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朝拜那日因清晨出府受了些风寒,虽是延请了大夫,也用了药。几日下来,却一直未好利索,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前一日明明气色好转,当夜却又发起热来。
她生着病,便无力顾及裴邵靖,这几日曲莲便帮衬着照顾着他。
徐氏如今已不大与她争锋,两人相处倒融洽了些。
曲莲与染萃行至紫竹堂外院,方转过影壁,便见春莺站在院中正与一个小丫头低声交代着。待瞧见了曲莲,自是笑盈盈的上来请安。
瞧着她变了妇人的发式,却还似两年前一般笑吟吟的模样,曲莲心中颇为感慨。不过两年,这裴府之中,多少世事变幻。当初紫竹堂的四个一等丫鬟,如今只剩她一人还在。也许再过不久,这院子里便都是新人了。
“夫人现下可好?”见她躬身行礼,曲莲扶了她一把,出声问道,“那位表小姐……?”
曲莲虽只说了半句,春莺却心里明镜儿一般,脸上笑容半点未下,“夫人歇了午晌,现下精神了许多。表小姐来后,夫人瞧着她想起了过世的万夫人,哭了一会儿。如今表小姐正伺候着夫人用药呢。”说道此时,她微微压低了声音,“瞧着,怕是个会来事儿的。”
曲莲听了,脸上露了丝笑容,对春莺点了点头。徐氏这不是第一回见着万咏秋,朝拜前一日,她去过一次徐府,那时候万咏秋已经到了徐府。如今这一回见面,仍能让徐氏见面便思及已然过世两年的母亲而啼哭……。
只是,若是她方才没听到丹青的禀报,许是会有些意外。但在听过将亲弟弟卖于他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后,曲莲已经不会对万咏秋的行事更加惊讶了。
撩了帘子进了内间,曲莲一眼便瞧见宴息处的炕前立着一个二八少女。手里端着装有清水的茶盏,穿着件月白色的褙子,面色姣白莹净,樱唇红润潋滟。听见帘子响动,便回头瞧来,一双眸子仿若秋水般流转着波光。端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
不管是在庐陵还是回到京城,曲莲都未见过这般让人震动的美丽。只她面上不显,嘴角反倒是噙了丝笑意,行至徐氏身边,先行了礼。
徐氏恰喝了药,便指着曲莲对她道,“这便是你大表嫂。”
便见她脸上立时扬起惊喜的笑容,放下手中茶盏,正正经经的向着曲莲行了礼,口中道,“咏秋见过大表嫂,表嫂可真是漂亮。”说到此处,又转身对着徐氏笑道,“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方才见了表妹便觉已是通身的气派,难得一见。如今见了表嫂才知自个儿眼皮子太浅,姨妈真是好福气,怪不得您这般年轻,虽是抱恙一打眼望去竟以为三十出头。”说到尾处便带了几分感慨羡慕,又似是忆起了早亡的母亲,脸上便多了几分黯然。
徐氏见状自是好生劝慰了一番。
她方才那番夸赞的话下来,不仅徐氏笑容更胜,便是早一步前来的裴玉华脸上都露了些笑意。曲莲在心中也是暗叹,这一番话里将屋内三人都赞了一番。却偏又将她与裴玉华作了比对,也亏得是裴玉华这般的性子,若是娇嗔一些的女孩子,姑嫂之间岂不生了嫌隙?
左右徐氏听不出来,裴玉华也不在意,曲莲也只作听不出来,加了几分笑意同她说了会儿话。
便见万咏秋目光盈盈的瞧了她片刻,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徐氏身上。
几人说了会儿话,对于万咏秋,徐氏已是十分喜欢。
左右她如今住在徐府,身旁不过一个自小伺候的丫鬟跟着。徐氏便打算留她住上几日,左右日子无趣,裴玉华这几日正与自己别扭着,留这么一个可心的姑娘在身旁,总能纾解下心绪。
徐氏也想着,如今她父母皆已过世,她自是没了庇护。便是徐府能帮她也十分有限,父亲徐寿如今毕竟年纪大了,母亲也有些糊涂。家中早已是嫂子主持中馈,她那嫂嫂早年便与长姐不睦,想着她能照拂万咏秋,实是妄想。
这般思忖片刻,更是定了要她多住几日,徐氏便遣了曲莲去为万咏秋准备住处。
曲莲自是应了,出了紫竹堂。
方出了紫竹堂,染萃便低声道,“大奶奶,这位表小姐长得可真是好看。”
曲莲闻言颔首道,“确是难得的美人儿。”
只是染萃立时便又蹙眉道,“只是在奴婢看来,那位表小姐虽长得好看,可是却生不出亲近之感。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利。”
曲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觉得这丫头眼睛还挺尖。
万咏秋住进了紫竹堂后一直空着的怡然斋中,不过一日,裴府上下便对这位表小姐交口称赞。住进裴府的第一日几乎寸步不离紫竹堂,将曲莲与紫竹堂丫鬟们的差事完全接了过去。一日三餐乃至用药更衣,她一件不落。
徐氏有些过意不去,直叫她去院子里转转或是去裴玉华那里说说话,她却不肯。多说了两回,她便垂着泪道,“咏秋少时不懂事,常惹得母亲生气,待母亲过世后才觉得亏对母亲良久。如今见着姨妈,心里觉得十分亲切,便如见着母亲一般。姨妈就让咏秋多伺候您几日,也算是了了咏秋的一桩心事。”
听她这般说道,徐氏自是又与她唏嘘一番,自那后更是喜欢这个外甥女儿。
又见她是这般娇美可人,心中便有了一番心思。
待到晚间,裴湛回到紫竹堂,徐氏便领着万咏秋去厅堂拜见了姨丈。等万咏秋离了紫竹堂,徐氏便对裴湛道,“侯爷瞧着妾身这外甥女儿如何?”
裴湛见她这般询问,心中便有些警惕,只淡淡道,“不过见了一面,能瞧出什么来?”
徐氏虽不满他这般敷衍,却因心中之事软和着声儿道,“妾身倒是十分喜欢这个伶俐人儿,长得又那般的好……,侯爷不是着我为二少爷相看媳妇吗?您瞧着我这外甥女可合适?”
在她看来,万咏秋虽说父母皆亡,却是如今兵部尚书嫡亲的外孙女,也有官拜正四品的舅舅。配裴邵翊那是绰绰有余,若不是那秋鹂无用拢不住裴邵翊的心,至今还未开脸,她还真舍不得这样一个标志的外甥女嫁给他。说到底,裴邵翊如今虽领了亲卫营的差事,也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又是庶子。
她这般说了,立时便瞧见裴湛一脸惊讶的瞧着自己。
见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嘲讽,她心中开始忐忑起来,却仍硬着声问道,“怎么了?我的外甥女难道竟配不上二少爷吗?”
裴湛简直要被徐氏气乐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她父亲乃是犯官,母亲又早亡,这样的女孩儿。你也说了,她是你外甥女,她姓万不姓徐!这样的人家,怎配得上老二?最重要的是,她父亲过世不过半月,在室女自要与丧三年,你是打算让老二三年后再成亲么?你不顾老二,难道连玉姐儿也不顾?让她也再等三年?”
一番话,把徐氏说傻了。
她自晚膳后便思来想去的琢磨这件事,只觉得处处满意处处合适,竟将万咏秋还有三年孝期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她自是不会为裴邵竑打算,却不能不顾女儿。
想到此处,面上不禁讪讪起来。
见她想明白了,裴湛只叹了口气,便进了内室自去了净房。
徐氏讨了老大的没趣,只觉得身上又怠惰起来,白日里养好了些的精神也有些不济了。便想着,即是这般,就算了。待万咏秋除了丧,再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便也算对得起早逝的长姐。
她这边这般打算着,怡然斋中万咏秋却自有一番计较。
今日像贴身的丫鬟一般伺候了徐氏一日,待回到房中,万咏秋只觉得浑身如同散了架子一般。
这月之中,她跋涉近千里至京城,身上早已疲累不堪。在徐府又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便惹得舅母不快,如今到了裴府更是一整日都在伺候徐氏。此时便是晚膳都还未用,便倒在了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眉宇紧蹙。
丫鬟若梅见状,自是替她抱怨,“小姐何须这般低声下气?这府里丫头仆妇一大堆,裴夫人自个儿有女儿有媳妇的,怎就轮得着您这般劳累自个儿。便是要讨了裴夫人欢心,伺候用药用膳也足够了,何必连伺候更衣洗漱这种事都去做。瞧您这般脸色,夫人若是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万咏秋听了丫鬟这么一番话,自床榻上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染着沧桑的冷笑,“我不这般又能如何。你也瞧见了,外祖父对我那般冷淡,外祖母与舅舅是不管事的,舅妈又那般不善。如今我孑然一身,自是需要一个依靠。我瞧着姨妈确如母亲所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人。你没瞧见么?不过一日,她便对我的事儿上了心。如今我也只能将自个儿押在她身上了。”
她这般说着,便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一生葬送在了宿州那样的小城之中。
偏徐氏蠢人有傻福,长相一般,又是个拎不清的。不过因为出生的晚了几年,却能嫁入侯府成为侯夫人,享尽母亲从未见识过的富贵荣华。
思及这两日自己见到的景象——便是这空置许久的怡然斋中,都随处可见五彩销金的门栏窗棂。紫竹堂的大丫鬟身上穿的都是杭绸湖绸,越发衬托的自个儿十分寒酸凄苦。
万咏秋的一双美目中,渐渐露出些热意。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没赶上十二点前……ORZ
不过总算是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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