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中想着靖王明日便要离开,两人便都一直呆在殿中。云裳叫人搬了个美人榻进来,在榻上半倚着看书,靖王则坐在桌案之后看暗卫呈上来的册子。殿中至听得见翻动着书页的声音。
云裳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云裳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床已经凉透了,想必应当走了许久了。呆了呆,才坐起身来,浅音听见屋中的动静,便也连忙走了进屋。
“王爷离开多久了?”云裳轻声道。
浅音悄悄观察着云裳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便轻声应道,“一个半时辰了,王爷瞧公主睡得安稳,便嘱咐奴婢莫要打扰。”
云裳点了点头,让浅音去准备洗漱的东西,脑中却有些乱,他这一走,只怕又得许久才能瞧见了。
云裳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宣若殿,在榻上翻着书,却有些心不在焉。此前她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般过的,倒也怡然自得,可是如今,似乎因为有些习惯了靖王的陪伴,突然身边少了一个人,倒也有几分不习惯了。
靖王离开之后,云裳想着,既然李静言与夏侯靖如今不再盯着皇城,宁浅在宫中也无聊,便叫了人去将宁浅召到了身边,对外宣称,皇后身体抱恙,只让宁浅帮一个暗卫易了容,让她呆在宫中。
宁帝在靖王离开五日之后决定启程回皇城,云裳便决定去见一见关在牢中的景文昔。
景文昔在牢中的日子似乎有些不好过,身上衣衫褴褛,只是却依旧像个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一般,见到云裳也不怒,只面无表情站了起身的叫了一声,“惠国公主。”
云裳让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才轻声道,“如今景小姐应当叫我一身王妃。”
景文昔却是笑了笑,带着几分不屑,“你觉得,你这个王妃又能够做多久呢?靖王爷为何会娶你,你为何又不细想一下呢?是不敢呢,还是不愿呢?王爷不过是看中你这公主的身份,王爷有野心,你这身份能够帮他良多,若有一日,他不再需要你的时候,我倒要瞧瞧,你是怎么被他弃之如敝屐。”
云裳倒也一点不介怀,笑得浅浅淡淡,“那景小姐便等着吧,但愿景小姐还能够活到那一日。”
景文昔走到云裳面前,摇了摇头,“公主身份高贵,却是个不喑世事的。公主信不信,皇上根本不会杀了我,靖王爷也不会。”
说完,看了一眼云裳,又笑了一声,“我父亲是太常寺卿,是皇上的人。朝中李丞相与靖王对立,却各有各的势力,真正属于皇上的势力,并不多。皇上是个以江山为重的人,又怎会因为我与公主一点点小小的私人恩怨,而丢弃父亲这么一颗棋子呢?而靖王爷……公主恐怕不知道,靖王爷一直在拉拢父亲,父亲一向偏宠于我,靖王爷既起了心拉拢,又怎会惹父亲不快?兴许不久后,我还可以在王府之中,叫公主一声姐姐呢?”
云裳听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眉眼弯弯。
景文昔便变了脸色,轻嗤了一声,“公主在笑什么?”
云裳抬起眼看了景文昔一眼,“我只是不知道,景小姐是哪儿来的自信?莫说父皇与王爷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看得起你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你信不信,说不定,很快你父亲便连这个位置都没有了。即便真如你所言,父皇与王爷都想要拉拢你父亲,你说若是今日我在这牢中,失手将你给杀了,父皇与王爷,会如何?”
云裳抬起眼,望向牢中那唯一的一扇窄窄的窗,“我只需要告诉他们,景小姐欲行刺我,我的下人失手杀了景小姐。父皇应当会召见你的父亲,让他节哀,而后吩咐厚葬了你。而王爷……只怕连眉毛都不会抬一抬。因为,我如今仍是公主不是吗?而且,还是靖王妃。”
景文昔身形一动,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惊诧,眼中渐渐凝聚起一些冷意,半晌才笑了笑,“倒是我小看了,原来公主,也并非如我想象中那般温和纯善呀……不知道,皇上和王爷瞧见这般模样的公主,会感觉如何呢?”
“感觉?”云裳笑而不语,“你认为父皇和王爷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模样?还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你最需要小心的人,便是我?”
景文昔神色一变,脑中猛然想起那日皇后召她入宫时候的嘱托,“本宫知晓,你是个聪明的,此事交给你去办,本宫放心,只是,到了那来凤行宫中,你最需要小心的人,便是宁云裳。”
那时候,景文昔是记得皇后的嘱托的,只是心中却有些疑惑,那云裳公主,她是见过几次的,不过是一个身子虚弱的女子,喜静,温和无害的模样。而且,在宁国寺中似乎呆了极长的时间,寺院之中长大的女子,只怕也只懂得吃斋念佛,哪里明白这些险恶。
到了来凤行宫真正见到云裳之后,这样的感觉便又多了几分,那不过是一个因着身份高贵而受许多人宠爱的女子罢了,虽然容颜倾城,只是却是心思单纯,是个好对付的主。景文昔自然是恨云裳的,她心中惦念了靖王那么多年,惦念得全皇城的人都知晓了,惦念到没有男子再上门提亲了。只是她也不在乎,想着,终归有一日,靖王会瞧见她的痴心,她终归会成为他的王妃。
只是,那个自己惦念了这么多年都不能得的男子,却娶了别人。一个与他遇见不过半年的女子,一个除了美貌除了出生便什么都没有的女子。让她如何甘心……
这个时候,皇后找上了她,说已经暗中观察了她许久,知晓她的心思,也欣赏她的聪明。还许诺,若是帮她办成事,她便全了她的心思。
她想要嫁给他,想到已经快要疯了,自然便应了下来。
如今,瞧着她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是一贯的清浅,面色仍旧带着几分病态的白,只是那眸中一滑而过的狠辣却是让景文昔微微心惊。这哪里是她知道的那个宁云裳……
心中有些晦涩难明,景文昔咬了咬自己舌尖,生疼。半晌,才抬起头望着云裳,“皇后娘娘?公主莫非以为,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的?哈哈哈哈哈……何必要别人请,我对公主的恨得发慌,自然是要除掉公主的。只有除掉了你,王爷,才会是我的。只是公主在靖王府中,靖王府守备森严,我自是进不去的,即便进去了,只怕也很难下得了手。不过,我想着,公主既然夺了我心爱的人,那我自然也应当以牙还牙了,锦妃娘娘乃公主生母,刚刚生下小皇子,若是小皇子没了,只怕公主与锦妃娘娘,都得恨上一阵子了。”
景文昔笑着睨向云裳,“那日公主以王爷为借口,让我离开,只怕也是故意的吧,那时候公主便怀疑上了我?为何?若是公主那日没来,只怕,小皇子如今,早就已经没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便输了,况且,现在还不算满盘皆输呐。公主又何必扯上别人,莫非公主与皇后娘娘有什么恩怨,所以,故意引我说我是皇后娘娘指使的,这般一来,公主便也找到借口,去向皇上告上皇后娘娘一状。”
“哦……我想起来了,公主的生母是锦妃娘娘,如今锦妃娘娘得宠,又诞下皇子。公主当然希望皇后娘娘没了,那样,锦妃娘娘就可以做皇后了,小皇子指不定也是太子了。而公主你,也可以摆脱庶女的身份了,真是皆大欢喜。公主打得一手好算盘呀……”
云裳也不怒,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倒是不知道,景小姐口才这般好。早知道景小姐有这样的才能,我便应当奏请父皇封景小姐一个公主之位,和亲夜郎国,想必定然能够哄的夜郎国的男人们团团转。我听闻,景小姐随兄长出了皇城已经有些时日了,景小姐可知道,李丞相联合夏国七王爷夏侯靖,造反了……景小姐你觉得,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还能坐得了皇后之位?”
景文昔闻言,浑身一震,她自来了来凤城之后便一直呆在行宫之中,倒是确实不知此事,后来又因为各种缘故,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算计宁云裳,便更不曾注意此事。
李丞相造反?景文昔眼中浮现出一丝慌乱,她方才那般镇定自若,一是觉得父亲不会其他于不顾,二是刚进来之时,还想着自己是皇后的人,皇后派了人在她身边,即便这几日不曾见过那人,却也觉着,皇后定然不会其他于不顾,却不知晓,竟然出了这般大的变故。
景文昔强自稳住脑中纷乱的思绪,望向云裳,“公主为了哄骗我,连这般事情也编得出来,倒也着实令我佩服。”
“景小姐那日去救王爷,竟没有瞧见,王爷的对手是谁吗?还是,景小姐不认识李丞相与夏侯靖?那日,可是李丞相与夏侯靖亲自率兵而来的……”云裳低下头,神色自若。
景文昔顿了顿,仔细想了想那日的情形,她一门心思顾着算计着什么时候冲出去,自是没有留意的,只是宁云裳说得这般肯定,莫非真是如此?
景文昔脸上变幻莫测,半晌才道,“公主与我说这件事情,是何目的?”
“目的?”云裳噙着笑望向景文昔,“自然是有的,李丞相叛乱,王爷如今已经带兵出征,景小姐喜欢王爷,定然不希望王爷出事……我希望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