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是热闹极了,云裳在心中想着。轿子外不停传来各种声音,喜庆的乐声,还有说话的声音,讨论的都是这一场盛大的喜事,云裳不知道外面是何光景,却也从隐隐约约传来的赞叹声感受到了一二。
云裳心中却仍旧有些不安,若她是皇后,她绝不会错过这一次的机会。况且,这亲事,从头到尾,皇后都是亲自过问了的。想要做什么手脚,实在是太过容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裳心中默然念叨着,暗自想着,她如今最在意的人便是母妃了,她身边的暗卫,她已经尽数调去保护母妃了,还有靖王的,加上父皇的,应当是万无一失了。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好半天才停了下来,云裳瞧见一双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微微怔了怔,才将手放在了那手上。
云裳被牵着进了宫,被牵着进了金銮殿。
身边的人拉着她跪了下来,她知晓,宁帝与皇后,定然是已经坐在上面了。耳边传来唱和声,“公主叩拜。”
云裳行了三个大礼,便听见宁帝的声音传来,与平日多了几分怅然,“裳儿长大了,如今将要为人妻,朕便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吧。”
云裳又拜了一拜,才听见郑总管的声音响了起来,“惠国公主大婚,赐公主玉牌,公主府一座。新为靖王妃,赐王妃玉牌。”
拜。
“惠国公主叩别。”
“儿臣拜别父皇母后。”云裳朝着这宁帝与皇后再一拜,从此以后,她便将告别这皇宫,只是,她的仇却还要继续。
靖王扶着她起身,转过身往殿外缓缓走去,一声钟响,飘荡在皇宫各个角落,喜乐起。靖王携着云裳一同出了金銮殿,往宫门走去,上了轿,从另外一条道往靖王府而去。
一路吹吹打打,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外面传来司仪的声音,“新郎踢轿门。”
云裳听见轿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帘子被掀了开来,云裳搭上靖王伸过来的手,缓缓踏过火盆,踩过瓦片,往正堂走去。
“新人来了,新人来了。”身边传来阵阵惊呼之声,还有一些欢笑声,云裳微微勾起嘴角,这一世,她终究没有嫁给莫静然,一切,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吉时要到了,新人进喜堂准备行礼吧。”身边喜嬷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喜气洋洋。
云裳知晓,父皇和皇后已经从皇宫到了靖王府,周围有自己暗卫的响动,云裳知晓,锦妃也来了。
靖王无高堂,宁帝作为他的长兄,又是一国皇帝,还是她的父皇,受他们一拜也是应当。
许是因为宁帝在的缘故,进了喜堂,周围总算稍稍安静了些,喜嬷嬷引着她走到地方停了下来,旁边便传来司仪的声音,“吉时到,新人行礼。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切似乎都有些恍惚,及至云裳入了新房,在喜床上坐了下来,才缓过了神来。靖王的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可累了?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
云裳摇了摇头,她走的不多,虽然有些冗长,但是也算不得太累,只是头上的发饰和身上的喜服实在是有些重。
“王爷,该掀盖头了。”云裳听见喜嬷嬷的声音响起。
靖王似是轻声应了一声,“好。”
似是身边的人微微动了动,云裳便瞧见盖头被一点一点的掀了起来,云裳抬起眼望了过去,忍不住微微一怔,心中想着,果真不愧是宁国女儿家都想要嫁的如意郎君,一袭大红喜服让他穿着,令人半分也舍不得挪开眼。
靖王目光在云裳脸上顿了顿,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
“新人喝交杯酒啦。”被打断了思绪,云裳才回过神来,便看见两杯酒被端到了自己面前,云裳挑了挑眉,笑着望向靖王,“皇叔请。”
靖王笑了笑,端起一杯酒来,云裳便取了另一杯,两人微微靠近了些,将手交叉,仰头喝了下去。
“好好好!”
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放了回去,靖王才转过头对着云裳柔声道,“我得出去敬酒了,只怕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回来,你这大半日的也不曾吃什么东西,等会儿我让人送些吃的来。”说着又抬起眼望向站在一旁笑得格外开怀的琴依和浅音道,“你们便留在这里好生照顾你们主子吧。”
琴依和浅音面面相觑,嘻嘻笑着道,“奴婢遵命。”
云裳被她们笑得有些窘迫,转过眼瞪了她们二人一眼,才应了声。
“王爷,外面的客人都在起哄,让王爷出去敬酒了。”总管一身喜气,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催促着道。
靖王点了点头,出了新房。其他人也跟着靖王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浅音笑着走了过来,打趣地道,“公主方才看王爷都看呆了呢,哈哈,公主是不是觉得,这么英俊的男子竟然成了公主的夫君,实在是像是做梦一般啊,哈哈。”
云裳觉得面上有些发烫,狠狠地剜了浅音一眼。
琴依摇了摇头道,“王爷虽然俊逸非凡,可是今儿个公主也是极美的,当初许多人都说华镜公主堪称宁国第一美人,如今瞧来,华镜公主与我们公主相比,可是差了一大截呢。”
“好了好了,我脖子都快断掉了,还不赶紧来帮我把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了?”云裳只觉得面上越发的烫了起来,便急忙打断琴依的话,扶着头叫道。
琴依与浅音相视一眼,均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公主害羞了。”
云裳便板着脸任由她们笑去,笑过之后,两人才急忙上前拆掉云裳头上的发饰,又挽了一个庄重却又轻便的妇人髻。脱掉喜服,换了一身大红的云锦做的衣裳。
云裳这才吐了口气,觉着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还是戴个步摇,簪朵喜庆的花儿吧,等会儿宴席散了之后,与王爷交好的人便会来闹洞房了,什么都不戴太过素了一些。”琴依瞧着镜子中的云裳,轻声道,便又忙活了起来。
刚收拾好,便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琴依打开了门,便瞧见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王爷担心公主饿了,便让准备了一些吃的。”
说着便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云裳望了过去,瞧见有桂花糕,还有鱼肉粥和两小碟小菜。云裳微微笑了笑,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笑眯眯地拿了个桂花糕咬了一口,“嗯?有些甜了,这不是玉满楼的?”
那丫鬟低着头,轻声应道,“是厨房中做的。”
云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随意地吃了些东西,那丫鬟便收了东西退了下去。
“咦,王府中不是没有丫鬟的吗?”浅音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琴依笑着道,“以往没有丫鬟是因为王爷一个人住,也习惯了,可是如今公主住了进来,除了陪嫁的几个宫女,便没有其他侍候的人了,自然也不像话,只怕王爷便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专程找了几个婢女来。”
“王爷对公主还真是好啊。”浅音嘻嘻笑道。
坐在新房中也有些无趣,云裳想拿本书来看却发现自己的书还在宫中没有送过来,叹了口气,便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门又响了起来,云裳望向门口,琴依走过去开了门,微微一怔,叫了声“主子”。
本来因为逆着光的缘故,云裳也未瞧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是谁,听见这么一叫,便带着几分喜悦的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这府中今日杂乱的很,我还以为母妃已经回宫了呢,今儿个早上皇后在,也没好好与母妃说上几句话。”云裳拉过锦妃的手,笑眯眯地道,“母妃肚子已经这般大了啊,可是笨重的很?我这弟妹没有闹母妃吧?”
锦妃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望着云裳,“母妃一切都好,你莫要担心。母妃瞧着裳儿出嫁,心中高兴着呢。”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也高兴呢。”
云裳嘻嘻一笑,手抚上锦妃的肚子,突然察觉到肚子里面有些许动静,云裳眼中一喜,抬起眼望向锦妃,“母妃,他踢我呢。”
锦妃哈哈笑着道,“我就说,他也高兴着呢。”说着便拉着云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望着云裳道,“你虽然才刚及笄不久,可是靖王已经二十八了,二十八岁,若是成亲早的,只怕孩子都懂事了,瞧你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你也早些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吧。”
云裳突然听见锦妃说起这事,微微一怔,缩回了手,垂下眼不语。孩子……是她心中难以忘却的痛,她的桓儿……从出生之后便不曾好好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还死得那般痛苦。一日未能报仇,她便很难放下。
锦妃只以为她害羞,便放柔了声音道,“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必须要经历的,许多女儿家的事情,母妃都没有机会教你,好不容易我们团聚,你却已经出嫁。只是,虽然你已经成为他人的妻子,却永远都是母妃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事儿,母妃总是愿意听着的。”
云裳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母妃放心好了,裳儿明白的。”
两人又再说了会儿话,云裳担心锦妃身子受不住,便催着锦妃先回宫,锦妃应了,站起身来出了新房。
外面的吵闹声一直十分厉害,即便是在后院新房之中,也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吵闹声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快要黑了的时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云裳有些担忧,纵使靖王酒量不错,只是接连喝了好几个时辰,恐怕还是受不住的,便叫人去熬了解酒汤来,解酒汤都快要放凉了,外面才传来了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快快快,我们要看新娘子。”吵的最厉害的,是王尽欢的声音。
云裳微微勾了勾嘴角,王尽欢只怕永远不会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只怕等王尽欢成亲的时候,他是很难善了的了。
“属下听说了,原来之前在营帐中的那玉面公子便是惠国公主,王爷可把属下们都给吓坏了,看见你与那玉面公子同吃同住的,还以为我们的头儿是个喜欢兔儿爷的,还担心了好久咧!”一个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大笑声。
“王爷,王爷,你醉了醉了,新房在这边呢,你一个劲儿往那边跑是干什么?不是说一般公主都是脾气十分厉害的,而且王妃之前我们也见过,武功也不差,要是让王妃看见了,你今天怕是上不了床了。”
“怕啥?俺们王爷还制服不了一个小娘们?”
云裳低着头,脸烫得厉害,趁着他们还未走近,云裳急忙走到镜子前瞧了瞧,幸好,今儿个的胭脂涂的厚重,也瞧不出来。
正想着,新房的门便被推了开来,云裳回过头朝着门口望了过去,便瞧见一堆人簇拥着一身大红喜服的靖王走了进来,靖王只怕实在是醉的有些厉害了,虽然没有让人搀扶着,只是眼神却已经有些迷离了,走路步子也有些不稳,目光朝着云裳望了过来,咧开嘴朝着云裳笑了笑,云裳有些无奈,只是见他难得的样子,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靖王身后的那些个人却早就已经呆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我天,王妃竟然这么漂亮,王爷可是有福了。”
这一声大吼却是让众人都回过了神来。
王尽欢哈哈笑着上前一步,走到靖王身后,突然伸出手恨恨地推了靖王一把,靖王本就醉的厉害了,被这么一推,脚步有些不稳,直直地朝着云裳倒了过来。
云裳瞪大了眼,连忙伸出手接住,却被扑得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站稳,倒在了地上,靖王稳稳地倒在她的身上。
周围满是笑声,云裳耳根子都烫了起来,连忙扶着靖王站了起来,轻声唤了声,“王爷?”
见靖王目光有些呆滞地望了过来,云裳瞪大了眼,转过眼恨恨地瞪了王尽欢一眼,王尽欢连忙上前一步,做了个揖,笑眯眯地道,“王妃娘娘恕罪,今儿个王爷太高兴了,便一不留神多喝了些,我已经劝着了,却还是让王爷醉了。”
一旁一个大胡子推了推王尽欢,哈哈大笑道,“你劝什么劝,今儿个灌王爷最多的人就是你了。”
王尽欢见自己的话被拆穿,却也不恼,只嘿嘿笑道,“我这是太高兴,高兴,唉,你们是不知道啊,王爷今年都二十八了,二十八了啊,才成了这么一次亲,我这心情,就跟儿子娶了媳妇一样,所以忍不住……”
云裳嘴角微微抽了抽,扶着靖王走到床边,让靖王靠着床柱坐了下来,才转过身望向王尽欢,“王公子想要体验一把儿子娶媳妇的感觉,可得加把劲,连儿子他娘都还没着落呢,王公子可得赶紧才行。王爷的父亲,可是先帝,王公子你确定不要收回方才说的话?”
王尽欢被云裳问得哑了,抬起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佯装轻咳了几声,才道,“我也就随便这么一说,随便这么一说。”
王尽欢话音一落,便又被人推了推,“你丫不是吵着闹着要来闹王爷的洞房吗?还说王爷醉了也不知道,明儿个也就翻篇了……”
云裳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望向王尽欢,惹得王尽欢急忙摆了摆手道,“我也没说过没说过。”
云裳微微一笑,转过头望向站在门外的总管道,“总管应当认识这些个将军和大人的吧?待会儿你便将他们的名字都一一记下来,明个儿一大早交给王爷,就说,这些大人辛苦了,还专程到新房来祝贺呢。”
总管连忙应了声,众人面色却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啊,没有的事儿,我们也就是看王爷醉得厉害,便将王爷送回来,嘿嘿,嘿嘿……”
说着,不到片刻,便一个二个溜得干净。
“哎,你们,你们跑什么啊跑?”王尽欢连忙唤道。
云裳挑了挑眉,“嗯?王公子不是专程送王爷回来?莫非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明儿个我会一一禀明了王爷的。”
王尽欢嘿嘿一笑,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云裳忍不住轻笑一声,转过头瞧见靖王的模样便又犯了难,“琴依,将解酒汤拿过来吧,王爷只怕是醉得厉害了。”
琴依连忙将解酒汤递了过来,云裳一点一点的用勺子盛了,喂到靖王嘴边,好在靖王虽然醉了,却也没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倒是慢慢喝了进去。
喝完一碗解酒汤,云裳便帮靖王脱了鞋,扶到床上躺下了。
正欲让下人去打水洗漱的时候,却瞧见一抹身影飞快地闪进了新房中,惹得新房中的众人惊叫了一声,云裳望了过去,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脸上还带着焦急,衣服上还染着血。
云裳心中一惊,她不是被安排扮成宫女,在母妃身边保护着吗?一想到那种可能,云裳便急了,“浅心,出了什么事?母妃……”
云裳还未问完,浅心便连忙道,“主子,锦妃娘娘早产,如今正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