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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摸, 她居然没有摸空!

乔秀兰惊讶地看着用红绳穿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石坠子。

坠子平平无奇, 是个细口瓶子的造型,呈现一种奇异莹润的光泽。

这可不就是上辈子乔秀兰从一个老太太那里得到的机缘?!

上辈子乔秀兰摆地摊的时候帮助了一个被车撞倒的老太太,将她送到了医院。老太太身无长物, 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石坠子送给了乔秀兰。乔秀兰看东西不算贵重, 想着是对方一片心意,也就收下来了。

石坠子带了大半年,乔秀兰惊奇地发现这个细口瓶子里居然能倒出水来。

她尝了一尝, 发现这水居然是别样的好滋味。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老太太。老太太和她说,这是她们家族的宝物,在遇到有缘人的时候,瓶子里就能倒出水。此水名为‘善水’,能食补药用, 调理人的身体。上善若水, 心怀善心, 多做善事, 多攒功德,才能激发它的无限妙用。。

醒过来以后, 乔秀兰立马去医院寻找老太太的消息。但医院查档之后, 居然说从来没接待过这个老太太。

这可真真惊到了乔秀兰,明明是她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 看着老太太进的急诊室, 怎么就没有这个人了呢?

最终, 乔秀兰遍寻不着,只能接受了这是一份机缘的事实。

后来的日子,乔秀兰开始做小食摊的生意。靠着这善水,她的食物就是比别人做的好吃,更能让吃的人感觉到通体舒畅。不过三年,她就拥有了自己第一家饭馆,然后越来越大,经营起了自己的品牌,连锁店开遍全国……

可惜的是,乔秀兰得到这机缘的时候已近中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喝着善水调养,也只是将寿命延长了二十来年。

老天真真是待她不薄,不仅让她回到了不幸开始之前,还把这宝贵的机缘让她一并带了回来!

“兰花儿,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李翠娥拿着一桶麦乳精进了灶房,看到闺女满脸都是泪,连忙心疼地掏出棉帕子。

乔秀兰接过帕子一抹脸,笑道:“没事儿妈,我这是高兴的!”

“妈忘性大了,你大嫂之前托人从城里供销社买的,说是好东西,你先泡一碗喝。”李翠娥把麦乳精放到了灶台上,利索地倒出热水壶里热水给乔秀兰冲了一大碗。

麦乳精在这个年代可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乔家在黑瞎沟屯虽然算得上是富户,但一般也不会买这种东西。

闻到香甜的气味,乔秀兰是真的觉着饿了,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就咕咚咚喝完了。

“慢点儿喝,还有呢。妈再给你冲。”李翠娥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着又要开麦乳精的罐子。

“妈,不用了!”乔秀兰连忙给拦住,“三嫂不是快生了吗?这个留给她吃吧。”

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这一年自己绝食抗议,生了好大一场病,闹的乔家人鸡飞狗跳。全家人的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她三嫂刘巧娟被疏于关怀,大着肚子在田里摔了一跤,一尸两命。

想到这件事,乔秀兰脸上的笑就止住了。

“妈,我三嫂还在田里不?我看看她去。”

跟李翠娥交代了一声,乔秀兰就脚步匆匆地往田里赶。

时下正值秋收,田垄里金黄色的麦子随风荡漾,像一片金黄色的海浪在翻滚,一眼望不到头,十分壮观。田里满满都是带着斗笠拿着镰刀割麦子的人。

生产大队工作都是有明确分工的,每个人负责的田地都是固定的。

乔秀兰刚重生回来,上辈子的记忆实在有些遥远,一时实在想不起自家人都在哪块田里了。

湛蓝深远的天空之下,金黄麦浪的映衬之下,乔秀兰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皮肤白嫩水灵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一双未语先笑的明亮杏眼里透着一些迷茫,成了麦田里最靓丽的风景线。不知道多少大小伙子都看红了耳根。

乔秀兰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就低着头就近找了个人问。

“诶,大哥,你看到我家三嫂没有?”

乔秀兰大哥是大队长,黑瞎沟屯里就没有不认识她们一家人的。

但是对方却久久没有回答。

乔秀兰心里纳闷,就抬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人——这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空落落的满是补丁的布褂子的男人。

这种身形在这个年代很是常见,但是乔秀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男人名叫赵长青,虽然穿的寒酸,但长得十分周正。他浓眉大眼,肩宽腰细,敞开着衣襟露出扇面似的胸膛。叫乔秀兰看来,那真是比后世的硬汉明星不差什么。

可惜他父母早亡,亲戚也没剩下一个,家里穷的只有四面墙。男人这么穷,还落下个‘命硬’的名声,家里又没有长辈操持,一直到眼下二十五六了,还是个光杆司令。而更让他情况糟糕的是,男人在几年前还在路边捡了个孩子。

孩子还不是正常的孩子,是眼歪口斜,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别人抛下的。

一个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突然多了个这么个儿子,赵长青俨然是整个黑瞎沟屯的笑话。

可就是这个‘笑话’,在乔秀兰最困难、最落魄的时候,同样在北京漂泊打工的赵长青却给予了她最大的帮助。

乔秀兰捡纸皮,被当地的无业游民欺侮调笑,是赵长青帮她打架,把那些人都给打服气了;乔秀兰在小饭馆洗碗,无良老板故意拖欠工资,是赵长青一趟又一趟地跑,磨得老板没了脾气,将工资全数补发;乔秀兰摆地摊,被其他摊贩找茬寻衅,是赵长青每天下班之后去给她镇场子,让那些人不敢放肆……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乔秀兰一时竟回想不完。

可以说,赵长青是她那段孤独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亮和温暖。

可惜的是,当后来乔秀兰得了机缘,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的时候,赵长青却忽然失踪了。

乔秀兰托遍了人去寻找,才知道他已经坐牢。

再见面,两人中间隔着铁窗。

赵长青面色平静地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费心费力供养了儿子念书,但是儿子智力缺陷,入学又晚,念了那么些年还在小学里打转。学校的孩子看不起他,经常作弄他,就在几天前一个放学后的傍晚,他的儿子被人骗到了天台,关在了上头。

他的儿子也真是傻,或许想着自己回去晚了父亲该着急了,竟然从五层楼高的天台往下爬。

或许是天太黑了,或许是儿子太心急了,他失足掉了下去。

赵长青认领了儿子的尸体不久,公安局就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但是锁定又有什么用呢?对方是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根本入不了他的刑。

对方的父母哭着求着,让他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赵长青很不理解,害了一条人命的人家,怎么就能提出这种要求呢?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那个害了他儿子的男孩,居然会把这件事当成英雄事迹跟同伴炫耀,浑然没有一丝愧疚。

儿子头七那天晚上,赵长青在学校掳走了那个男孩,将他绑在了儿子坟头一夜。

男孩吓坏了,他喊破了喉咙,吓破了胆子,一夜过去,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疯了。

赵长青是自己去公安局自首的。案子很快就判了下来,他虽然配合态度良好,但遇上了严打期,对方家族又小有权势,不肯善罢甘休,赵长青被入了重刑。

“你不用再来看我了。”这是赵长青对乔秀兰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往后,尽管乔秀兰经常往监狱跑,赵长青却一次都没肯见她。

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乔秀兰都在想,是不是她错得太厉害了。她早就看出来,赵长青那么处处维护他,帮助她,是对她有意思的。她却因为过去的伤痛,不敢冒然接受。

如果她早一些释怀过去,如果她早一点接受了男人,是不是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呢?

然而没有如果,赵长青在刑满释放后,就消失在了浩渺人海。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乔秀兰黑暗人生中最后一点温暖光芒,最终还是寂灭了。

他赵长青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带孩子的老光棍!

满是嫉妒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恨不能在赵长青的脸上身上钉出几个窟窿。

他脸上发烫,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赵长青从惊诧害臊中回过了神,垂着眼睛指了个方向:“在那里——”

可是他指完了方向,面前的人影却没有动。

赵长青心中纳闷,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赵长青就挪不开眼了。只见乔秀兰爱笑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神满是悲怆,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哎,你怎么哭了?”赵长青手足无措,掏遍了全身也没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

“小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粗犷浑厚的男声由远及近。

那是乔秀兰的大哥乔建军赶来了。

乔秀兰太过惹眼,一出现就让许多男青年看直了眼睛。乔建军发现了自家妹子,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就赶了过来。这一过来,乔建军居然发现自家妹子哭了,可不是怒火中烧!

“赵长青,你对我妹子干啥了!”乔建军怒目圆瞪,上去就要揪赵长青的胸脯。

“哎,大哥我没事!”乔秀兰连忙阻拦,“就是眼睛里进东西了!”

田里别的不多,泥土石子那遍地都是。

乔建军听了还真相信了,警告意味地瞪了赵长青一眼,拉着乔秀兰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你不在家好好歇着,出来瞎跑什么?”

乔秀兰打出生就没见过亲爹,长兄又大他十好几岁,从小就像父亲一样看顾着她。

乔秀兰抹干净了眼泪,笑道:“我已经好了,就想过来看看三嫂。”

兄妹二人说着话,就到了乔家人分到的那几亩田地。

一时间她大嫂、二哥、三哥三嫂都跑上来关心她。

乔秀兰一眼就看到了肚子滚圆的三嫂刘巧娟,上前抢了她手里的镰刀说:“三嫂月份这么大了,今天日头又特别毒,先回去歇着吧。”

刘巧娟是个不到三十、脸盘子圆圆的小妇人,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听了这话就赶紧说:“小妹说什么胡话呢?这日头多毒啊,晒久了都要脱层皮,你小女孩儿脸皮嫩,快回家歇着去。”

于卫红摘下头上的草帽往乔秀兰头上一罩,赶蚊子似的摆手:“回去回去,小孩子家家别捣乱。”

没错,十七岁的乔秀兰在全家人看来,那就还是个小孩子。

乔秀兰再次眼眶发热,她真的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能有这么爱她的一家人。可能也是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上辈子的她才能单纯到愚蠢,被一个渣男轻易地毁了一辈子。

“我没捣乱!”乔秀兰说着就矮下身子,手脚麻利地割起麦子来。

十七岁的乔秀兰那还真是没下过几次田地,可她已经重活了一辈子,上辈子那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眼下干起活来不比旁人差什么。

一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乔秀兰手脚利落地收完了一片麦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于卫红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于卫红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老二老三家那生的也都是儿子。她还真没跟闺女打交道的经验,这要是他家小子敢这么拧,她当场就能削他大脑袋瓜子!

当然了,现在于卫红的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念初中,每逢假期回家那也是要帮忙干活的。要是儿子们抢着干活,于卫红那真是高兴都来不及。

“大嫂,”刘巧娟轻轻拉了一把于卫红,“小妹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是了,小妹肯定是想着高义的事情,心里难受,想做点什么发泄。

这么想着,于卫红就没再劝阻。反正马上日头就要偏西,不会那么晒人了。

“那行吧,你干会儿活,累了就自己回去。”于卫红叮嘱了乔秀兰两句,转头又对刘巧娟说:“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回家陪陪妈吧。”

大家所用的的农具都是公社统一发的,没有多的。刘巧娟的镰刀被乔秀兰抢了,自然也就干不成活了。她月份大了,也确实有些吃不消,于是就回家去了。

“小妹,吃不消可千万得说啊。”乔建军留下这么一句,就去忙自己的了。他身为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那真是干一个人的活儿,操几十个人的心,恨不能一个人劈开成好几瓣用。

大家各自忙碌起来。乔秀兰的刘海很快被汗水沾湿了,不过她虽然累,却满心满意都觉得高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蓬勃的生机。

别看乔家人都散了开去,但却都不约而同地关注着乔秀兰的动向。看她干活有条不紊的,人也越来越精神,不像前两天那么恹恹地,家人们也都放下心来,专心于手里的活计。

乔秀兰笑眯眯地割着麦子,冷不丁的,旁边突然窜过来一个人。

乔秀兰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避让,等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你来干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辈子害了乔秀兰的知青高义。

高义面容白净俊秀,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海魂衫,下面是墨绿色军装裤和解放鞋,在一群衣衫破旧的庄稼汉里,那确实是鹤立鸡群。

高义矮下身子,扎在麦堆里,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压低了声音问:“兰花儿,你家同意我们的事情了吗?”

看看,这就是她乔秀兰傻乎乎喜欢过的男人。撺掇了她跟家里人闹反抗,几日未见先关心的却不是她的身体。

乔秀兰心里冷笑,面上倒是不显,只小声道:“你跟我来。”

乔秀兰和高义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田垄旁的小树林。

此时日头已经不算毒辣,大家都忙着挣工分,树林里没有纳凉的人,十分僻静。

“我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以后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来找我。”乔秀兰开门见山。

高义吃惊道:“兰花儿,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乔秀兰冷哼一声,不留情面地说:“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别说满工分,就是一半都挣不到吧?我在家里的时候,全家人都当我是宝贝,吃的喝的从来都是紧着我。跟你……呵,我何必自找苦吃?”

高义好歹是上过高中的知识分子,听到乔秀兰这撕破了脸的话,脸上顿时难堪起来,“兰花儿,我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这种人!”

乔秀兰抱着手,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他。

高义满脸气愤,但看乔秀兰杏眼微眯,薄唇微抿,脸色冷峻,竟比平时还娇艳了几分。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又消下去三分。

他放柔了语调,哄道:“兰花儿,咱们认识也有两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势力的人。你是不是生气我这两天没去看你?这实在冤枉,这几天你大哥安排了我好些事情,我实在走不开……”

“你少挑拨关系!”乔秀兰脸色冷的能凝出冰来。重生回来,她哪里还能听高义这个小人编排自家大哥的不是!

“我大哥是最公正不过的了,还能特意排揎你不成?那肯定是大伙儿都有份要做的!”

乔秀兰还真说对了。这几天天气眼看要转凉,知青住着的几间老土房都破败的不行,乔建军也是担心这群城里来的知青到了冬天给冻病了,就安排了几个知青去修葺房子。高义这种干不得地里重活儿的,自然是被安排的第一人。这不仅不算是排揎,且算得上照顾了。

高义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从前的乔秀兰素来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会他说一句,她就反三句的。

乔秀兰越看他这窝囊样儿越看不上眼,不耐烦地挥手:“我话就摆在这儿了,你别纠缠我了,我俩不可能成!”说完她拔腿就走。

“兰花儿!”高义急了,快步追上就想拉她的手。他是真的想和乔秀兰一起的。乔秀兰人长得漂亮不说,哥哥又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整个黑瞎沟屯再没有比乔秀兰更适合他的姑娘了。

下乡两年多,若不是靠着乔秀兰的接济,他怕是肚子都吃不饱。返城无望,若是再没了乔秀兰支持,高义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别碰我!”乔秀兰厌恶地甩开了高义的手,将镰刀横在了两人中间,“你再过来,发生什么事可别怪我!”

高义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忙道:“兰花儿,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别伤害自己!”

是了,乔秀兰素来人畜无害,她此刻举着镰刀,高义想的不是她会伤害自己,而是担心她一个冲动伤害了自己……

乔秀兰嗤笑出声,“谁说我会伤害自己?”要是杀人不犯法,这会子她手里的镰刀早就向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砍过去了。

高义踌躇着不敢上前,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乔秀兰离开,愈发放缓放柔了声音说:“好兰花儿,你可想清楚了,整个黑瞎沟屯甚至十里八乡的,可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