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南北,*水寇都喜欢用坚固的小型船只,因为小船行动灵活,便于寻隙进攻,平日又方便寻找隐匿地点。他们给船头船尾包上铁皮,安置尖利的铁锥,行动时,用小船撞击大型木船,先将船底撞破,再慢慢围攻不幸的受害者。

这只小船也是这样。苏夜眼见目标近在咫尺,船上的人还懵然无知,笑意更深,瞬间将功力提升至巅峰。

桨上力道惊天动地,江水剧震,陡然升起两道冲天水柱。小船被水柱托起,当真离开了水面,如同滑出水雾的天外来客,越过数丈距离,重重撞在大船上。这一撞的威力就像一记重锤,连续撞断大量木板铁条,撞开比船头大出一倍的破洞。

贡船上天翻地覆,船上兵员这才发觉遭遇水贼,顿时乱成一团。

苏夜眼都不眨,抛下铁桨,右手轻描淡写地挥出。她袖中笼着一把铁爪飞索,随她一挥之力,十来只精钢所制的爪钩凌空飞起,天女散花般散开。只听“夺夺”之声陆续不绝,这些爪钩全都深深嵌入了船身。

爪钩与爪钩之间,相隔距离竟完全相同,仿佛被工匠刻意嵌上去的。这手功力堪称惊世骇俗,不输当世任何一位成名高人。

苏夜一言不发,将绳索扔给看的目眩神迷的下属,自己提气跃起,攀向贡船上方。

她的轻功名为“瞬息千里”,身法美妙至极,难以用言语形容,美妙中,又带着说不尽的凌厉之态。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人已如飞鸟,不着痕迹地落在甲板上,只听雨中利箭破空,来势劲急。

在此危急时刻,船上有人及时作出反应,弯弓搭箭,向她射了一箭。

苏夜稍微侧身,利箭顿时擦身而过。她反手一抄,将箭抄在手中,顺手甩向弓箭手的方位。对方发箭声如铜哨,她甩出的箭却无声无息,迅如闪电。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愣之下,顿时被那支箭穿胸而过。他胸口一痛,眼前一花,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一路飞出甲板,摔落长江。

这人乃是船上武功最高的军官,却依然挡不住她一击。此时,总算有人亡羊补牢,大喝出一句废话:“什么人!”

十来个护船兵丁反应较快,各持刀剑抢上,口中呐喊示威。苏夜看都不看一眼,袍袖拂出,姿势优雅飘逸,力道却极为雄浑柔和,让人不知如何抵抗。袖风所过之处,中者无不筋断骨折,倒在地上,按着伤处大声呼叫。

纵然元军精锐亲临,也难以抵挡她先天功的威力,何况这些杂牌官军。苏夜见他们如此不济,在斗笠下嫣然一笑,劈手从旁夺过一支长矛,以矛尖在地上轻点,再度借力纵起。半空中,她满手银针暗器激射而出,打向官兵最多的地方。

她以达成目的为首要原则,不愿多伤人命,所以并未用毒。这些暗器上,淬的是极为珍贵罕见的麻药。对手一中招,立即全身麻软,失去行动能力,和死了没有太大区别。

袖风暗器过后,这只贡船终于陷入难以挽回的大乱。

直到这时,夏侯清等人才成功攀上了船,杀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苏夜竟无需落地,凌空转折,风驰电掣地扑向最为显眼的船舱。她人未到,掌力先至,三丈方圆之内,雨箭向外激射,人人透不过气来。五六个人来不及躲避,被那股巨力当胸一冲,顿时闭气晕厥。

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惊慌中夹杂着恐惧,仿佛一群失去蜂王的野蜂,毫无头绪地乱窜着。大部分人不知她是人是鬼,连她如何行动都看不清楚,只见一团黑色影子在雨中一闪,掠进了押运使大人所在的主舱。

舱外夜雨连江,冷风刺骨,舱内却珠帘绣幕,温暖如春。房间正中,摆着一只青烟袅袅的兽头铜炉。铜炉中炭火通红,烧灼藏有香料的香囊,芳香之气醺人欲醉。

苏夜手中执着那支长矛,黑衣蒙面,外表极为骇人。押运使姓李,是个文官,一直缩在床上,不敢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她进来,顿时惊叫起来,“你是谁!”

亏他脑筋转得够快,下一句便是:“大王饶命!”

苏夜嗤的一笑,运功改变了声音,笑道:“放心吧,我本来就只想要货,不想要命。可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轻举妄动,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她说话时,双肘忽地向身体两侧抬起,向右迈出一小步。两支长矛从破损的舱门外刺了进来,被她双手抓个正着。长矛忽地灼热滚烫,犹如火炭。持矛之人大叫一声,只觉胸口如遭重击,不由坐倒在地,手中长矛也脆然两断。

那姓李的押运使见她断矛如断筷子,吓的脸色苍白,只顾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夜也不和他啰嗦,伸手将他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推向门外。

她的计划十分简单,却十分有效。她本人率先上船,擒下地位最高的官员,让官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这么一来,贡船必将混乱不堪,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会注意接踵而来的其他小船。

主力一到,船上水鬼马上就会跃下长江,手持峨眉刺、分水锥,凿透贡船船底,让四只贡船缓慢下沉。

她作出大胆判断,认为官兵见到主官遭人挟持,又不知雨夜中,有多少敌人前来袭击,绝不会拼死作战。万一李大人不幸身亡,他们不仅拿不到奖赏,可能还要被上官追究责任,不如让这位大人活着。哪怕贡物被盗匪劫走,也应由押运使承担朝廷的斥责。

水军巡查船或许会发现异常,赶来救援。但苏夜相信自己的实力,认为能在援军抵达前,成功转移大部分贡物。今夜恰好大雨滂沱,更大大降低了被人发现的可能。

事实证明,这些想法正确无误。她扔掉手中长矛,捡起一把腰刀,架在这位押运使脖子上,逼他走出舱门,命令护船官兵停手。

其实,另外三只贡船上,各有一位官员驻守,并非真的无人。但他们官职都没李大人高,生怕需要承担责任,装模作样抵抗一阵,也就放弃了。在那个时候,押运使大人已经叫的声嘶力竭,怒斥他们居然为了功劳,不顾上官性命。

此时,还有几位武功不弱的帮众攀上船来,与夏侯清等人会合。他们慢慢围拢到苏夜身边,警惕地看着船中敌人。

双方扯皮之时,十二连环坞帮众已经下水,动手凿出大洞,让江水灌入底舱。这么做,除了恐吓之外,还能阻拦对方事后追踪。

苏夜见押运使极为配合,便要求船工下锚,停在这个左右不靠的地方,并命令各坞主分头行事,将货舱中放着的贡物运到小船上。这些人手脚十分麻利,转眼间,几十只小船装的满满当当,扬帆顺水而下,飞快奔向计划中的分舵。

直到帮众撤的干干净净,只剩她孤身在此,苏夜才像大梦初醒,缓缓说:“我之前还在担心,若你们拼死反抗,我今日可能要大开杀戒。还好,我白担心了一场。”

贡船少说也载了几百人,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在几百双眼睛注视下,她态度仍然那么从容,随意抓住人质的肩膀,将他掷向人群。

与此同时,她肩不动,足不抬,如同雨中鬼魅,飘到了甲板边缘。人人看的清楚,她竟然还举起手,向他们挥了挥手作为告别,忽地身形一沉,向江面坠下。

夏侯清不愧为她亲眼看中,亲手培养的副帮主,做事十分沉稳妥当。贡船已经下沉过半,因此她一眼就看见,他将小船安置在极为妥当的地方,远离贡船下沉时的漩涡,又没有远到让她难以企及。

“有个称心的下属,工作压力马上减少一半啊。”苏夜收紧斗笠,不为人知地嘟囔道。

她当空跃下,再次顺手一拂。水面散落的木板被袖风催动,平平滑出,正好移动到她脚下。这块木板大小有限,仅能够一个人坐在上面。可她踩上它的时候,已经和它浑然一体,借水力急速滑向下游,平稳至极。

夏侯清正拿着铁桨,在小船中等候,见她乘风冒雨而至,轻松一跃上船,便将铁桨递给了她,赞叹道:“湖主好武功。”

苏夜笑道:“过奖!”

铁桨再度入水,带出两道飞溅的浪花。这只小船更加轻便,速度也更胜一筹。贡船上的人还在试图拦截,不断射来箭矢,都被她随手拨开。转瞬之间,小船已经去的远了。

十二连环坞将总舵设于太湖,为长江水道枢纽之一,靠近江南繁华之地。此地偏向西南,离太湖距离尚远。苏夜不愿冒险回太湖,便选取可靠的分舵为集合地点。她想先清点此行收获,再将赃物分开,从水陆两路运回去,以免被官府查个正着。

她没费什么力气,便追上了先行退走的主力帮众,与他们共赴红叶渡。

所有人、所有船成功回到分舵时,天还没有亮。其实更深露重,原应酣甜入梦,但参与此事的人无比兴奋,又有着触犯朝廷颜面的快感,竟没一人想去休息。

苏夜也怕夜长梦多,不及处理其他事情,先令帮众统计死伤情况,还有贡品数量和种类,进行详细记录,自己则带着几位重要的下属,一批批查看。

她连看几箱,都是些衣料金银,江南特产之类,并无值得注意的东西,却听巫山帮帮主梅石坚咦了一声,叫道:“湖主,这里有一个剑匣!”

苏夜微微一惊,心想难道这么巧,连忙走到他身边,只见那是一个雕花木制剑匣,扁而狭长。剑匣开启之后,露出一柄四尺来长的长剑。

剑鞘并无花哨之处,但隐约浮现一层青气,可见不凡,其上用金丝镶嵌着两个字——“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