先下船,回去。现在,施琅,保护秦姑娘的安全。她这是第一次乘坐大船,可别让她摔倒了。”
“是。”施琅回答后,就不再说话,想着:原来你就是当时郑府寻找的秦雨青。你不愿和我共度一生,是崇尚富贵权势吧?可怜你西施之身,甘愿为老板没名没分的女人。而我施琅却仍旧无法从见你的第一面中摆脱出来。
“施将军近来可好?”秦雨青还是想知道他的想法,确定他是个懂得为人处世的人,不要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施琅不看她,回答:“一切如常。”不看她,是因为不想让苦相思更深更重。
秦雨青也不想多说,就直接提起不久前的往事:“施将军,曾经,是我骗了你,但我有苦衷。我的苦衷,关系到很多人,现在也不便向你解释。在此向你道歉,希望你谅解。”
秦雨青的苦衷关系到她爱的人:郑明俨的颜面,董友姑产下死胎一事,自己的孩子被记在董友姑名下,还有一官与自己的爱,始终是天理不容的。这些都不宜说出,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咽。
而在施琅看来,秦雨青就是一个不愿吃苦,攀爬权富的女人,但爱她的种子在第一面时就已种下了,施琅不会让她难做:“秦姑娘,既然你有你的苦衷,你也向我道歉了。那我也会忘记以前的事。秦姑娘,送你一句话,豪门大户的生活看似光彩夺目,但还须步步小心。”
“谢谢你的提醒,施琅……”秦雨青还想问些,关于施琅的家事的话。
但施琅制止了:“秦姑娘,你我现在的身份,不宜多说话,请自重。”
他们就不再说话了。虽有海风不断吹拂,但气氛凝固地难受。秦雨青等待着下船,去渡口码头,乘马车,回郑府。
此时在泉州渡口码头的,是郑明俨,他正在巡海,着飞鱼服,长靴,戴宽沿帽,手握佩剑,一身军士打扮。
他时而站着,如泰山矗立望着远海近海来来往往的船只是否如常,时而巡视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无异样。
不知不觉,到了码头,为免被人看见,秦雨青先下了船,可不早不晚,正遇见了守卫海岸的郑明俨,秦雨青一脸恐惧,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官,你现在可千万别出来啊。
“明俨,你还没回去吗?”秦雨青战战兢兢地问。
郑明俨奇怪地说:“很快了。刚才远远看见你,觉得很像,就过来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跟其他游船出海的人很聊得来呢。雨青,你不难过了吗?”
“哦,不难过。”秦雨青想赶紧走。
郑明俨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今早去禅珞院找你。敏嫣说你一夜未归,原来是出海游船了。害得我担心了一天。”
“我先回去了。”秦雨青逃跑似地登上了一辆马车,感觉自己在向丈夫掩饰奸情:难道我是一个贱女人?
郑明俨觉得刚才秦雨青的举止神情实在奇怪:昨晚还那么生气,今日一见到我却像受了惊吓,这说不通啊,难道是气晕了头?不管了,今晚去看她。
船上的郑飞黄,也看见儿子郑明俨与秦雨青在对话,很快结束了,心里对郑明俨很不是滋味:明俨,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不是今日,早就做了。爹不知这错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怎样改正,弥补。纸包不住火,将来这层纸被捅破时,爹该怎么面对你,亏我还是你心中的英雄。爹不配啊,明俨。
晚上,禅珞院,秦雨青打算写几首诗仙的名作,来驱散心中的罪恶感:曾经与二少爷假成亲时,夜夜和一官逍遥,那是为了求得一官的保护和支持,以便揪出大夫人这个凶手,可算无罪。但今日与一官出海游玩,在甲板上的种种,都是不可饶恕的错,以后,不可在有。
郑明俨来了,敲了一下门,秦雨青站起,两人相视,都说:“对不起。”
“明俨,你先说吧。”秦雨青感觉暂时无话对他说。
郑明俨很尴尬:“郑经发高烧不能全怪你,昨夜我骂你,太冲动了。”
“没事。明俨你那么生气,不正好说明你这个父亲对郑经的疼爱吗?我求还求之不得呢。你爱他比当初爱我还多,连我都嫉妒了。”秦雨青说得很淡然,无什么感情。
郑明俨想尽脑海中的词,问:”昨夜你一直在海边等游船,不冷吗?”
秦雨青回答:“我不是跑过去的吗?不冷。”
“诶,昨夜你买新衣裳了?”郑明俨注意到秦雨青的衣裳变了。
秦雨青连忙撒谎:“对。”其实那是昨夜在馆娃斋换的衣裳。
他两这一问一答,完全不像从前的恋人,无趣极了。郑明俨为了让双方都开心点,忘掉不愉快,就精神抖擞地说:“雨青,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高兴。刚才爹从外面回来,直奔社玖院,说他得知郑经昨日发高烧,虽退烧了,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非要亲自来看看郑经才行。可郑经在睡觉,爹不愿吵醒他,就坐在摇篮旁边等他醒来。郑经这小子,愣是让他爷爷等了一个时辰才醒。然后,爹陪郑经玩闹了很久,也孙两又唱又笑,也不知爹和郑经说些什么。总之,他们相处得真亲密。”
“哦,是吗?”秦雨青敷衍着,心里还是忘不了自己今日在甲板上的错。
郑明俨看秦雨青还是没有恢复心情,继续说:“雨青,爹对郑经这么喜爱,让我想起,你怀着郑经时,被烙伤脸后,不愿见人。爹生怕你肚里的孩子有事,待你睡着时,在你身旁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就像今日看郑经一样。我记得他当时焦躁不安,看得出,他当心他的孙子,也当心你。虽然他嘴上说要赶你走,但他的样子啊,就怕他这个未出生的孙子有什么事。”
“什么?”秦雨青站起:“明俨你是说,我毁容时,老爷在我睡着时,来看望我?为何后来你也没说呢?”
“哦,当时我告诉爹你情绪不佳,连我也不愿见。他就想着趁你睡着时去探望你肚子里这个未成形的郑经,没想到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连我都觉得受宠若惊。爹离开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别让我告诉你,以免你闹情绪,伤及自己和孩子。”郑明俨骄傲地说着,感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带来莫大的荣耀。
秦雨青沉默,感动了:原来一官来看望过毁容的我,而且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他那时并未嫌弃容颜衰损的我。
郑明俨见她不说话,问:“雨青,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还在想昨日我撕掉你的折纸吗?”
“没有。明俨,这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呢?”秦雨青假装不在乎地问。
郑明俨说:“爹当时不让我告诉你。我想,也没必要,免得你当时胡思乱想。不过,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你也不会在乎了,就告诉你了。”
“哦,这样啊。这么说,郑经未出生时就备受老爷的关注,而今日郑经受到老爷这样的关怀,是否说明老爷对他的喜爱?将来会给郑经一个好前程?”秦雨青继续敷衍着,内心却完全想着郑飞黄去了。
“我看是,”郑明俨肯定地说:“雨青,你知道吗?在我们的兄弟姐妹中,只有我和开妍,立妍两个姐姐受到我爹此般待遇,我们都引以为荣呢。虽然现在我落魄了,但看爹对郑经的喜爱,心中就踏实了。如果将来郑经能获得爹的赏识和器重,那比我自己有所收获更好,我这一生也就无所谓了。”
秦雨青已无心再听下去,心中想着的完全是郑飞黄。
郑明俨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不开心与自己的父亲有关,继续问她:“雨青,有这样讨喜的儿子,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秦雨青说。
“既然开心,就和我一起回社玖院,一起热闹去吧。”郑明俨趁此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