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遥!你冷静一点!现在火烧的这么旺,你进去也没用啊!”林雨和韩子墨,李洛书也随后赶到,他们连忙帮助消防员拉住黎初遥。
黎初遥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哭着往前冲,三个人在她身后紧紧拉住她。
“黎初遥,你看已经有很多消防员进去了,黎初晨很快就会被救出来的。”韩子墨拉着黎初遥的手臂,指着消防员道:“你看,你看,进去了五六个呢,你要是进去了,他们又要救你,又要救你弟弟,会分心的。”
“初遥,冷静点,冷静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林雨紧紧抱住黎初遥不停的安慰她,黎初遥终于被劝服下来,她无力的跪在地上,紧紧的望着单元楼的出口处,她忽然抬手,用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
“初遥姐!”李洛书连忙拉住她的双手:“你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带弟弟一起去买东西,我为什么要叫他回家休息!我真笨!我真笨!”黎初遥哭着说。
“初遥,你别这样,初晨不会有事的。”林雨也哭了出来:“你别责怪自己啊。”
“你们看,出来了出来了!”韩子墨指着单元楼的出口处,只见一个消防员背着一个全身裹着防火被的人出来,黎初遥连忙站起身来,想靠过去,却被维护次序的消防员挡开,那消防员叫道:“让开让开!救护车!快救护车!”
早就在一旁待命的救护人员连忙推着担架过来,消防员将背上的伤者放下来,防火被被拉开一点,黎初晨的脸露了出来,虽然已经被烧伤了大半,可黎初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疯狂的冲过去叫道:“晨晨!”
“你是家属吗?”医生问道。
黎初遥使劲点点头:“我是他姐姐。”
“那快上车。”医生打开救护车的门,黎初遥帮着救护人员将黎初晨抬上去,自己也跟着上了救护车,韩子墨等人被医生拦住。
救护车飞快的往医院开去,而去的正好是黎初遥妈妈的医院,救护车一到,急救中心的护士们就过来接收,黎妈穿着白大褂站在车外,刚打开车门,就看见自己女儿满脸泪水的坐在里面,而救护床上,躺着的正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她的腿一软,磅铛一声从救护车上摔了下去,其它同事惊叫一声,连忙把她扶起来,她的头正好磕在救护车的尾翼上,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刘姐,你没事吧。”同事关心的问到。
“没事,没事。快,快,快送抢救室!”黎妈也不管自己的伤,冲上救护车,就将儿子的担架车推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额头的鲜血盖住了她半只眼睛,她的世界变成了模糊的红色,她看不见,可她依然疯狂的推着担架车往急救室跑,这条路,她这一生跑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觉得,怎么这么远!怎么这么远!
黎初遥跟在后面跑着,道了急救室门口,门被紧紧关上,她笔直的站在外面,全身不停的颤抖着,脸上满是干枯的泪痕,没一会,急救室的门被打开,黎妈被一个护士扶了出来,黎妈不停的说:“我没啥,我真没啥,你让我在里面帮帮忙。”
“刘姐,你这样的情况不适合手术,你还是在外面吧,里面是黄医生,他知道那是你儿子,我们都知道,同事们会尽力的。”那个带着口罩的护士安慰道:“我还是先陪你去包扎一下吧。”
“不不不。”黎妈吸了吸鼻子,哭着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看着。”
“那我去拿东西,给你在这里包吧。”护士说完又进了手术室,拿了一些绷带和碘酒,为黎妈包扎,她动作利落的弄完,收拾好东西说:“我进去帮忙了,你可别胡思乱想,遥遥你照顾好你妈妈。”
黎初遥机械的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她走过去,坐在妈妈的身边,伸手握住妈妈的双手,两双手同样冰冷,同样颤抖。
黎初晨的情况很糟糕,吸入大量二氧化碳,身体烧伤面积高达40%,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医生急救过后,将他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黎初遥和黎妈从急救室外面搬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面,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家属进去探视的,监护室的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让外面的人站在那看一眼。重症监护室外面有很多人,像她们一样,绝望又无措的在等待着,等待着亲人能从里面出来。
可是每天,总有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名单,那悲痛的哭泣声,瘆的人心慌。
黎初遥除了那天在现场痛哭了一次之外,再也没哭过了,她相信,弟弟会熬过去的,弟弟会从里面出来的,她用力的相信着。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
重症监护室住一天一万块,住一天一万块,短短三个星期,黎家已经把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一个遍,学校和父母的单位也组织捐了款,可是,那高昂的医药费还是愁白了黎爸的头发。
黎爸一直拍着黎初遥的手说:“放心,不管多少钱,不管多少钱……”
黎初遥使劲的点点头,是的,不管多少钱,都要把弟弟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后来,一个微胖的男人送了一大包钱过来,黎初遥认得,那是韩子墨的父亲。
黎初晨入院的第六周,医生单独叫了黎爸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黎初遥站在门外偷看着,医生不停的说着什么,黎爸那样爽朗的铁血男儿,居然捂着眼睛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悲痛的点点头。
黎初遥使劲的仰起头,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弟弟会出来的!
她转过身去,走回重症监护室外面,坐回妈妈身边,再一次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弟弟会出来的。
她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
当日下午,黎初晨盖着白床单被推了出来……
3月16日,下午十五点十四分,黎初晨被医生宣布死亡,终年:十四岁半。
那一刻,黎初遥的世界崩溃了,天都塌了,那种悲痛无法言喻,无法宣泄,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一个细胞,都像被人在用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碾压着,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可她却一声都叫不出,哭不出……
对于黎初晨的忽然离世,家人完全无法接受,黎妈在医院等了一个多月,在听到儿子没救了的消息后,彻底跨了,直直的倒在地上。黎爸也瞬间老了许多,当兵出身的他一直身姿挺拔,可就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背部微微的陀起来,满头的白发与憔悴的脸庞,再也看不见当年美男子的样子。
黎初遥也好不到哪里去,利索的短发悄悄长长,由于好几天没洗的原因,贴在头皮上,将她轮廓深刻的脸庞显得更加冷俊,她的双眼呆滞,只有在黎妈倒下去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惊慌,那之后便再无反应。
黎家的房子被大火烧的漆黑,已经不能住人,黎爸本来想把黎初晨的灵堂设在新租的房子里,可又怕黎初晨头七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收拾了一下烧的面目全飞的房子,放了需要用的东西,简单的设了个灵堂。亲友陆陆续续的前来吊念,房间里满是锡箔纸燃烧后的檀香味,哭泣声遮掩了人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出惋惜话语: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短命。”
“是啊,从小这孩子就最讨人喜欢,又漂亮又伶俐。”
“听说跑步跑的可好了,都要选进国家队了。”
“哎,可惜了了。”
黎初遥木然的跪在一边烧纸钱,半垂着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不时有人走过去和她说着宽慰的话,她一一点头。
黎初遥的大姨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胳膊:“遥遥,去休息休息去,这里大姨给你看着。”
黎初遥没动,依然跪着:“没事,大姨,我不累。”
“大姨知道,你们姐弟两感情打小就好,你疼你弟弟往心坎里疼。”大姨叹了一口气道:“姨知道你难受,可是你看看你妈,都伤心的说胡话了,你爸爸也累的够呛,家里总得有人要撑住啊,遥遥,坚强点。”
“大姨。”黎初遥轻声说:“我撑的住。”
“乖。大姨知道你懂事。”大姨摸摸黎初遥的头,抹着眼泪说:“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这么好的孩子,就去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姨心疼的慌啊。”说完便呜呜的哭起来。
黎初遥垂着眼睛,机械的往火盆里丢纸,火光一跳一跳的应在她的脸上,应出一片阴霾。
房间里吊念的人越来越多,来来回回的哭声不止,黎初晨班上的同学都来了,李洛书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支白菊花,轻轻放在案台上,对着黎初晨的照片叩了三个头,站起来走道黎初遥边上,轻声说:“初遥姐,我来帮你。”
“不用。”黎初遥摇摇头:“你不是他的亲人,烧钱他收不到的。”
“那我帮你叠。”说完也不等黎初遥同意,就拿起篮里锡箔纸,叠起一只只的银元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子墨和林雨也来了,也默默地加入叠元宝的行列。
韩子墨不会叠元宝,他跟着林雨叠的手势学着叠,叠的有些丑还不成型,他连续叠了几个,便偷偷抬头望了眼黎初遥,她穿着一身黑衣,脸色却显得比纸还白,她垂着头,木讷地叠着元宝,俊秀的脸上是深不见底地沉痛,眼睑下的黑眼圈已经又深又重,嘴唇也干燥地裂了口子。
韩子墨鼻子一酸,张嘴想说些什么,劝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劝解的语言是什么苍白无力,什么节哀顺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单薄的句子,怎么可能安慰得了那么沉重的伤痛。
是她弟弟啊,她最爱最疼的弟弟。小时候,自己只是捏了她弟弟一下,她就像一只老虎一样扑过来和他干架,长大后,为了弟弟的一场比赛,她那么高傲的人,却一个个拜托同学去给弟弟当拉拉队。
这世界上还有比黎初遥更好地姐姐吗?
没有了,她那么那么地喜欢他,那么那么地疼爱他……
可是现在,他却离开了。
韩子墨的双眼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他转过头去,用衣袖擦干,然后又转过头来,用力地叠着‘金元宝’。他现在能帮她做的,只有这个而已。
黎初晨的丧事办得很体面,纸人纸钱纸别墅,纸汽车,纸家电家具一应俱全,三十多辆黑色小轿车组成的车队,炮竹放着,鞭炮响着,两条纸元宝串成的银龙一字摆开铺出了小区门口。人间一切的奢华,一切的享受,他从未碰过的用过的,都给他送了过去。
即使黎家已经家徒四壁,倾家荡产了,可黎爸依然借了一大笔钱,为黎初晨风光大葬。
在中国,人死后的头七天,是回魂夜,死去的人会回到人间的家里,去看亲人最后一眼。弟弟的头七,黎初遥决定一个人住在被烧的漆黑的房子里为他守夜,亲友们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怎么敢住在没有灯火,还死过人的房子里,纷纷劝她回新租的房子里设灵台。
可黎初遥却固执的说:“我不怕,我只怕弟弟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亲人。”
黎家亲人还在劝,林雨却站出来说:“你们都别劝了,你们不让她守着她会惦记一辈子的,我陪她在这呆着,没事。”
“你们两个女孩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我也来陪你们吧。”韩子墨说:“男生阳气重,震的住。”
李洛书没说话,却站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也是想留下来了。
亲友们只得作罢,黎家大姨从自己家拿来棉被为四个孩子简单的打好地铺,抹着眼泪走了。
亲戚们一走,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韩子墨揉揉鼻子,望着只跳跃着烛光的房间,搓搓双臂道:“林雨你还不赶快把黎初遥拉起来,她都跪了好久了。”
“哦,对。”林雨点头,过去拉起黎初遥,扶她坐在地铺上,温柔的说:“你睡一会吧。”
“我睡不着。”黎初遥回答。
“不行,你必须睡。”韩子墨也坐在地铺上,认真的望着她说:“习俗上说,要是初晨回来了,看见你醒着就会舍不得离开,会影响他投胎转世的。”
“是吗?”黎初遥抬眼望着他,漆黑的双眸里带着彷徨与无助,还有深深的疲惫和哀伤。韩子墨忽然觉特别些心疼,这个总是不可一世,骄傲又优秀的女孩,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变的这么可怜,这么脆弱。
脆弱到好像他大声点和她说话,她就会碎掉一般,韩子墨蹲下来,轻轻地望着她,用特别轻柔的声音说:“是啊,我不骗你。”
黎初遥咬了咬嘴唇,垂下头,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可是,我也想再看看他。”
林雨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猛的抱过好友拍着她的背说:“初遥,你别惦记了,你就让他安心走吧。”
黎初遥埋头在林雨温暖的怀抱里,哭着说:“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想再看看他。”
“我知道。”林雨紧紧的抱住她:“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李洛书站在一边,紧锁眉头,特别难过的望着她们。
房间里,悲痛绵绵不绝的蔓延开来,不管过了多久,黎初遥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最爱的弟弟就这么走了。
人家都说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那弟弟呢?那一定是比情人更重要的存在吧。
亲爱的初晨,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我想,我多想,一辈子都呆在小时候,我们不要长大,不要遭遇那些不幸,我们一直穿着一样的衣服,打着一样的小熊补丁,找同一个理发师剪一样的发型,活在美丽的记忆里,好的让所有的孩子都羡慕。