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陆南枝在医院来来回回的跑,整个人都有些凌乱。

但一看安静躺在病床上的裴盛鑫,她又变得安静。

打心底里,她是同情他的,但是也不会觉得裴君豪有做错,儿女情长人之常情,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只是恰好,他们相互遇上的时间不对罢了。

况且,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把对方默默地放在心里,并且约定从此不再打扰对方,在陆南枝看来,倒有些伟大。

裴盛鑫慢慢睁开眼睛,见陆南枝坐在自己身边,顿时觉得安心,勉强一笑,“你什么时候来了?”

“刚到,吵醒你了吗?”陆南枝语气温和。

小果冻凌晨五点左右退的烧,她一夜未眠,方晓佳六点多接她的班,催促她休息一会,想不到一睡就睡到十二点,到这里来的时候裴盛鑫正好在午休,她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着,看着这个自己身体里正在流淌着他的血液的男人婴儿一般的睡姿。

不得不说,他老了,特别是在经历这件事情之后,放佛一下子更老了些,脸色苍白,神情颓然。

裴盛鑫摇摇头,随后满脸歉意道:“真是辛苦你了,小南,本不该是你在这里伺候我的,我欠你的那么多都没有还上,现在你还来——”

“你快别这么说,反正我有空,哪里都一样,也不能说是伺候你,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息罢了。”陆南枝赶紧打断他这些客气话,免得把气氛又搞得太伤感。

裴盛鑫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真的谢谢你不嫌弃我,我这个做爸爸的,这些年来没给过你任何的关心,到头来还要你关心我,真的很对不住你们母女。”

一说到这些,他的老泪就往下淌,人都说病着的时候哪怕是钢铁练就的身体都会受不了,一停下来脑子就会胡思乱想,发些儿女情长的感慨,纵横政界商界多年的裴盛鑫也不例外。

只是这些话,陆南枝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确实对不起她们母女。

见陆南枝沉默,他又开口:“那小子,真的走了吗?”

陆南枝知道他说的谁,“暂时离开了吧,不过还会回来,我相信他,你就放心吧。”

“他还回来做什么!”他变得激动,“我不要他回来!他这辈子不回来更好!这个畜生!白白养他这么大!丢人!丢人啊!”

他的脾气隐忍而痛苦,陆南枝明白,那不是丢人那么简单,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和情感的严重打击,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原谅。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提这件事情。

“吴妈给你熬了汤,中午送过来的,见你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你,来,快趁热喝了吧。”陆南枝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扶他。

一口一口喝着陆南枝喂到嘴里的汤,裴盛鑫多少有些安慰,刚喝了半碗,突然有人敲门。

陆南枝与他对视一眼,他示意她开门,“去吧,应该是我的律师,昨天已经联系我,今天过来谈事,向来准时,约的就是这个时间。”

陆南枝开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客气地问:“小姐你好,请问裴先生是在这里吗?”

陆南枝把他让进来。

“陈律师,你来了。”见了律师,裴盛鑫变得客气,脸上也展出些许笑容。

“裴先生,您好,身体好些了吗?”陈律师客气问道,放下水果。

“好些了,并无大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他微笑应着,随后看了眼陆南枝,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南枝察觉到生分,“你们谈,我先出去。”

裴盛鑫忙不迭的叫住她,“别——你不用出去,你在这里,听着。”

陆南枝只好站住。

陈律师清清喉咙,开口:“您让我去了解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警察局那边给的答复是太太做的没错,出事之前她虽然销毁了证据,把冰箱中未用完的亚硝酸盐扔到河里,并把下了毒的水杯等通通丢弃。但是百密一疏,当警方打开她平时使用的电脑,网页的历史记录中清晰地显示着关于工业用亚硝酸盐的链接以及用量等说明,还有她和冯医生的聊天记录,通通表明是她个人的行为,与旁人无关,而您之前跟我说的您的女儿裴君怡那边,我们也找人调查过了,她与冯医生根本就不认识,也从来没有任何的交流记录可寻。”

陆南枝一惊,再看一眼裴盛鑫,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焦点,涣散得像个植物人一样。

“与旁人无关……与旁人无关……”他一遍一遍默默地叨念着,神情悲怆。

“那您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呢?是继续调查还是出庭作证起诉她?”

“你容我想一想。”裴盛鑫摆摆手,把头埋在双手上,极度痛苦。

“真的只是她一个人做的吗?跟裴君怡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不死心,继续问。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是的,而且所有的证据跟她的口供也是符合的,动机就是因为你的财产分配问题,她觉得不均,所以就起了杀机。”

“嗯,我明白了。”他颤抖着双唇应道。

“不过,您不必现在就给我结论,我可以等,看您什么时候适合,我们再谈不迟。”

“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告她,我原谅她,若是可以,你代我出庭,帮我向法官求情,看能不能少判几年。”

……

不止是陈律师,陆南枝也被裴盛鑫的话惊呆了。

“那……好吧,我尽量去办理,您请保重身体,祝您早日康复。”陈律师客气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又开始变得沉默。

突然地,裴盛鑫对陆南枝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的决定,你们旁人也不会理解是吧?”

陆南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也想通了,以后不管怎样,有你们母女陪着我就行,她在怎样随她去吧,反正她的身心都不在我的身上,我也不能束缚她不是?若是——若是以后,她真的能跟君豪在一起,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君豪那孩子太叛逆,太自我,她能治一治他。”

陆南枝也不知道该说他伟大还是糊涂,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