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胆子大(1/1)

晴儿嘻嘻笑着:“呵呵……两口子亲热,又不是偷情,怕什么!”

我说:“你现在胆子不小了!”

晴儿说:“那也没你胆子大!”

我知道晴儿的所指,努了努嘴巴,没说话。

晴儿看了看我,撇了撇嘴巴:“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无话可说!”

晴儿哼了一声,说:“最近咋没听到柳月的消息,她忙什么的?”

我说:“人家有自己的工作,怎么?还得定时来给你报到?”

晴儿说:“那倒不是,我就是一直没听到她的消息,也没听到你和她一起出差的事情,惦记着呢!”

我说:“我看你过不得太平日子,非得天天有个事情找茬,是不是?”

晴儿说:“我还没那么贱!”

我说:“那就好!”

一会,吃完饭,晴儿说:“对了,峰哥,下午梅玲两口子来了,来参观学校了!”

我一听,有些意外,王勇下午在我面前只字未提来学校的事情,就问晴儿:“他们来参观什么?”

晴儿说:“就是来看看啊,看看学校,看看我,好久不见了,来串门呢!”

我说:“这两个人一起来,我看目的不纯!”

晴儿说:“好了,峰哥,别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来拜访的,而且还是两口子一起来的,开业的时候没能来,这次来弥补的,呶,你看,那个落地钟,就是他们送的!”

我一看,墙角放着一个大落地钟。我说:“操,送什么不行,送钟,送终,没安好心!”

晴儿笑着:“别这么说,不吉利,人家可是一片好心呢!梅玲在我面前可是一个劲儿夸你,说你提拔正科了,前途更加光明了……”

我没好气地说:“用不着她来夸,不稀罕!”

晴儿说:“峰哥,别这样,我知道你讨厌梅玲,其实呢,这个梅玲,她的一些行为我也看不惯,我和她交往,很注意的,我从不跟她到那些酒场去,她约了我几次,我也没答应,不够,这个人办事情很有能力的,做事很泼辣利索,关系也广泛,从她那里,也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呵呵……”

我闷闷地看着晴儿:“晴儿,你能不能和她断绝来往?”

晴儿很为难地看着我:“干嘛啊,峰哥,别这样啊,我会注意小心的,你放心好了,无缘无故不理人家,怎么和人家说啊,再说了,梅玲这样的人,没必要得罪,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帮我们办点事情!”

我看着晴儿,一时无语。

一会儿晴儿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柳月最近有没有遇到更好的男人,我这段时间一忙,差点顾不上她了……”

我瞪眼看着晴儿:“你有病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你老是关照人家干嘛?”

晴儿鼓起腮帮,说:“我没病,我告诉你,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事情,我不会放松的,我会记挂着的,别看我这段时间这么忙,我可是时不时想起来的,杨哥那边看来没戏了,宋明正这边最近也没动静,要是柳月能遇到更合适的男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惜,我最近没物色到优秀的老男人……”

我说:“她的事凭什么是你的事?”

晴儿说:“废话,你说呢?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是以前,我不能一味妥协容忍,我要学会主动出击,我不能再这里等死!”

我瞪着晴儿,一时语塞。

晴儿看着我说:“曾经,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妥协一些、将就一些、容忍一些,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后来我发现,当我将我的的底线放得越低,我得到的就是更低的结果。所以,现在,我不再抱怨自己遇到的人都不靠谱,如果别人总这么对我,那么一定是我教会了别人用这样的方式对我,是我自己给别人创造了机会;我明白了,爱是要自我保护的,我可以付出更多,但决不是妥协、将就、容忍……”

我听着晴儿的话,突然觉得这段话倒可以用在柳月身上。

突然,我看到晴儿办公桌上有一张名片,我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家娱乐公司的名片,没有人名,只有地址,还有电话。那地址是在浩天美食娱乐城。

我问晴儿:“这个是哪里来的?”

晴儿说:“哦……这个是今天梅玲的老公王勇给的,说是他参股了这家公司,他们开办的一个娱乐公司,在浩天美食娱乐城,让我没事的时候去放松玩呢,说只要打那个电话,说是王勇介绍来的,就可以进去,那里一般人是不让进的……梅玲也说里面很好玩的,很刺激,说要是她有空,带我一起去玩!”

我听了,心里一股恐怖的感觉,浑身发冷,王勇这是在拉晴儿去他参股的百乐赌博,在拉客,我知道,场里谁拉的客人,赚的钱谁就拿大头。这两口子来送了一口钟,是要从晴儿身上赚回去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钱,百乐只要沾上,就像上了毒瘾,欲罢不能,王巧玲就是个例子。玩百乐的,没有能真正赢的,最后都是一个死。王勇和梅玲这是看到晴儿开始做经营了,知道晴儿手里有钱了,在下套钓鱼呢。晴儿如果玩百乐上了瘾,别说这个学校没了,就是家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存在!因为赌博倾家荡产的事例比比皆是。

这一切,晴儿当然不知,如果我那天不是亲眼见到,也不会感受如此之深。

我没说话,掏出打火机,将名片点燃,烧掉。

晴儿不解:“峰哥,你干嘛啊?怎么烧了啊,我还想有空去转转呢,当然,要是你有空,咱俩一起去更好!”

我将烧尽的纸灰扔进纸篓,然后神色严厉地逼视着晴儿,看的晴儿有些发毛,说:“峰哥,你……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对晴儿一字一顿地说:“晴儿,我告诉你,这个娱乐公司,我不会去,更不会带你去,而且,你不准自己去,更不准跟着任何人去!听见了没有?”

晴儿虽然不明白,却仍然点点头:“听见了,可是……”

我厉声说:“没有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你任何时候和任何人都不准去,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去了,我……我就打死你!”

晴儿被我的表情吓住了,说:“峰哥……我不去!”

我说:“你发誓!”

晴儿带着迷惘的眼神认真地举起手掌,说:“峰哥,我发誓,任何时候,我自己不去,也不会跟任何人去!”

我出了口气,然后看着墙角,带着厌恶的眼神看了看那口钟,对晴儿说:“把这个处理掉,扔到仓库里去,明天我再来,不准再看到这个!”

晴儿顺从地点头:“嗯……”

然后我坐下,点燃一颗烟,吸起来,心里对王勇和梅玲充满了仇恨,马尔戈壁的,把魔爪伸到老子这里来,看到老子刚要赚钱,就开始吸血了。真狠毒啊!

晴儿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拉着我的手,怯怯地看着我:“峰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那个娱乐公司是什么啊?”

我看着晴儿:“那是个魔窟,是个赌窟,是个吸血场,进去的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命丧黄泉!”

晴儿吓了一跳:“啊,那是个场?”

我说:“是的!百乐?”

晴儿说:“哦……对,梅玲今天也说了,说是百乐,我不懂,问她百乐是什么,她说就是很多人在那里玩游戏,猜谜语游戏,猜对了就能赚大钱,比做生意办学校容易多了,我正好奇呢真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我说:“百乐是正儿八经的赌博项目,凡是玩这个的,没有一个不掉进去的,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有的女人输光了钱,借了他们的高利贷没钱还,就沦落为他们控制的妓,接客给他们赚钱……”

我说的后半句其实也没证据,我记得电影上经常有这样的,就夸大了来吓唬晴儿。

晴儿果然吓得变了脸色:“啊——真的,打死我也不去玩这个!可是,峰哥,那个王勇怎么开这个呢?这不是违法犯罪吗?”

我说:“这年头,社会很黑暗,你接触的少,不明白,社会很复杂,坏人很多,以前你在香港电影上看到的那些黑社会等肮脏的现象,我们这个社会都有的,为了钱,干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人多了,而现在白道的人往往自身也不干净,黑白勾结,没人管的……”

晴儿说:“哦……想不到梅玲的老公王勇会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到你们报社去工作呢,还是正儿八经的中层干部,真不可想象!”

我说:“这是一个污浊的社会,到处都是腐臭和污泥,见多了,你就习惯了!”

晴儿又说:“峰哥,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是场的呢?你进去看过?”

我说:“是的,我亲眼见过!”

晴儿吓了一跳:“你和谁去的?”

我说:“和老三,陪一个领导去的,老三有求于他,老三提供钱给他赌博的,没办法,那领导要玩,就得服务好!”

晴儿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你和老三没赌博就好!”

我说:“王勇给你这个名片,没按好心,是想引诱你下水呢!”

晴儿有些不明白:“峰哥,他为什么要引诱我下水呢?”

我说:“你个憨子,看中了你手里的钱啊,你办学校,自然会有钱!”

晴儿说:“王勇家很有钱了,为什么看中我们手里的这点钱呢?”

我说:“越是有钱,便越是贪婪,然后便越是有钱,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这就叫贪得无厌……”

晴儿想了想,又说:“也不见得啊,说不定人家就是想邀请我去玩玩散心呢……”

我火了,一瞪眼,举起手掌:“你再说一遍?”

晴儿忙说:“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答应过你的,绝对不会去的!”

边说,晴儿边冲我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

571不是省油的灯

今晚的两件事弄得我很不提情绪,这两件事还都和王勇有关。

看来,这个王勇,虽然在这个故事里出场晚,但是,一出场就带着凌厉的势头,和我断不开联系了,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然,此刻,我没有意识到,这个王勇会在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会对我周围的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还有这个王巧玲,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王勇的圈套,最后她堕落到哪一步,难以想象。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办公室忙完了,去老三公司找老三玩,走到老三公司门口,一辆轻卡正停在门口,一帮人在那里搬东西,车跟前站着一个人在那里指挥。

我一眼正在指挥干活的那人,愣了。

这不是牛牛吗?

牛牛正穿一件印着老三广告字样的蓝色马甲,在阳光下浑身冒汗,指挥着车上车下的人搬运东西。那些搬运东西的人也都统一穿着老三公司的统一着装。

牛牛的出现让我有一丝意外,那些搬运东西的人我一看,更是很意外,大多我都认识,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和柳建国一起拉三轮车的那帮三轮车夫们。

他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我心里打了个问号,慢慢走过去。

“江大哥!”牛牛看见我,高兴地招呼到。

“江记者,你好!”正在干活的工友们看见我,纷纷热情和我招呼,一下子涌过来,纷纷和我握手。

我含含糊糊地冲他们笑着:“呵呵,牛牛,各位大哥和兄弟们,你们大家好啊,大家都到这里来了?”

“哈哈……是啊,”牛牛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笑着说:“我到这里来工作了,不光我来了,以前和建国哥一起拉三轮车的工友们也来了一大批!”

“哦……”我点点头,笑着:“呵呵……好啊,来了好啊,大家一起快活工作!怎么,你们不拉三轮车了?”

“政府不让俺们拉了,俺就投奔这里来了!”一个工友说。

我微微一怔,不让拉了?为什么?我这时才想起这些天确实在大街上很少看到人力三轮车了。

这时,老三和柳建国正好出来,柳建国拉住我的手:“兄弟,你来了,走,进去坐坐!”

接着,柳建国冲牛牛说:“牛牛,你抓紧带领大家把东西装好,运到施工现场去,那边的兄弟们在等着安装呢!”

“好的,大家抓紧点!”牛牛又冲大家喊道。

我和老三柳建国上楼,进了柳建国的总经理办公室。

“柳总,建国兄,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这些拉三轮车兄弟们都来这里了?”我问柳建国。

老三接过话来:“这个你要问市政府啊,这个你应该知道,最近市里在搞什么创省级文明城市活动,为了这个创城,市里说三轮车有碍城市的形象,取缔了城里的所有三轮车,不准三轮车拉客了,这些三轮车工友没地方吃饭了,柳总和我商议后,正好公司里现在业务扩大,需要招收施工人员,就招募了一批人员进来!”

“哦……市里是正在整治规范三轮车行动,但是没说是取缔,怎么这些人都失业了?”我有些诧异。

“靠,什么规范,就是取缔呗!”老三说。

柳建国说:“招聘进来的这些人基本都是以前和我一起拉三轮车的,原来都是国营企业的下岗职工,下岗后为了糊口,靠拉三轮车养家,现在市里一搞规范治理活动,连三轮车都拉不成了,我不能眼看着这帮兄弟们没饭吃,征得老三兄弟同意后,招了30个人进来,脑瓜子灵活的,培训后做业务,其他的稍加培训后做安装施工人员,也算是给他们找个挣钱吃饭的路子!”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牛牛也下岗了,找到我,我就让他到这里来了,做施工队的头目,带着人员安装广告牌,运送货物!”柳建国又说。

我又点点头:“嗯……怪不得这几天市面上的三轮车几乎不见了,我知道市里在搞创文明城市活动,在规范三轮车运营秩序,竟然不知道把三轮车都取缔了!那岂不是很多三轮车夫都要失业了?”

老三说:“是的,创个鸟文明城市,当官的为了政绩,哪里官老百姓死活,只要城市面貌好看就行,多几百个失业人员算什么,反正又看不出来!”

柳建国说:“这次整治行动做的很绝,凡是在大街上拉三轮车的,公安和城管联合行动,抓住一律直接没收三轮车,直接运到集中处理点,将三轮车全部砸了,全部报废,一辆三轮车可是1000多元,这些人吃饭的家伙直接都没了,断了后路了!1000多元,当官的吃一顿饭都不够,对这些下岗工人来说,可是几个月辛辛苦苦的血汗钱……”

我说:“这事我竟然不知道,我在市里开创城领导小组会的时候,会上可是只说要规范运营秩序,怎么能给砸了呢?岂有此理!这些一定是那些下面的部门行为过激,市委书记和市长一定不知道,那些三轮车夫就这么认了?怎么不去到市政府上访呢?”

柳建国说:“怎么没去?有一些三轮车夫串联大伙要去市政府门前上访,提出保证遵守交通管理规定,请求市政府给他们一条活路,结果,走漏了消息,几个带头的被抓了,进了拘留所,有一些人还被城管的打了,剩下的人不敢弄了……”

老三叹了口气:“三轮车夫本来就是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在强势部门面前,又能怎么样呢?领导能真正深入基层了解群众疾苦的有几个,还不是逢年过节走走形式,去走访下岗职工,去困难户家问寒问暖,其他时间,谁管他们的死活?这些三轮车夫,以前大部分都是国企的下岗职工,这些人其实都是很爱面子的,怎么说以前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企业的工人,只不过是为了生计所迫,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没办法才走上拉三轮车养家这条路,现在可好,创文明城市,这些人的生活之路又被堵死了,都是些没资金没技术的穷哥们,我和建国不能眼看着不管,但是能力又有限,只能招聘了30个人进来,其他的我是爱莫能助了……你他妈的这个党报记者,不是经常自诩说自己的职责是为群众鼓与呼吗,这会怎么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我被老三说的有些汗颜,没有说话。

柳建国说:“老三,你别说江兄弟了,党报是为党委政府服务的,是党的喉舌,有些内容的稿子,也不是随便想写就写,再说了,就是写了,也未必能发出来的!”

老三撇了撇嘴巴:“靠,关键时候掉链子,大记者也不过如此!”

我苦笑了下,依旧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来。

第二天,我到办公室上班,陈静递给我一篇稿子:“呶,这是创城的稿子,小王写的,你来审核吧,是上创城专题栏目的!”

最近市里正紧锣密鼓开展创建文明城市活动,报纸按照市里的部属,专门开辟了创文明城市专题宣传栏目,这一类的稿子都上这个专栏。

我接过来一看,是部里的记者小王写的,文章的内容是我市整治规范三轮车运行秩序纪实,里面充斥的是交通和城管部门如何文明执法,如何规范三轮车运行秩序,老百姓如何赞扬政府部门的行动,三轮车夫如何支持配合创城活动,都自觉到交通运管部门登记,自觉遵守交通法规,目前整治工作效果显著之类的。

我看了这篇报道,想起昨天和老三柳建国的对话,心里来了气,把小王叫进来,拿着手里的稿子对小王说:“小王,这稿子你深入实际采访了吗?”

小王有些闪烁其辞:“嗯……是的!”

我压住火气:“这些数据从哪里来的?”

小王说:“交通管理部门提供的!”

我说:“按照你里面写的,规范了运营秩序,那大街上怎么不见三轮车了?都到哪里去了?”

小王说:“这……这个不知道啊,我采访交通管理部门的时候,他们的负责人是这么说的!”

我说:“怎么说的?”

小王说:“说三轮车夫都积极配合创城活动,都愉快地接受管理,都重新登记注册后在指定区域内拉客了,至于大街上的三轮车都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晓得,可能都在规范过程之中吧……”

我说:“可能?做新闻,要可能的东西在里面吗?”

小王挠挠头皮:“这……”

我说:“这里面的群众反应,这个张大爷,这个李大姐,都是你真正采访的吗?”

小王脸有些红了:“这个……不是!”

我说:“那是怎么来的?”

小王说:“我推断出来的,随意找了个群众名称!”

我说:“那里面的三轮车夫王师傅、秦师傅都是真的吗?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小王脸更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我说:“你回答我,做新闻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小王低声说:“真实。”

我说:“真实是新闻的第一生命,这个你刚学新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吧,但是,你这篇稿子,是真实的吗?恐怕你只是跑了一趟交通管理部门,拿了几个数据和措施,就把稿子弄出来了吧,你根本就没有去采访群众和三轮车夫吧?”

小王听我说话的口气越来越火,局促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我看着小王:“你做记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你写的这个东西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不?”

小王继续不说话。

陈静看我眼里冒火,有些愣了,对我说:“江主任,这稿子我没仔细看,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失实,这篇稿子,是严重失实,是编造出来的假新闻!”

572该不该给你签字

小王似乎受了刺激,抬起头,不服气地说:“江主任,我没有做假新闻,我这是从市运管部门采访得来的东西,里面的那些群众反映和三轮车夫的话,都是运管部门的领导和我交谈时说的!”

我说:“那些人能代表群众和三轮车夫吗?你有木有深入基层去听听去看看呢?有木有?有木有?”

小王又不吭声了。

我说:“你说,这个稿子我该不该给你签字?”

小王抬起头:“该!”

我一愣:“为什么?”

小王说:“因为这是创城大局的需要,我们报纸上总不能给创城唱反调吧,我们记者总不能写反面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发吧?江主任你可是经常我们强调宣传纪律的!”

我一怔,说:“那也不能胡编乱造,没有的东西胡写,黑白颠倒来写!反面的可以不写,只写正面的,但是,决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决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说瞎话,你知道不知道,三轮车根本就不是什么规范,市区里所有的三轮车,都统统给没收砸了,砸成废品了,那可是他们的血汗钱买来的,可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本钱!你这篇稿子发出来,领导或许会满意,但是,老百姓看了会怎么想?那些下岗职工拉三轮车的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们党报,会怎么看待我们做记者的?你这么写,不仅仅是给你自己抹黑,也是给我们整个新闻部抹黑!”

陈静看着我:“那……江主任,这稿子怎么办?”

“怎么办?”我抖了抖手里的稿子,嘴里迸出两个字:“作废!”

小王愣了,抬头看着我:“江主任,作废?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昨晚加了一夜班写出来的!”

我说:“是的,此稿作废!有些东西,我们报纸上不能发,我们写了也不能发出来,那我们可以不写,但是,绝对不能写黑心稿,我们的报纸是要为党委政府歌功颂德,但是,要有个度,那些三轮车夫大多数都是国营企业的下岗职工,艰难度日,为了养家,才不得已放下面子来拉三轮车,将心比心,容易吗?关于整治三轮车这一类的稿子,你不要写了,去采访其他方面的吧……”

说着,我把稿子还给小王:“回去吧!”

小王有些不甘,看到我不容置疑的眼神,又不敢说什么,出去了。

小王出去后,陈静对我说:“这个采访题目可是刘飞安排的,那天你出去开会了,刘飞过来布置的,我安排小王去采访的,要是就这么毙了,恐怕不好交代吧?”

我反问陈静说:“你觉得这稿子能发?”

陈静顿了顿:“这个……不好说,小王刚才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是创城大局的需要,虽然稿子有些言过其实,但是,没那么严重吧?”

我说:“不管大局不大局,反正这个稿子我是不会签字的,要不,你来签字?”

陈静吐了吐舌头:“说什么呢,领导,我怎么敢越权呢,我怎么敢和你作对呢?”

我说:“陈静,你是官宦子弟出身,你是不知道老百姓生活的不容易,现在的下岗职工,甚至连种地的农民都比不上,农民再怎么苦,还有几亩地种,还能吃上饭,饿不死,下岗职工呢,要是没有了挣钱的路子,一家人就得饿肚子,连饭都吃不上,你知道不知道,国营三线厂子的下岗职工生活多艰难,我亲眼看到有的职工家属到菜市场拣烂菜叶子回家炒菜吃的,我知道有的下岗职工的孩子连学都上不起的……”

陈静说:“我当然知道,可是,你要知道,这是目前经济转轨期间的大形势,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是拯救不了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我说:“我知道我们个人的力量是无足轻重的,我们是无法拯救大家的,但是,我们不能亲手去做伤害百姓感情的事情,做人,要有基本的良心!妙手著文章,道义两肩担,不是光放在嘴巴上说说的,我们即使不能担道义,但是,也不能不要自己的良心……”

陈静听了,不说话了。

整整一天,我都在郁闷中度过。

第二天,我在外面开会,没有去办公室。

快到中午时分,我接到了老三的电话:“我靠,老五,江大主任,真有你的,你们记者真无耻!”

我一愣:“怎么了?”

老三说:“你看今天你们的报纸了吗?”

我说:“没有啊,还没来得及看!”

老三说:“你没看,那好,我来告诉你,今天你们的报纸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全市专项整顿治理三轮车的长篇纪实报导,文章里面胡诌八扯,说什么交管部门文明治理三轮车,规范运营秩序,广大群众拍手称快,三轮车夫积极支持,说是市政府干了一件深得民心的事情,为广大三轮车夫开辟了文明规范的生活之路,三轮车夫纷纷表示对政府的感激……那个姓王的记者是你的兵吧,真恶心,你竟然让你的记者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我看,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别忘了,我们可都是老百姓出身的人,你这样弄,对得住谁?妈的……”

说完,不等我说话,老三就愤怒地挂了电话。

我一听,愣了,继而怒火升腾,这稿子我明明没有签批,怎么出来了?

我立刻赶回办公室,把小王叫进来,劈头就狠狠训斥他:“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越级上稿!”

小王看我火气很大,忙说:“江主任,这不能怪我啊,昨晚上9点多了,刘总打我传呼,要那篇稿子,说版面都留出来,急着上稿,我急忙来到办公室,刘总直接过来把稿子拿走了……我说江主任没通过这稿子,刘总嗯了一声,还是把稿子拿走了,我正打算今天上班和你说的,可是你早上没过来……”

我说:“你为什么不打我大哥大?”

小王说:“打了,可是关机!打你家电话,没人接!”

我想起来,昨晚我大哥大没电了,我在晴儿学校一直忙到11点才和晴儿回家。

我压住火气,对小王说:“好了,没你事情了,你回去吧!”

我直接去了刘飞办公室。

刘飞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说:“哟——稀客,江主任来了,来——请坐!”

我没坐,站在刘飞面前:“刘总,你好像不参加编务值夜班吧?”

刘飞一愣:“是的,怎么了?”

我说:“昨晚新闻部的一篇稿子怎么是你来安排稿件呢?”

刘飞微微一愣,接着笑着说:“哦……值班副总编这几天家里有事,马书记就安排我临时顶替几天值夜班,昨晚的那篇稿子啊,你说的是创城的那篇整治三轮车的吧,是我安排的,昨晚时间比较急了,我直接找记者去要了稿子,直接安排发出来了,那稿子挺好的,紧密配合了市里的创城工作,怎么了?”

我说:“那稿子我没审核通过,你知道不知道?”

刘飞说:“哦……小王告诉我了,但是昨晚时间很紧急了,10点就要签付印,我就直接拿过来,认真审核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就安排上稿了,呵呵……这稿子今天发出来,反响不错,马书记还表示了赞赏,说市领导看了很满意……江主任,你放心,这功劳是你新闻部的,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功劳的……”

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还没签字审核,你为什么要安排上稿?”

刘飞看着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收敛了笑容,语气冷淡下来,说:“江主任今天好像是来兴师问罪啊,就因为这稿子有越级之嫌?就因为闪了你江主任?这么说吧,江主任,在紧急和特殊情况下,值班副总编辑是有权力处置稿件的,无须通过部室主任,这是报社的编务程序里都写明白的,我虽然是临时顶替值班,但是也要履行好职责,按照规定和级别,我安排稿件,无须向你汇报,我没有这个义务,你也没有这个资格!当然,你要是有意见,可以直接向马书记申诉,我等着!”

我语塞住了,看着刘飞不说话。

刘飞又缓和了下语气:“江主任,我们都是老同事,老新闻部的伙计,就这么一点事,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吧,我做新闻部主任的时候,特殊情况下,你不也是有稿子不经过我直接送总编室的时候吗?这么大惊小怪,值得吗?”

我站在那里,看了刘飞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刘总,抱歉,这是一场误会,好了,不打扰领导工作了,我走了!”

我知道,我没必要和刘飞说更多,说多了无益。

说完,我扭身就走。

“哎——江主任,刚来就走啊,喝杯水再走嘛!”刘飞在我后面说着,我装作没听见,径直回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里,我心里郁闷难平,觉得心里很愧疚很无耻,觉得对不住那帮三轮车夫朋友,这个世道,谁能为他们说句话呢?

坐了半天,吸了几口烟,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拿起包,带好采访本和采访机,出了办公室。

我直接去了柳建国说的那个处理场,在那里,我果然见到了堆积如山的报废人力三轮车,都成了一堆破烂。在处理场门口,一些三轮车夫正带着无助的眼神眼巴巴看着里面,有的蹲在门口唉声叹气。

我没有暴露身份,装作闲聊,和他们交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