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顾若的手一松，背上的人滑下来摔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地本能捂住了伤口。
温热鲜血从指缝间溢出，顾若低头瞥一眼，还好没有打到动脉。
“韩向非！”容也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本能要上前，却听顾若严厉道：“快跑！”
怀中的婴孩大约被吓到而啼哭了起来，容也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本来是他让他留下的，也是他把他牵扯进来的，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先走？
挡枪这种事也应该是他去做！
说时迟那时快，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孩子放下直接就冲了过去，挡在顾若面前。
顾若错愕地撑大了眼睛，他本能想要把容也拉到身后，突然枪声又响了！
看见容也扑倒在了他身上，那个瞬间，顾若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阵凉，他几乎下意识抱住容也，往他的背后摸去。
顾若的手颤抖着，他太怕自己的手再触及那抹温热了！
容也却重新直起身体，扶住顾若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地上，沉下声说：“我老大说了，有人开枪就趴下！”
“你……没事？”顾若不可置信看着他。
容也顺手把摔在地上的女子也拉平躺，一面说：“没打中我，我那是跑过来的时候没站稳，惯性往你身上扑了，不好意思啊，别介意，不是想吃你豆腐。”
他说得从容，顾若却暗暗松了口气，他扑倒过来的一刹那，他真的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不过……
那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顾若本能侧脸看去，只见那几个圣战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枪口对准了别的人，那些人神出鬼没速度极快，顾若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容也推着他，皱眉说：“你先走，记得匍匐前进啊！去那边带上孩子，这个伤者交给我！”他说着，伸手拖住了女人的胳膊。
顾若应了，却见一个圣战者持枪朝他们冲过来，顾若的脸色一变，一手拉着容也的衣服才要提醒，只见一团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利落翻滚挡在了他们面前，那人举枪、瞄准、射击，所有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顾若唯一知道的是，“砰”的一枪过后，那个原本持枪朝他们冲来的圣战者直挺挺倒下了。
顾若终于看见他用口罩遮住了脸，唯有那双眼睛犀利如猎鹰。
他侧过脸，沉声说：“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我会掩护你们！”
中国人！
容也心中一喜，他抓紧了女人的手臂正要站起来，却听他又说：“走，人我会带走！”
容也迟疑一秒钟，终于松了手，扶起了受伤的顾若用尽力气逃离站圈。原本被容也放在地上的孩子已经不见了，顾若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同样穿着黑衣服的人抱着孩子一跃，翻至了土坡后面。
容也和顾若也绕至那边躲了起来，那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依旧啼哭着的孩子。
容也撕下一块衣服裹住了顾若的手臂，顾若咬牙忍着，目光却依旧看向外面。
他见刚才救他们的那人伸手打算把地上的人拉起来时，一颗子弹瞬间打在了他的手边，他利落收手，回身击毙了从另一侧过来的一个圣战者。
“韩向非，按着！”容也的声音传来，顾若回过神，伸手按住了伤口。
容也转身把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就那么胡乱在臂弯里摇着他。
那边的枪声终于止了。
容也看见顾若站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拦着，伸手时才发现枪声停了，他跟着站了起来。
四五个黑衣人聚集了起来，为首的人干净利落指挥着，顾若听他说了句“清场”，很快，所有人散开。
他们用极快的速度处理完尸体，还把身上所有的枪支全部焚毁，其中一人扛起地上的女人，这才朝容也他们走来。
直到越过他们身边，为首的人也没有停下脚步，只说：“跟上。”
离开战圈大约两百米的一栋房屋后面，容也惊讶发现那里留着枪支弹药，还有……维和部队的作战服！
顾若的眸子微缩，这么说来，他们是维和部队的军人？
顾若想起维和部队不参与内战的规定，又看着满地象征身份的装备，想着之前他们销毁枪支的情形，不得不佩服他们心思之缜密。
为首的人终于摘下面罩，示意士兵们把衣服穿上，他转身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在容也身上的“MSF”标志停顿了下，直视他说：“容医生？”
容也愣愣看着一地的枪支弹药，直到听人叫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对，我是。”
他的神情严肃，口气生硬质问道：“你们组织的安全守则你忘了！我不反对你到处救人，但你不能以命换命！”
“我……”
容也想辩解，被顾若一把拉住了。
那人睨了顾若一眼，蹙眉说：“沈易，把医药箱给他们。”
那叫沈易的士兵忙取了医药箱过来给容也，他顺势抱走了容也怀里的孩子，回头见下达命令的人已经转身拎起自己的作战服穿上了，他笑一笑，看着容也说：“容医生别在意，我们队长就这样，对谁都没有过好脸色。”
容也自知理亏，只好笑了笑，转身打开医药箱处理顾若的伤口。
顾若忍住痛，说：“子弹穿过了，上药止血就好。”
听他这样说，容也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取了消毒水和纱布出来。
孩子哭累了已经在沈易得臂弯里睡了，他便蹲在容也面前低头呆呆看着，叹息说：“真是可怜，出生就没个太平的世道。”
顾若由着容也处理伤口，他的目光徐徐看过正在利落收拾东西的众人，忍不住问：“你们刚来阿勒颇？”
沈易抬头说：“是啊，我们是去找钱营长报道的，没想到他外出任务去了，营地的人说你们按理说应该回了，我们队长不放心就来看看。没想到老远就听见了枪声和爆炸声，可巧就看见了你们！不对啊，你怎么知道？”
顾若指了指他的衣服：“还是新的。”
沈易低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哦，你是？”
不等顾若开口，容也便说：“他叫韩向非，是我的外科导师。”
顾若一愣。
沈易忙腾出一只手：“原来是韩医生，你好你好。”
顾若迟疑了下，终于握住他的手。
沈易又皱眉：“不对啊，孙瑞没说还有个医生啊。”
容也头也不抬，给顾若手臂上的纱布打上最后的结，一面说：“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才说着，容也发现面前一道高大阴影压下，他下意识抬头，原来是沈易口中已经换上作战服的队长。
他往容也面前一站，脸上没有丝毫的笑，说不出的寒气逼人。
他看了眼顾若，如渊眼底沉一抹疑惑。
顾若只好站了起来，自我介绍说：“我叫韩向非，是……外科医生。”
面前的人略一点头，冷漠吐字道：“季少一。”
身后一个士兵上前：“季队，整装完毕。”
“出发。”他似乎惜字如金，说的时候，转身将手枪收入作战服，示意所有人快速撤离。
那辆越野已让人拖了回去。
一直回到营地再无二话，救回的女人和孩子一起交给了沈眉照顾。
容也回帐篷换衣服时，不见孙瑞，倒是李修南躺在床上休息。
李修南一见容也进来就爬起来问：“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见我完好如初吗？”容也说着把身上染血的衣服换下。
李修南啧啧道：“谁问你！我是问那个传说中的季队长怎么样？”
“那座面瘫冰山吗？”容也头也不回。
李修南哧的笑了：“他可是部队里的神话，才训练一年多的时间就进了维和部队，据说格斗射击样样顶尖！不是说你们打上了吗？我问你季队长身手怎么样？”
“别问了，我亲自领教了。”孙瑞从外面进来，唉声叹气，说，“原先我还挺不屑的，谁不知道他爷爷可是赫赫有名的季因坦季老将军！像他那样的红三代多少都是靠着家族关系才挤进那支精英小分队的。现在，就四个字，甘拜下风。”
他说的时候，揉了揉肩膀，看来是实战过了。
李修南转了个身，看着孙瑞就笑：“没听说过去一年多时间他训练的时候像个魔鬼，连他教官都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疯子，好像这辈子除了训练就没别的事了。依我看啊，这是遗传了季老的优良战斗基因啊，要不怎么大学没毕业就突然从军了？”
容也对他们这些慷慨激昂的小道消息不感兴趣，换了衣服就出去。
身后，孙瑞促狭地笑：“哎，容医生，你不会也想去讨教几招吧？”
容也摆摆手：“你们开心就好，我就免了。”他才没有那个兴趣，他就是担心顾若的伤势。
顾若还不是组织的人，所以暂时还只能住在收容难民的帐篷里。容也进去时，见他起身坐在床边，脏衣服倒是已经换了。
此刻沈眉正蹲在顾若面前，担忧问：“还好吗，韩向非？”
容也见顾若低头坐着，忙快步上前问：“伤口很痛？”
顾若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皱眉说：“胃痛，你那有药吗？”他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这些年独自流浪在外，这胃也变得脆弱了些。
容也一愣，看向沈眉。
沈眉摇头说：“药库没有胃药了，让二连的连长都带走了。”
容也示意沈眉起来，开口说：“去熬点粥吧，哦，算了，你熬的粥真心不怎么样，拿两个面包来，再倒杯热水。”
沈眉原本想要呛他的，不过看着顾若的脸色，终于还是走了。
容也在床边坐下，伸手把顾若的手拉过去，掌心朝上。
顾若脱口问：“你做什么？”
容也的拇指按住腕横纹后，两筋之间的内关穴，头也不抬，说：“用你瞧不起的中医来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