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宁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间的暗中较量,她收回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放在腿上,沉吟半晌,才抬头,目光勇敢而又坚毅地看向荆辛丑,声音也不再怯弱颤抖:“我没有错,而且法律已经证明了这点。所以你在里面,而我在外面。”

清清冷冷,平平淡淡一句话,成功地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几乎同时移开目光,看向她。

荆辛丑更是讶异地剔起了眉梢尾,目光足足在她脸上定定看了三秒,才霍地牵唇笑了笑,嗓音依旧沙哑得像破铜烂铁,十分难听:“鸢儿,你果然长大了。”

这算是一句赞扬的话吧,可唐安宁却只听得,后背冷汗淋漓。

小时候,每当荆辛丑夸奖她时,很快就会想出一个新的方法来折磨,训练她。

那时她的日子,每天过得像是在高空走钢丝。

做不好,要挨打挨饿。

做好了,将面对更大的挑战和更严苛的训练。

唐安宁虽然抿着唇没有说话,但这次没有再低头,躲避对方的视线,而是勇敢地,迎了过去。

“呵呵,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可惜,我也不知道。”

荆辛丑怪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对唐安宁的心情是复杂的,曾经,这个女孩是他的囊中物,更准确的说,是个正在雕塑的作品。

对她寄予厚望,最终,自己却毁在了她的手里。

“你真的,是在G市抱走我的?”

虽然明知道,得不到多大的线索,唐安宁依然很是失望。

过去十六年里,她从来没有跟唐宏海说过,想找亲生父母的话。

可不说,并不代表真的不想。

反而因为在心里埋藏太久,一旦被挖掘出来,那颗种子就会更加猛烈地疯长。

充斥在胸腔间的那股子强烈情绪,她快要控制不住,快要炸裂开来。

“没错。”

荆辛丑并没有刁难,也没有隐瞒她,说出了一个生僻的地名。

当走出监狱大门,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股无尽晕眩,突然毫无预召地,朝唐安宁涌来。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宁!”

秦淮明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她。

也幸好他坐着轮椅,唐安宁正好跌进了他怀里。

唐安宁勉强睁了睁眼,眯着眼望了望头顶刺眼的光芒,挣扎着站起身,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没事。”

秦淮明抬头望着她,眼底的情绪有些深郁难懂,充满矛盾与挣扎,最终,却只是伸手捏住了唐安宁冰凉微颤的小手,紧紧的,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向不远,一直等着他们的三轮摩托车。

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唐安宁被秦淮明拉着走,更贴切。

她的大脑还乱轰轰的,涨得发疼。

身体寒冷得如同置身冰窑,在正午阳光的烤炙下,却冒出一层层的冷汗。

整个人,虚如软泥。

三轮摩托车是他们来时坐的,上一封顶,四面全部敞开的那种。

通常些车子都是用来拉货的,在批发市场处处可见,看着很不符合秦淮明的身份。但他坐着轮椅,叫计程车十分不方便,他又不介意且执意来,所以只能委屈了。

摩托车开起来轰隆隆的,声音特别大。

风也十分得大,吹在耳旁呼呼作响,像要把人给吹得冻僵。

发尾随风打在脸颊上,如同被针尖扎了般,刺疼刺疼的。

唐安宁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手仍被秦淮明紧紧捏着,看着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到的监狱高墙,她的心却仍陷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根据警方的调查所知,她是在十八年前,被荆辛丑在街头抱走的。之后那人训养了她两年,期间除了严苛的训练外,还常逼她出去“历练”。

一个扒手徒弟的“历练”,当然只能当一个扒手。

她很聪明,用荆辛丑的话来说,就是很有天赋,竟没失手过。

但她恨透了这个凶暴的老人,虽然当时只有五六岁。

直到六岁那年,终于找了个机会,帮助警察把荆辛丑给抓了,让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但是那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警察,却因此而牺牲了。

荆辛丑被判了无期,她虽然没被关起来,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同样被判了无期,永远走不出来。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唐安宁,却原来,风鸢这两个字,已经深深烙进骨血里,永难磨灭。

就如同,她对那个老人发自内心的恐惧一样,哪怕对方的一个眼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如陷噩梦。

“淮明哥哥,我想回G市。”

这是唐安宁回到家的第一句话。

“好。我陪你。”

秦淮明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到。

可唐安宁却在他开口的同时,就迷茫了。

回G市后,她住哪?

阳光小区吗?

呵呵……

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身默默地收拾东西。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秦淮明刚打完一个电话,似是很漫不经心,又颇有深意地说道:“阳光小区虽好,但毕竟不是你的。我心里是很想接你回家里住,但现在腿脚不便,只会更加麻烦你,所以叫老陈收拾了下东园。那里清静,你以前就很喜欢。”

东园,那是秦淮明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对他有着非一般的意义。

那里地处郊区,风景幽美,十分清静,最主要的是,没有例如秦家和唐家等乱七八糟的人事。

除了她,秦淮明没让任何人去过那里。

就连朱姗榕去的次数,都很有限。

她要真住进去了,意味着什么?

唐安宁不敢深想,也根本不想去想,摇了摇头,微微浅笑道:“不用了,淮明哥哥,我有钱,可以自己租房子住。”

乡下的消费不高,又只是花费些吃喝的开销而已,她那笔奖金还没动过呢。

至于兰苑,那是唐宏海留给她的遗产,她不想动,哪怕听说,附近的地皮正在悄然疯长。

“小宁,你不用跟我客气。东园离彩虹孤儿院近,你住在那,要找人也方便些。”

“可是……”

唐安宁还想拒绝,秦淮明却上前拉住她的手,抬头,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受伤的情绪,语气卑微:“小宁,我有自知知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请你不要躲避我,好吗?”

他用这样低的姿态说话,让唐安宁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下。

其实,真正配不起的,是她。

无论是在事故前,还是事故后。

因为她的愚蠢,把他害成现在这样,她又什么资格逃避,说相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