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浩辰兴致冲冲地要闷头闯进温凌琦闺阁时,临门前一脚终于记起先前的不愉快,进门的动作立时顿住。

碧玉端着一盘点心要进房时,看到的正是冷浩辰一脚抬在半空犹豫着要进还是不进的滑稽画面。

“冷大少爷来了!”碧玉大叫一声。

声音穿透力不弱,不仅将“独立”状态的冷浩辰吓了一跳,连房中的温凌琦都惊扰到了。

“谁在外面?”温凌琦在屋内问。

冷浩辰责备地看了大惊小怪的丫环一眼,后退一大步站直,揉了揉脸又拢了下头发后挺胸抬头,朗声道:“琦琦,我来寻你拿荷包了。”

这话说得无比理直气壮,就等着温凌琦欢欢喜喜、含羞带怯地捧着荷包送给他了。

温凌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任谁被又打又骂之后,只要还有点脸皮的都不会这么无耻地以为自己还被当成香饽饽吧?

起身向外走去,一掀帘子,只见一身深紫色衣服,腰系一根白色束带,眉目俊秀的冷浩辰正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站在外面。

见到温凌琦后,冷浩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将自己最被未来娘子喜欢的部分小酒窝笑出来,伸出右手摊开掌心一脸的无赖:“琦琦,风兄那个荷包我瞧过了,绣的勉强能看,不过既然是琦琦你辛苦绣出来的,我就接受了吧,还不快把我的那只荷包给我?”

温凌琦觉得她家中闯进来一个疯子,对着院中的下人怒道:“谁准你们放这个疯子进来的?”

院子中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讯息:多少年了,这个冷家少爷除了去上房要让人通报一声,去大少爷和小姐两人的院子里从来不用禀报的啊。

“喂喂,琦琦你骂谁是疯子呢?”冷浩辰见到温凌琦冷淡厌恶的小脸儿,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在这里遭遇的狼狈经过,他原就只当那一次是她当日心情不好偶尔发了顿小脾气,根本未放在心上,怎的这么久过了她还是这德行?

“除了你谁还是疯子?上次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不许闯我房间没听到吗?!”温凌琦上前一步怒瞪他,只是身高差异大,近距离瞪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人在气势上没有丝毫优势。

冷浩辰连忙为自己喊冤:“这院子里所有人都能作证,我今日根本没闯你的房间!我只是在你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你是没闯我房间,闯我院子也不成!”

“你这小丫头怎的这么奇怪,我貌似没有得罪过你吧?怎么这么久了你还将我当成仇人似的?小时候我不小心将你养的花摘了,将你养的小鸟放跑了,有一次还将你刚买回来的小猫也弄丢了你也只是哭了一鼻子,都没有舍得对我发火!”冷浩辰也委屈了,自己高高兴兴地来拿荷包,结果刚见面就迎来一鼻子灰。

冷浩辰每说一件以前做过的错事,温凌琦脸色便沉一分,感情这位是她惯的,就是她太大度了,他才会觉得无论怎么做她都能接受,等到哪日她突然不接受他所作所为开始纠正他、数落他的时候,他便接受不良觉得她面目可憎了!

没想到今日让她无意中明白了所有矛盾的根源所在,温凌琦笑了,她是气的,伸出手推了眼前人一把有气无力地道:“你走吧,没有你的荷包,以后都不会送你东西的,从今以后,你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被推的退后一步的冷浩辰满脸错愕,怎么就跟要绝交了似的?有这么严重吗?心头不由的急起来,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人连声问:“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么嫌弃我?我对你比我家小妹妹还好,老天都看在眼里的!”

“是啊,老天都看在眼里的,所以我不想见你了。”温凌琦连多看冷浩辰一眼都觉得烦,挥掉攥着自己胳膊的手就要走。

“你说清楚点,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冷浩辰少爷脾气犯了,双手再次抓住了温凌琦的胳膊,执意要得到答案。

两个主子家的事,尤其还是订过婚约的小两口闹别扭,下人们自然不好多管,都在一边老实做自己的事,顺便偷偷用眼角瞄来瞄去地看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王静过来了。

“咦,冷哥哥来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王静见到你拉我扯的两人惊讶不已,连忙走过来想要拉架。

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自己“醒”来后第一次冷浩辰与王静同时在场,温凌琦只觉得胸口有股子□□的气流在五脏六腑到处乱蹿,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儿,回身向无论是个头还是重量都远剩于自己的冷浩辰重重推去。

“扑通”一声,毫无防备的冷浩辰摔了个四仰八叉,屁股重重砸在地上,股间跟要摔成两半似的疼。

“哎哟,快要了小爷命了。”冷浩辰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狼狈地坐起身,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女娃子推倒在地,还摔得这么难看,他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心都凉透透的了。

“啊!啊!啊!我的天啊!”王静捂住嘴巴尖叫,忙要上前去扶冷浩辰起来,手刚伸出去顿觉不妥,忙唤身旁下人们去扶。

冷浩辰被下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臭着脸斥责温凌琦:“上次你打我,这次你还动手,简直骄纵成性,无理取闹!小爷我真是看错你了,居然一直觉得你可爱,事实是你半点不可爱,简直是面目可憎!”

“冷哥哥,妹妹是一时冲动,你不要动怒啊,妹妹还小呢,不懂事。妹妹,你快向冷哥哥道个歉吧,忘了之前舅舅罚你的事了?”王静见两人闹得很僵,急得劝完这个劝那个。

温凌琦原本看到王静和冷浩辰站在一起的画面就刺眼,结果王静还一个劲儿地啰嗦,忍不住厌烦地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我们两人的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

被“外人”两个字触到了心底的敏感处,王静眼圈红了,不一会儿功夫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流下来,捂住唇呜咽道:“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这就回房。”

冷浩辰是被欺负的一方,见王静也被同一个人欺负,决定与其站在同一战线一致对外,对着此时正望着王静似愧疚又非愧疚总之表情有些奇特的温凌琦教训起来:“好个嚣张跋扈的丫头!欺负我就罢了,连一心为你好的表姐也敢出言不逊,伯父伯母还有风兄都是明事理的人,同是温家人,怎么就你……”

温凌琦听不下去,打断对方的话:“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觉得我嚣张那你怎么不滚?”

王静擦掉眼泪,伤心地道:“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我这就走。”

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正处叛逆期,为了突显自身的强大,对柔弱的小妹妹充满了保护欲。

见王静哭哭啼啼的无限可怜,愈发地觉得温凌琦面目可憎,冷浩辰火气更旺了,对温凌琦冷斥:“我以前觉得你可爱才愿意与你订亲,结果你这般令我失望,我要解除婚约!”

听到这话,温凌琦双眼刷地亮了,忍不住欣喜地问:“此话当真?”

全凭一股冲动喊出话,冷浩辰在温凌琦期待喜悦的目光注视下嘴巴突然闭住了,见温凌琦巴不得与他解除婚约的样子,心头恁地不是滋味,与他所想像的她吓得赶紧哄他开心、求他不要解除婚约的情景相差甚远,他接受不了。

“莫名其妙。”冷浩辰没心情再待下去了,一甩袖子走了。

王静见冷浩辰走了,偷偷打量了下目光转向自己的温凌琦,忙可怜兮兮地道:“妹妹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怕再待下去会更下不来台,王静说完后低着头快速离开。

两个人都走了,温凌琦也没有站在院子里的必要,也回了房。

回房后躺在床上,温凌琦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仿佛她回到八岁时的自己,受这具小身体的影响,她的情绪很难控制的住,觉得近来自己越来越幼稚了,尤其在见到冷浩辰的时候,在冷浩辰与王静一起出现的时候,不冷静不成熟的反应更甚。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得改变,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何那么对待那两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旁观者的角度就是她无理取闹,人家没犯什么错她就又讽刺又动手的,长久下去她的恶名远播了可不妙。

以后再见面直接无视就好,发火伤身,还要提防被罚,温凌琦决定从今日起她不再让冷浩辰及王静的事影响自己的心情了,她目前才八岁,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将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太傻了,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才对。

不管温凌琦怎么思考以后的人生,挨罚的命运依然逃不掉,这次罚抄升级了,二百遍“我错了”和“不敢了”,没有禁足,不过要求她十日内完成。

可怜的温凌琦一直以为自己对冷浩辰动手爹娘会非常非常愤怒,毕竟他们训斥她的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

事实却是温家老爷夫妇在听说自家宝贝女儿又被冷家小子激得失去理智开始动手时,心头第一反应是大喜,之后开始无限地幻想这次受罚自家女儿的字迹能进步多少云云。

温家老爷夫妇和温凌风没有生气,但是不代表别人也不生气。

对温凌琦很不满的有两人,一个是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儿受了委屈的温家姑奶奶,一个则是一向可怜已成寡妇且没儿子傍身的女儿的温家老夫人。

这不,在一个月中为数不多的全家去给老人家请安时老夫人开始说话了。

温家老夫人信佛,商人在投资大小买卖之前都爱拜财神爷,若是要出远门去做买卖谈生意三五年回不了家的话,家中老小就爱拜菩萨保平安了。

温家唯一的姑奶奶王温氏刚生下王静不久,她的丈夫便因出外做生意遇劫匪失了命,女婿丧命没两年,温家老太爷也因生意上的纠纷被人暗害。

自此后温家老夫人每个月都要花上大半的时日宿在温府内的佛堂里吃斋念佛,以求温家老小平安富贵。

也是因为吃斋念佛占去的时间过多,韩氏才早早地将管家权交给儿媳妇简氏。

昨日老夫人刚从佛堂出来,今日大家便都去给老人家请安。

温老夫人韩氏刚满五十,精神头很足,头发因丈夫去世的早和心疼早早成了寡妇的女儿白发远远多过了黑发,眼角的纹路也很多很重,外表看着像六十岁的。

王温氏与简氏同年,只是命运多舛,看着比婚姻幸福美满的简氏像是老了十岁,因是寡妇身份,打扮素淡也很少戴首饰,模样更像韩氏些,原本的中等姿色,由于半生愁苦愣给熬成了中下等。

王温氏的存在感特别低,若她不出声,很容易被人忽略。

“琦丫头又挨罚了?与冷家小子起冲突还牵连静丫头了是不?”韩氏一双透着精明与严厉的眼望向温凌琦道。

简氏一听便觉不妙,轻皱起眉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下正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王温氏。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温凌琦心中敞亮,起身乖乖地回答:“回祖母,是琦琦人小不懂事,惹得爹娘生气了。”

只说惹爹娘生气了,没提欺负了王静的事,韩氏面露不悦,眼尾扫了简氏一眼后便望向自家儿子,语带心痛地说道:“老大啊,可还记得你十三岁时从山上滚落下去,是谁在大冷天的四处唤人救你,然后急着下山寻你险些丢了性命的?”

温老爸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望了眼两手悄悄攥在一起的寡妇妹妹,语声沉痛地对韩氏道:“儿子自然记得,是妹妹喊完人后不顾人劝下山寻我,结果中途滚落山下,找到我后不顾自身的伤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披在昏迷的我身上,而她则受了冻,我们两人被救回去后,我的伤很快便养好了,而她却因受寒严重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转。”

韩氏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你还记得就好,你这个妹妹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她有了难处,娘两个不得已回娘家生活,当是还恩也好,幼时的兄妹情份也好,你养着她们也是天经地义。都这么多年了,你妹妹体贴孝顺,静丫头又懂事,不是一家人也成了一家人了,居然还有人将她们当‘外人’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不要太过分寒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