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你就是我的
吃了小米粥,陈之叶就又躺进被窝里,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床边有一个塑料袋,袋子上印着“四季包里”几个字。
是四季包子?陈之时眼前一亮,慢慢地坐起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饭盒,里面果然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四季包子在m市里有,在邻市也有一家分店,她偶尔馋的不行,就会约苏丹或者其他朋友一起去吃。而这份包子,应该是出自邻市。
邻市离他们拍电影的地方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周家奕不但真的跑去给她买,还让包子一直保持热气腾腾的,实在难得。
她吸了吸鼻子,打开盒盖,拿起一个来往嘴里塞。刚吃了几口,就听见大门一响,接着就对上周家奕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吃吗?”
她捧着饭盒,实话实说:“还行,就是油多了,有点腻。”
他果然瞪起眼来:“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
陈之叶撇撇嘴,摊开手掌说:“我要喝水,温的。”
她是第一次这么同他撒娇,周家奕自然不觉生气,还摆出一副受用的表情,笑眯眯地去给她倒水。
陈之叶见他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忽然觉得能把他这臭名昭著的“周扒皮”支使的团团转有点乐趣,于是她便更加颐指气使起来,不光让他做这做那,还偶尔用一种“你也有今天”的悲愤表情看着他。
周家奕也是难得的耐心,好脾气地替她做这做那,最后等她心满意足地靠在床上打嗝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坐过来,如数家珍似地同她数落:“买包子一盒,倒水一杯,拿枕头两个,拿餐巾纸七次……以后要还。”
陈之叶被他雷的瞠目结舌,他却忽然挑挑眉,开怀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是真的很开心,眉眼都舒展开去,淡淡的酒窝露出来,仿佛盛着一汪旋涡,生动的让人别不开眼去。
她看的有些怔忡,却见他忽然敛起表情,似笑非笑地问:“陈之叶,你也跟外面那些女人一样,是花痴?”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陈之叶羞愤交加,瞪时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扭捏的样子着实好笑,就好像书里形容的扭捏的小媳妇。周家奕伸出手,像揉宠物的毛皮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叶子,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想过去看看你爸爸?上次你半途而废,其实我知道,你还是很想见他的。”
提起爸爸,陈之叶到底是耿耿于怀,她仍是低着头,咬紧了嘴唇,沉默地摇了摇头。
“真不想见?”
“我……我还没准备好。”
“他年岁大了,又因为长年奔波流浪,身体不好,你这么一拖再拖,想要拖到什么时候?陈之叶,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弄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再去后悔!”
心里重重一敲,忽然警铃大作,虽然爸爸这个词在她人生中的某个时段离她很远,但是毕竟血浓于水。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采访工作,见过世间各种各样的凄惨,她还记得她去采访一位生病的失独老人,在破旧的宅院里,因为没人料理长满荒草,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而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因为没有子女在身边,享受不到天伦之乐。他皮包骨一样的瘦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长吁短叹,大伙儿录完像以后给他留了很多吃的用的东西,还委托村里的领导们照顾他。可是他们回电视台的几个月后,就收到当地人给他们寄来的照片,老人已经离世了,就那样静静的躲在木板床上,脸上的皱纹垂落着,花白的长胡须凌乱被风吹起来,却已然没有半点生气。
她想起来,统统想起来,那照片上凄凉的一幕让她久不能忘,不自然地,那老人的影像就和爸爸的脸重叠在一起。
爸爸也总会有生老病死,而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不想看着他像空巢老人或失独老人那样孤独地过后半生,孤独地在临死前还期盼着有人能去看他一眼。
“我要去看他,我想去看他!”她忽然觉哀伤,觉得自己很不孝,觉得自己就枉生了这么多年,到关键时刻,还要周家奕来提醒她。
“你一直在关照他?”
周家奕俯身望着她波光流转的眼睛,点了点头:“陈之叶,他是你爸爸,就是我爸爸!”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仿佛在无形中传递给她某种力量。她觉得羞愧难当,爸爸回来以后,吃的穿的,她无一过问,反倒要周家奕一个外人来帮衬。
想到这儿,她便急不可待地翻身下床,穿了鞋就要往外走,周家奕伸手拦住她,说:“这么晚了,赶不回去了。你先养好病,过两天跟组里请个假,我带你去。”
*
陈之叶在周家奕面前当了两天太后,病就好的差不多了,周家奕特意跟剧组请了几天假,先是坐了火车赶到a市,然后又亲自开车载着陈之叶去郊区。
忽略了一路的疲惫不堪,陈之叶的心越发急切。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再看见爸爸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情景,第一次,她承受不住,半途而废了,而这一次,虽然急迫,但还是难免紧张。
她纠结着,慌措着,小嘴紧紧地抿着,时而懊恼,又时而无奈。周家奕通过后视镜看见她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仿佛坐在副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毛头可爱的小白兔。
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笑说:“别紧张,他是你爸爸,你不会是做了什么错事,怕他不原谅你吧?”
错事?
一提到错事,她还真是心虚,知道爸爸的下落,竟然放任他一个人,不闻不问,这可不就是天大的错?但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我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听老师的话,成绩优秀,哪有什么错。我就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你还记得有多久吗?”
“忘了,”她又拼命地想了一想,“好像有十几年了吧。我现在,根本无法在脑子里勾勒出他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大部分美好的时光都是在苏丹家里度过的,苏家的二老就像我的父母,他们慈爱、包容,让我在那些日子里免受流离,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跟苏家亲厚。我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到爸爸,可是那个时候我恨他,所以就让自己尽量不要想,然后慢慢的,就想不起来了。可能,爸爸的模样就是在那个时候淡忘的吧。”
周家奕听的感慨,掏出一根烟来点着,深吸几口,说:“真没想到,你小的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怎么,可怜我?”
他嗤地一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过是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他忽然敛起表情,郑重其事地望着她:“陈之叶,为什么我没能早认识你几年?如果早认识几年,你的路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我们之间,也不会走的这么辛苦。”
陈之叶哑然失笑:“是你的路吧?”
“事情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闹?陈之叶,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替你挡了那么多桃花,我这开荒的老黄牛好不容易干完了活,便宜可不能叫别人占去。今天,我就给你一句话: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这句话,严重不是周家奕的风格,他一直冷酷,怎么突然这么酸腐起来?陈之叶挑了挑,就听见周家奕说:“这句话,我只说这一遍,反正你记住了,你这辈子就是我的!”
陈之叶不理他,也不反驳,只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周家奕知道她要想一想,并不急着催她,倒是一门心思地开车,再也不说话。
风景一路倒退,终于在拐了几个弯之后,慢慢地进入村庄,在一座瓦房前停下。
陈之叶下了车,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风景,不得不说,这里看上去倒是不错,环境清幽,少了城市的尘嚣,是个颐养天年的地方。
周家奕率先推开绿色的漆门走进去,陈之叶便紧跟其后。院子里养了几只猫和几只鹦鹉,猫地在上张牙舞爪地对着鹦鹉喵喵地怪叫着,鹦鹉则在笼子里扑楞着翅膀,似乎是害怕猫的威胁。
周家奕捡起一根小草逗鸟,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陈伯伯!”
屋里没有人应,倒是有一座老式的钟当当地敲了几下。
“这么早,干什么去了?”周家奕摇摇头,又蹲下去逗弄那几只猫。
很显然,他经常来,这些猫都认识他,一只只顺从地匍匐在他的脚底下,有的梳毛,有的便舔舔舌头,仿佛是在询问他这一次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除了以前照顾雷霆之外,陈之叶很难看见周家奕有这样的形象,不免觉得好笑,嘴角微微扬起来,取笑他说:“你倒是有点像猫爸爸。”
周家奕不怒反笑:“那你不就是猫妈妈?你爸不正好是猫外公?”
她气急,刚要怒斥他“想入非非”,却冷不防地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正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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