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儒学的飞跃(1/1)

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月亮,大地万木生,四季变模样。天下道路万千条,唯没有一条现成的路径通向理想的目标。要想到达理想的彼岸,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寻觅,开创。

荀子从秦国重归齐国稷下学宫,他的目标是改造儒学,让儒学从天上回到地下,走进社会,挽救儒学几被抛弃的厄运。

但是摆在荀子面前的是一座座诸子百家的峰巔,他必须披荆斩棘,开辟出自己的前行之路。

回顾荀子回归稷下学宫的历程,他首先在儒家内部炮轰著名的儒家先师孟子,继而又炮轰世间著名的十二子。他认为“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惽惽之事者,无赫赫之功”。①只有坚忍不拔和锲而不舍,才能突破旧巢穴,将儒学变换一个全新的面容。

荀子非常明白,他所批评的六种学派和十二子并非全无是处,智慧使得他们各自有各自令人敬佩的理论成就,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追随者,形成一股社会思潮。但是站在一统天下的高度去审视,诸子之说均

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理论。

荀子认为,诸子的学说都体现了“道”的一个侧面:“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①“老子有见于拙,无见于信。”121也就是说墨子只重视功利而不知道礼义;宋子〈宋趼3只看到人有寡欲的一面而没有看到人还有贪得的一面;慎子〈慎到〕只看到法治不知道用贤;申子〈申不害〕只重视权势的作用而不知道才智的作用;惠子〈惠施)只玩弄辞藻而不讲实际;庄子(庄周〕只听命于自然而不知道人的力量。而老子(李耳〉则是对于“屈”的一面有所认识,对于“伸”的一面却缺乏见地。所以,他们主张的只是“道”的一个方面,而任何一个片面都不能成为指导一统天下的“道”。假如把实用叫作“道”,那么人们就都会去追求功利了;假如把欲望叫作“道”,那么人们就都会去满足欲望了;假如把法律叫作“道”,那么人们就只陷于法律条文了;假如把权势叫作“道”,那么人们就只知道贪图便利了;假如把玩弄辞藻叫作“道”,那么人们就都会陷于不切实际的空谈了;假如把自然世界叫作“道”,那么人们就只知道听天由命了。③

而今,天下学问哪一家最全面?荀子的回答是一孔子。他说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学乱术足以为先王者也。”④天下只有孔子仁德明智,并且不受偏见的蒙蔽,所以他掌握了治乱之术,足以和古代的圣王比美。

可是,为什么孔子的学问不被当权者重用呢?因为“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⑤人常犯的毛病,就是被事物的某一个侧面所蒙蔽,而不明白全面的道理。那些列国的当权者每日相互间争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只选取最为功利的办法,所以“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耳不闻”,不能够认识孔子的伟大。

当然,孔子的儒学自身也确有缺陷。孔子想通过倡导恢复西周的礼仪,恢复西周时代的等级名分,挽救“礼坏乐崩”的社会政治秩序。在周天子的一统天下已经分裂为各自为政的诸侯列国之后,想让那些野心勃勃、时刻图谋取代周天子的诸侯,再去接受周天子礼乐制度的约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荀子所处的时代较孔子的时代前进了近二百年,已经进入七雄争霸的最后较量,若想用孔子的儒学理论恢复西周时代的礼乐秩序,就更加不可能。所以,儒学就像是一个过时的老太婆,找不到婆家,没有人喜欢。

既然儒学到了如此遭人厌弃的地步,荀子为什么还说天下唯有孔子一家掌握了全面的治国之“道”呢?

荀子的高视角和大智慧正在这里。

荀子不盲目地追赶时髦潮流,他冷眼看世界,细心做学问。他不但看到儒学的现实悲哀,更看到孔子儒学理想的精彩和耀眼光辉。孔子的儒学不仅仅属于孔子一个人,是总结了华夏民族智慧的伟大创造,是华夏民族珍贵的精神财富,是华夏民族共同的向往。因此,便不应该因其暂时有缺陷就否定,就抛弃,而应该改造它脱离现实的缺陷,提升它指导实践的能力,为儒学加上坚实有力的走进社会的腿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让儒学走进现实的腿脚可往何处寻找呢?荀子坚信,“物类之起,必有所始”。①为了解决这个时代的难题,荀子从研究人在自然世界里最初的生活状态,去寻觅,去分析,去思考,最终他找到了理想的答案。

荀子说:“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饥了想吃东西,冷了想暖和,累了想休息,喜欢得利而厌恶受害,这是人生来就倶有的“本性”,是不需要学习就已经具备了的,是圣王大禹和暴君桀都相同的。人的这一本性决定了不满足于停留在温饱上,吃饭想有牛羊犬猪之类的肉食,穿衣还想有丝绸之类的华丽料子,出行想要有车马,还想积累更多的财富,并且穷年累月也不知足。直到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也仍然不满足。

所以,荀子说“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人的本性生来就充满小人的欲求,没有老师的教诲,没有法度的约束,就只会唯利是图。再遇上混乱的世道,得到的是混乱的习俗,那就是小上加小,从混乱得到混乱。也就是说,在乱世当中,人恶的本性更加扩张。①所以,荀子尖锐地批评孟子的性善论,揭穿它的虚伪性,让人知道自身生来就有的本性之恶,告诉世人不要被人性善这个虚假的谎言蒙蔽了眼睛。

人类共同生活在一起,“欲恶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则必争矣。如何正确对待人的欲望,解决“欲多而物寡”的矛盾,这是所有关注人类命运的思想家悉心探索的一大课题。

战国时代,华夏的许多哲人提出了各自的主张。

墨子主张“节用”。他认为,节俭则昌,淫佚则亡。③只要倡导节检,那些纵欲放荡的行为就消失了。所以墨子和他的弟子们身体力行,住在茅草屋里,吃粗米淡饭,夏天穿葛布做的衣服,冬天穿鹿皮做的衣服,脚上穿草鞋。

老子和庄子则主张“无欲”“寡欲”,他们倡导要减少或是干脆去掉人的欲望。④

杨朱学派的主张与墨子老子庄子相反,他们主张“贵己”“为我”“重生”,认为人生的唯一价值就是满足欲望,为美食、为美色,尽情享乐。孟子说他们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⑤也有人说他们的主张就是

“纵欲”。

孔子和孟子都憧憬上古时代的井田制,主张“均平”。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均无贫”①。他们认为,平均了就没有了贫穷。

这些哲人都把自己的主张看成是人类解决“欲多而物寡”矛盾的最好办法。

荀子对这些主张全部持反对的态度。

荀子反对“纵欲”。他说,“顺人之情,必出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121他认为,放纵人的性情,按照自己的欲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会发生争夺,破坏社会秩序,以至于发生暴乱。

荀子也反对限制人欲望的“寡欲”和“去欲”主张。荀子把人的欲望看作是人生来就有的本能需求。人的本能需求是不能取消的。他嘲笑主张去掉人的欲望,或者主张减少人的欲望的人,说他们是被人的无休止的欲望难住了,没有应对的办法了。

荀子也反对墨子单纯的“节用”主张,他认为单靠节省不能让天下的人富裕起来。他说墨子担忧天下财物不够用,其实,这并不是天下的忧患,不过是墨子个人的过分忧虑。土地生长万物,精耕细作,一年可以收获两次。再加上饲养六畜,猎取禽兽,水中捕鱼,培育瓜果,供人吃的东西太多了。葛麻、蚕丝、羽毛、皮革,也足够人穿戴使用。问题不是出在人世间出产的物品少,而在于用歪理邪说混淆视听。荀子认为,天下如果按照墨子的办法治理,人们必然是整天愁眉苦脸地穿粗布衣服,吃恶劣的食品,没有音乐听,菲薄的奉养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奖赏也不能实行,有能力的人与没有能力的人都得不到正确使用,万物得不到恰当的利用,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就像火烧火燎一样。尽管墨子和他的弟子身穿短衣,腰扎麻绳,吃粗粮,喝白水,又怎么能让天下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足起来呢?③

荀子也反对孔子和孟子的“均平”主张。他说,“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壹,众齐则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人在社会上,假如身分都一样,就不能够有侧重;势力都相等,就不能够集中统一;众人都一样,就谁也不能指使谁。只要有天有地,就会有上和下的差别。人和人之间有差别,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

荀子对诸子百家学说的批评让他的弟子们迷惑了,既然杨朱学派的“纵欲”办法不行,墨子的“节用”办法不行,老子庄子的“寡欲”办法不行,孔子孟子的“均平”办法也不行。人类的希望在哪里?社会安定和谐的希望在哪里呢?

荀子告诉弟子们,解决“欲多而物寡”矛盾的办法是一“导欲”。荀子断言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这话的意思是说,凡是谈论治国之道而主张去掉人的欲望的人,那是没有办法引导欲望,而被欲望难住了。

荀子认为,追求自己可以求得的欲望,这是人情所不可避免的。即便是一个看大门的人,他的欲望也不能去掉。虽然是一个天子,他的欲望也没有止境。所以,对待人的欲望,正确的态度应该是用适当的方法去引导。

弟子们问荀子,应该如何引导呢?

荀子说,欲望虽然不能完全满足,却可以接近满足;欲望虽然去不掉,却可以节制。对待欲望的正道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满足人的欲望和要求。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那就要节制人的欲望和

要求。③

简单地说,对于人天生的欲望,既不要无端限制,也不要随意放纵,更不能人为拉平。应该用正确的方法,引导人的欲望向合理的方向发展。

弟子们又不明白了。他们说,人之性恶,由于“欲多而物寡”,人与人会相互争夺,会像禽兽一样,自相残杀。对于这样激烈残酷的现实问题可用什么办法去引导呢?

荀子将他日夜苦心思考研究的结论告诉弟子们,可行的办法就是一“礼”。

陈嚣问荀子:“孔子不是也讲‘礼’吗?老师讲的‘礼’和孔子讲的‘礼’有什么不同呢?”

荀子说,孔子讲的“礼”,是周代的礼仪。而他讲的“礼”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他主张的“礼”内涵丰富,作用宏大,可以简单概括为三个方面。

他告诉弟子们,“礼”的第一项内涵是“养”。

“养”什么?“养人之欲,给人之求”。“礼”的目的,首先是尽力满足人的口、耳、鼻、目、体的欲望需求。第二是教化和改造人恶的本性,养育人的道德品性。第三是养护自然环境,“上察于天,下错于地,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①上察天时的变化,下利用好土地,将礼的作用广泛施加到万物之上。

一养人欲,二养人性,二养人境,这就是“礼”所要养的全部内容。

“礼”的第二项内涵是“分”。

分什么,怎么分?分就是“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人有男女、老少、强弱、聪明和愚笨、健康和残疾等不同的差异;人还有贫富贵贱,士农工商,君子小人。要对长幼的差别、贵贱的等级、贫富、权势和地位做出相应的规定,用礼义给予恰当的区分,不能所有的人都一样地“养”。有了区分便有了贤能和愚蠢、能干和不能干的差别。使人各得其所,使俸禄的多少有一定的衡量,使欲望有了“度量分界”,无需再去争夺。

陈嚣插话问:“把人分成等级,岂不是不平等吗?”

荀子回答说斩而齐,枉而顺,不同而一。夫是之谓人伦。”③参差却是整齐,弯曲却是顺畅,不同之中有至同,不齐之中有至齐,不同才能统一,有差别的社会才能有秩序,这就是人伦。

“礼”的第三项内涵是“和”。

荀子说:“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①因为有了“分”,人就能够和谐相处;有了和谐相处,就能够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就能够力量强大;力量强大,就能够战胜自然界的万物。此乃“群居和一之道也”。③

分的结果是,使人们的欲望绝不会由于物资的原因而得不到满足,物资也绝不会因为人们的欲望而枯竭,使物资和欲望两者在互相制约中共同增长。

所以,“礼”的实行可以达到三个方面的和谐,一是人与人的和谐,二是人与物的和谐,三是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

韩非、李斯和陈嚣等弟子听了老师设计的“礼”,既感到新鲜,又感到兴奋。他们明白荀子所说的“礼”,和孔子说的“礼”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礼节和礼仪形式,而是包括政治制度、规章、品德在内的一整套社会规范体系。用“礼”的实行将人按照出身、年龄、才能、贫富等等差异,区分出不同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责任;用“礼”的实行将人组织成结构有序的和谐整体;用“礼”的实行将人的品德做出是非、优劣、高下的评判标准;用“礼”的实行,取得有差异的和谐,以维护人类社会的生存、发展和秩序。

李斯的思想活跃,他提出了一个疑问,他说:“老师!‘仁’是孔子儒学的核心,是儒家最高的理想境界。老师讲的礼,是不是放弃了孔子‘仁’的最高理想呢?”

“你问得好。”荀子很高兴回答李斯的问题,他告诉弟子们,孔子“仁”的理想是崇高的。多少年来,用什么办法达到“仁”的理想境界,一直是儒家弟子苦思冥想的课题。孟子为推崇“仁”一生奋斗,他倡导的办法是“修心”。用“修心”立“仁德”;用“仁德”行“仁政”;因“仁政”而行“王道”,使人民富足,国家安定,走向天下大同。但是,他的这种内向化、心性化的道路,只能是一种道德说教,不能形成条律和制度,所以便不能用来治国。而他倡导的“礼”,是将孔子“仁”的崇高理想化为可以操作的路径,用政治制度、规章,和服饰、仪式、音乐等手段构成一整套的内涵和形式,来展现“仁”的精神。让居于理想境界的儒学长出一双走进社会的腿脚;使孔子理想的“仁”迈开大步,踏入社会现实,将分裂数百年的华夏引入用“礼”建设起来的新的大一统的国家里。

听到这里,陈嚣茅塞顿开,但他又提出一个问题:“老师!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①老子称赞天道的崇高,批评人道的缺陷。老师倡导的‘礼’,遵循的是‘天道’呢,还是‘人道’呢?”

荀子对陈嚣的思考深入很感兴趣。他告诉弟子们,他所设计的“礼”,是“断长续短,损有馀,益不足,达爱敬之文,而滋成行义之美者也”。121是人间正道。

听了荀子精湛的回答陈嚣和其他弟子明白了,老师创建的“礼”的目标是“损有馀,益不足”,是要改变人的邪恶本性,增进人的善良品德,使得人世间达到仁爱和敬慕的文明,养成奉行道义的美好品性。所以,老师倡导的“礼”,和老子的思想是一致的,行的是“天道”,是人间正道。

荀子讲,“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二本也。”③天地是生存的根本,祖先是种族的根本,君长是治国的根本。没有天地,人怎么生存?没有祖先,种族从哪里来?没有君长,国家怎么治理?三者缺少任何一个,也不会有人民的安宁。所以,礼,上事奉

天,下事奉地,尊重祖先,推崇君长,这就是礼的三个根本。

荀子不仅对他倡导的礼的内涵进行了理论上的定位,还对礼的外在表现,比如礼节、仪式、社会等级差别等做了细节的阐释,对祭天仪式、丧礼供品、服装、车马,对上至宰相,下到乡官,各个具体行政部门长官的职责与权限,以及他们所穿的衣服,居住的房子,用人的数量等等都做了具体的规定。让人不仅理解礼的价值和意义,还在具体的社会行为中具有实践的可操作性。①

荀子对他设计的“礼”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告诉弟子们:“儒术诚行,则天下大而富,使有功,撞钟击鼓而和。”121他说《诗经》中有这样的诗句:

(原文〕(译文〉

钟鼓喧喧,钟鼓咚咚,

管磬玱玱,管磬锵锵,

降福穰穰。欢喜洋洋。

降福简简,降福绵长,

威仪反反,威仪堂堂,

既醉既饱,酒足饭饱,

福禄来反。福禄永享。

他激动地将这首描绘天下太平的诗句唱出来。弟子们也被老师的激情感染,跟着荀子高声歌唱。师生一同畅想着因“礼”的实行将到来的美好明天。

荀子告诉弟子们,假如墨术得到实行,那可是个灾难。天下虽然崇尚节俭,却会越来越穷。反对争夺,而争夺却会愈演愈烈。虽然勤劳困顿,却不会有什么成效。每天哭丧着脸反对音乐,百姓一天比一天更加

离心离德。那将是一个穷困而毫无乐趣可言的天下。①

他说,礼的实施所达到的境况与墨术的实施有天壤之别。将是“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变不乱,贰之则

丧也”。②

荀子动情地站起身来,慨然感叹:“礼的道理是何等之深啊!那些‘坚白’‘同异’之类的道理,一进入礼的道理之中就被淹没了。

“礼的道理是何等之大啊!那些擅自编造典章制度、发表奇谈怪论的浅陋学说,一进入礼的道理之中就消亡了。

“礼的道理是何等之高啊!那些粗浅放纵、恣肆放荡、以轻视习俗为高尚的人,一进入礼的道理之中就垮台了。”

荀子不无骄傲地对他的弟子们说:“木工的墨线真正拉出来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曲直来搞欺骗了;秤真正挂起来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轻重来搞欺骗了;圆规角尺真正设置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方圆来欺骗了;君子用礼来判断一切,就不可能再用诡诈来欺骗了。”

荀子断言礼者,人道之极也。”③不遵循礼,不认真地实行礼,就叫作不走正道的人;遵循礼,认真地实行礼,就叫作走正道的人;善于谋虑,矢志不移,能够达到完善的,就是圣人。所以,天,是高的极点;地,是低的极点;无穷无尽,是广阔的极点;圣人,是道德的极点。学习,就要学习做圣人,而不是学做不走正道的人。

荀子和孔子、孟子,三位先秦时代的儒家圣人,他们都具有“天下为公”、实现“大同”的社会理想。所不同的是,荀子不但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位现实主义者。荀子较比孔子、孟子的那种纯粹理想式的思考,展示出了儒家社会理想的务实精神。

荀子将他对于“礼”的思考,怀着真挚的情感写进《礼论》《王制》《富国》等文章里,成为传世的经典。

在人类历史上,荀子第一次以人性恶为基点,用“礼”的概念,探寻出人类差异和谐的可行性。用“导欲”的办法处理人无止境的欲望要求,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大智慧。实践证明,荀子的理论是对中国历史文化的伟大贡献,也是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

荀子倡导的“礼”以人性为出发点和归宿,与后来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实行的“礼”,与扼杀人性的“三纲五常”,有本质的区别。有人因荀子倡导“礼”,而否定荀子,是毫无道理的。这个问题不是写传记的任务,留给理论家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