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法庭6月29日
宣判麦道夫最高刑罚入狱150年
昔日纳斯达克主席
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这桩世界金融史上
最大型和最复杂的金融欺诈案
终于尘埃落定
无数人因为错信他而倾家荡产
甚至数名投资人为此自杀
人们不禁疑惑
古老的“庞氏骗局”重出江湖
怎么能够再次得手
金融机构的监管体系
与基金经理人的信托责任
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庞氏骗局VS严刑峻法
成熟的金融管理体系的两个要点:基金经理人应该具备信托责任;严刑峻法大力惩治违规行为。
(嘉宾介绍:周可,《新周刊》副主编,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王牧笛:最近大家都在聊一个特大的诈骗案——麦道夫骗局。你看巴菲特有句名言说“只有退潮了才看得出谁在裸泳”,现在全球的目光都在关注这个裸泳的男人——Madoff,麦道夫,Mad疯了,off完了。我们先来看看这个“疯了”加“完了”的男人:
自去年12月被揭发后,经过半年审讯和法律程序,纽约法庭6月29日宣判麦道夫最高刑罚入狱150年。昔日纳斯达克主席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桩世界金融史上最大型和最复杂的金融欺诈案终于尘埃落定。尽管麦道夫在庭上向受害者道歉,并表示要对事件造成的巨大伤害和痛苦负责,然而在过去15年来,麦道夫骗局带来的经济损失高达132亿美元,涉案金额1700亿美元,无数人因为错信他而倾家荡产,甚至数名投资人为此自杀。越拉越长的受骗名单中不乏一些世界级大公司大银行的身影,人们不禁疑惑,古老的“庞氏骗局”重出江湖,怎么能够再次得手?金融机构的监管体系与基金经理人的信托责任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王牧笛:我很费解,一个好像并不新鲜的欺骗手段,怎么就这么多人中招呢?
郎咸平:这种事情在美国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我讲讲我个人的经历,就在1990年左右,我在念沃顿商学院的时候,我的一位老师,他的名字叫斯莫拉克,他在高盛做事,当时他可以说也是犯下了类似的罪行。他当时怎么做的,我做一个很简单的解释,比如今天我是基金经理,你们10个人来投资,一个人投资10块钱,就有100块。那么我拿着这100块去投资股票,结果赚了50块,那非常好,一个人分5块钱,本金10块利润5块,这就非常完美。那么如果说其中一个人不想干了呢,那么他还可以拿回15块。基金经理自己不能把钱拿出来,一定要通过第三方——某银行,这个银行开出一张支票,而且一定是寄给当初开户的那个人的地址,支票上一定是写开户那个人的名字,所以经过这个系统监管之下就不会出问题,过去美国就这么运行的。
到了我那位叫斯莫拉克的老师的时候,他在高盛,他首创一笔怎么创造的?不是10个人每人投资10块加起来100块本金嘛,赚了50块,他就把这50块给前面5个人,后面5个人就是0,因此前面5个人是50块的本金赚到了50块利润,那就是100%的利润,高额回报率,后面这5个人就只有拿回本金没赚钱。因此斯莫拉克透过这种方法操纵利润,给他的朋友,给他喜欢的客户多拿一点利润,跟他不熟的人他就少拿一点。
周可:请问一下郎教授,这10个人他们之间的信息是不是不对称?
郎咸平:都不对称,都不知道的。因为每个人接到的报表都是单一的,所以一直不知道,到最后也是被别人举报之后才查出来的。
王牧笛:麦道夫这个事情叫“庞氏骗局”,现在大家都知道“庞氏骗局”就是借钱还钱,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郎咸平:我就用同样的例子来讲,10个人1个人10块钱就是100块钱本金,我前面不是说赚了50块嘛,那经济萧条赚不了怎么办呢?就又找了5个新的投资人,他们1个人10块,5个人不是刚好50块嘛,我就拿这50块当成利润分给前面的10个人,那后面5个人怎么办呢?再拿更后面进来的人的钱补给他们,再后来的怎么办呢?再拿更后的人的……
王牧笛:不断地发展下线。
郎咸平:所以他一定要搞下线。
王牧笛:成一个金字塔的一个结构。
郎咸平:对,一直找下家。
周可:它的模式是一样的。
郎咸平:一样的,跟传销有点像。
周可:但我觉得有点意思的地方,是什么呢?咱们刚才谈到这么多金融诈骗,不管是西方的还是中国的,咱们撇开一些专业性的东西不说,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一个人要想行骗得手,那么一些基本的条件必须符合,比如说这个人有一个很好的身份。
王牧笛:麦道夫首先就符合这一点。
周可:对,他符合这一点。
王牧笛:纳斯达克前主席,华尔街上帝式的人物。
周可:对,这是一个点,没错。还有一个是什么?这个人得是仪表堂堂绅士模样。我前几天看一个老电影《烂片大王》里面有个人叫Edward,有个跟他一块拍片的人,这个人是一个忽悠大师,Edward问这个忽悠大师:“你忽悠的东西其实很容易识破呀,为什么你还老是得手呢?”他就说:“很简单,因为我穿的是燕尾服啊!我穿燕尾服给人是个仪表堂堂的感觉。”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当然更重要的是什么?我觉得可能是跟个人的欲望有关,他给你一个很好的许诺,就是说你能赚钱,你有一个很好的利润空间。
王牧笛:这个骗术不怎么高明,一个古老的骗术,但麦道夫这个人很高明。我看很多媒体的报道,他跟其他的诈骗犯还不太一样,他之所以成为史上最大的诈骗犯,首先,他给的回报率不是很高,他只给10%~12%的一个回报率。
周可:他很有效地控制着这个节奏。
王牧笛:然后呢,我就想麦道夫他应该是个很好的心理学家,他非常懂得投资者的心理,他设高门槛——我不请你,你不要进来。
郎咸平:你要进来还不可以。
王牧笛:对,这是一个富人俱乐部,许多人把向麦道夫投资当做一种身份的象征。教授觉得麦道夫这个骗子最高明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就这么多人上当?
郎咸平:美国,它整个制度,尤其是这个金融制度的维系有两个要点,这是我们要理解的。第一,就是这个基金管理人本身要有责任感,我们叫做信托责任。第二,如果你没有信托责任的话,它就有一个强大的法律会处置你;如果你一旦违背了自己的责任,不替你的股东赚钱的话,背后就有一个强大的法律,叫“严刑峻法”来整肃你。这两个相互作用的结果也使得美国这方面的犯罪率非常低。因为美国人、欧洲人相对而言,他的信托责任是比较强的。
王牧笛:现在网上有一篇文章很火很流行,题目也很耸人听闻——《郎咸平教授是小麦道夫》。什么意思呢?说之前对郎教授这个所谓信托责任——资本主义的灵魂、核心——他深信不疑,可是这次华尔街金融风暴之后,尤其是麦道夫这个惊天骗局之后,他不信你了。教授今天要给个回应。
郎咸平:我特别想针对这个问题给一个很好的回应。其实他看的是表面现象,我想做一个什么解释呢?你要晓得信托责任怎么来的。信托责任来源于1000多年前,当时第一个股份制公司成立在英国,为什么呢?就在公元10世纪左右,教会说你死的话你要下地狱,如果你把你的财产捐给教会,就不用下地狱。所以当时很多有钱人在死之前把财产捐给教会。但是教会的神职人员他是不能够经营企业的,他必须侍奉上帝,所以这就很麻烦了。那怎么办呢?就必须找职业经理人。这就是职业经理出现的原因。
当时的职业经理人是抱着对上帝的崇敬之心、服务之心而来,他们认为把企业做好是对上帝的信托责任,因此要把它做好。当你有这种信托责任之后,你就会尽心尽力地做事。可是300年之后,这个系统毅然解体,因为贪婪的问题,像麦道夫一样贪婪的问题,使得对上帝的信托责任完全瓦解。一直瓦解到什么时候才恢复呢?到了20世纪,几百年之后才恢复。怎么恢复的呢?美国开始,你不是没有信托责任吗,好,过去你是对上帝的责任是吧,今天我告诉你有“严刑峻法”,你没有信托责任我就用法律来伺候你,我给你判重刑,判了重刑之后,我让你不敢不有信托责任。
王牧笛:所以麦道夫这次最高刑罚有150年啊!
郎咸平:所以你看,虽然在美国这类犯罪也时常发生,1929年有没有?多的是,什么操纵股价、内幕交易多的是。麦道夫之前有没有?我那个老师斯莫拉克。他之前还有没有?还有“安然”的事件,还记得吗。“安然”附近还有没有?还有世界通讯事件,是吧。美国历史上发生这种违背信托责任的事情多的是,为什么会发生呢?因为犯罪一定是走在法律之前,问题是犯了罪之后,尤其是像麦道夫这种丧失信托责任的犯罪,你怎么处置,要用“严刑峻法”,判了多少年呢?判了150年啊,这就叫“严刑峻法”,震慑你之后,你下个人就不敢犯罪。
严刑峻法强化信托责任
公平公正的法律能够保护信托责任,从而保护老百姓的权益。
对金融诈骗的处罚太轻微,没有震慑效果,信托责任就无法建立起来。
职业经理人应该从内心深处为股东作打算。
郎咸平:我们国家最近也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蚁力神的事情,还有……
王牧笛:那个万里大造林,还有那个浙江东阳26岁女富豪吴英的事。
郎咸平:那你看也是大家把钱交给他,然后他帮他们经营,这也是“庞氏骗局”。
王牧笛:他也用这个后面投资者的钱给前面的投资者,拆东墙补西墙。
郎咸平:问题是你怎么敢交给他呢?因为你相信他,你相信他会把钱给你,把它做好。如果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之后,会不会像美国一样来一个“严刑峻法”给他判刑呢?
王牧笛:判得很轻。
周可:基本上没有。我觉得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问题挺有意思,这么多人把钱交给吴英这么一个人,凭什么把钱交给她?
王牧笛:相信。
周可:对,相信。
王牧笛:所以好多人说这个“庞氏骗局”,包括林林总总各种传销案的一个核心就是相信。你相信麦道夫有这种盈利的能力,哪怕他自己编了一个“分裂转换”,作为一种投资策略。
周可:加了一个概念。
郎咸平:他那是胡说八道。当然在美国的大基金里面要骗的话,那几乎不可能,因为它里面的各种监管是非常严格的。只有像麦道夫这种私人基金才有可能。
王牧笛:所以刚才你说“严刑峻法”,这次是华裔法官判的刑,他用了一个什么评价,华裔法官说他“极度邪恶”。
周可:对,这是邪恶。
王牧笛:为什么判150年呢,这是有象征意义的。
郎咸平:你知道在这里“邪恶”是个很奇怪的词,他不说你犯罪这么简单,他说你非常邪恶,你犯了滔天大罪。
王牧笛:从人性的根子上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