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子看来,凡是进入了她的幻境的人,就是她的所有物,对方落得什么下场,全凭她心情而定,一直以来,都不曾出现什么变故,而这一次,她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一个猎物,竟然一再的打破了她的计划,甚至,还反客为主的隐隐将她压下了一头。

镜中无日月,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但自打她醒来之日起,进来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是不乖乖受她摆布的,一路顺遂了这么多年,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异数,在惊怒之余,心中不期然的生出了一丝丝不安来。

她虽然算不得是古镜之灵,但眼前这小子既然拿捏住了古镜要逼自己就范,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她虽然在幻境中能够随性的戏耍这些人,但也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的。

她能够借由幻境,将这些进入的人的元神从躯体里剥离吸取,滋补已身的原力与暗疴不假,但要她直接出手将这些人一一杀害,她却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换而言之,她能够吸走这些人的元神,导致他们的死亡,但这个因果关系倒过来,则不成立,她无法直接动手去杀害这些人,以供自己吸取元神添补。

那红色的火焰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在古镜上留下痕迹,哪怕这会她还没有因此而受到直接伤害,但这火要是继续往下烧,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毫发无损。

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一脸良善,动起来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女子又想到自己制造的前两场幻境,都没能叫景黎沉沦迷陷,心中不由暗暗懊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忒不解风情了些,想她以前编织下的那些幻境,又有谁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的,便是有几个明知道不妥的,可在美梦成真的诱惑下,又有几个是能够守住本心,跳出泥潭的。

偏偏这小子事多!

女子暗暗咬牙,想要就此离开,古镜却落在了景黎手里,若是一走了之,实在不敢保证景黎不会对古镜做些什么,她要是出事,古镜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要是古镜有了闪失,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女子脸上青白交错,思忖半晌,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完全之策,又不愿落了下风,但景黎瞧出自己的胆怯,左思右想之下,只好极力按捺下种种情绪,沉声震慑道,“你待如何?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若再敢无礼,休怪我无情!”

这话说的,倒好像刚才想要抽离自己元神,至自己于死路的人不是她一样,景黎轻轻嗤笑了一声,没有接话,现在该着急的人不是可自己。

女子也没天真的以为就凭自己虚张声势的两句话,就能叫景黎放过她,人又不是傻得,但景黎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她心里又止不住的开始躁动起来。

又过了半晌,终是女子先沉不住气,气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实在是叫人愤懑,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已是他瓮中之鳖一样……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景黎对于女子这番“恶人先告状”倒也不恼,“你把我弄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我大抵能猜到,我的同伴呢?”

识海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即使现在已化险为夷,但这并不代表所受到的伤害可以抹去,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从眼前女子的反应来看,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了方向,这面古镜,与其指尖定然有些关系,古镜在他手里,眼前的女子自会投鼠忌器,一时半会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正好给他恢复的时间。

不过,凡事小心为上,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景黎越是表现的不急不躁,女子心中就越发的狐疑,听见景黎的话,目光微闪,她想做的,刚才都已经付诸行动了,景黎要是不知道,那才奇怪,只是,她以为,他会先问她这里的究竟,没想到竟是先问另外两个的去向。

受情势所限,女子不得不答,况且那两人如何,和她也没甚关系,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这我可不知道。”女子看了景黎一眼,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一边伺机准备将古镜抢回来。“又没落在我手里,谁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出乎她意料的是景黎并未因此而动怒,面上显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才开口问道,“是你引我来这里的?”

他对于来到这处幻境前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只记得那隐于白雾深处的模糊镜像,但苍麒曾经放出一股元神进入他的识海查看他的情况,尽管他本人在当时失去了意识,但并不表达,他对此时一无所知,他对苍麒素来不设防,苍麒自然也不会防范于他。

苍麒既然能够因此知道他在失去意识前眼中所见,他自然也不是对苍麒的视角一无所知的,只是,自从清醒过来之后,一直都没有时间理清那些零碎的点滴。

在自己眼里白雾弥漫的潭面,在苍麒眼里并不存在,所以,自己从刚下来的时候,就中了招吗?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而且……景黎不敢自夸自己对幻术一道有多精通,但也有个七八分了,镜灵所编织的那两个幻境,他大致能猜到一些,可引自己入套的白雾,他委实是不曾发现端倪,这一点,令他不得不在意。

虽是问句,但景黎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的疑惑,女子也不瞒他,点头承认了。“你是单水灵根。”

这次进来的三个人,资质都不错,光是单灵根就有两个,但雷灵根于她无益,相比于对她大有裨益的水灵根,她当然会选择后者,不过,她有这心思不假,但这有古镜的缘由在里面的缘故。

景黎本人当时失去了意识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眼前这小子,冥冥中,似与古镜有些一点联系,所以,她才会这般容易得手。

自她寄身于古镜内,少说也有数百上千年,眼前的小子虽然已臻元婴中期,但年纪还嫩的很,元神与肉身也完全契合,没有被人夺舍,却不知,是怎么和古镜扯上关系的。

女子心中也有疑惑,但景黎与她是敌非友,她犯不着将这些告诉对方,只避重就轻的点出了地方的灵根,以作解答。

那水潭周围水气浓郁,听见女子这么说,景黎倒也没怀疑,沉吟了一会,屈指轻扣古镜镜面,古镜已被异火熔烧了一阵,镜框上已经隐现出一些斑驳的痕迹,被景黎一敲,很快就响起了沉闷的回音。

“带我去找他们。”不等女子答话,古镜周围的火焰就徒然蹿高了一倍,景黎似是没看见女子难看的脸色,神色自若道,“我知道你办的到。”

……

*

女子不情不愿的飘在前方带路,景黎已将古镜收起,也不怕对方耍花招。

先前他们所在的房间不过是女子织绘出的一处幻境,在女子挥袖抹去幻术时,那间房间自然也随之消失,露出假象之后的真实。

大抵这些秘境与传承之地都有一个画风,高高的吊顶、一望无际的长通道、燃着冷光的照明道具。

景黎看见眼前的景象,也不意外,跟在女子身后,抬脚向着前方走去。

长长的甬道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景黎忽然停下脚步。

注意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女子眸光一闪,“怎么不走了?”

景黎不答,打了个响指。

清脆一声,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一朵接一朵的红莲接二连三的从地底钻出,点燃了空气。

景黎垂下眼眸,看向地面。

乍一眼瞧不出异样,但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地面上竟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细针,还泛着幽暗的蓝光。

女子脸色微变,竟然被发现了,这小子是怎么会知道的。

这里的机关之精妙,便是元婴期也要吃亏,所以她才会特地带着人绕道到此,想要将这个一再破坏了自己行动的小子一个教训,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警觉如斯!亏他一路上还一副随意的模样。

眼见计划败露,女子也不再掩饰,她早就注意到景黎将古镜放进了左手的戒指里,她是不能主动害他性命,但要抢他一个戒指,却是不用顾忌。

曼妙的身形如烟散开,化作一股青烟,直扑景黎左手而去。

景黎眸光一下,足下一点,跃上了通道顶部,两个踏步,落到了女子身后,堪堪停在了毒针之前,提气,右手伸于身前,猛然握拳。

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声响,那些地上的毒针尽数从地面上拔起,碾碎散落成了粉末,景黎反手一扬……那些粉末和再次袭来的女子所化的青烟正好对了个正着。

“你!——”

女子气极,吃痛的重新聚形,也不知是否是那毒粉的影响,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狼狈。

景黎对于耳边的怒骂置若罔闻,如果不是他多留了个心眼,这会遭殃的就是自己了,这女子反复无常,若是对她的话全局相信,估计几条命都不够自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